第54章 黄二丁
黄胜对着黄二丁点点头:“既然东家信任你们,那我就跟你们说说吧。”
事情完全出乎张鲁一意料。黄二丁一夜暴富将老家整个村子迁移创建黄家寨后几年,一时也做得风生水起。正当志得意满时,黄二丁却忽然中风昏迷,于是黄三才成为代理族长,打理黄二丁恢复期间的族中事务。权力是个好东西,一旦尝到甜头自然不会愿意放弃,黄三才也是如此,眼见黄二丁身体一日好过一日,而自己在家族里势力越来越大,心里便有了小九九,有心除了黄二丁而后快。
好在黄胜对黄二丁忠心耿耿。黄三才还没有动作,黄二丁已经从黄胜嘴里得悉全部计划,只是苦于重病日久,在家族中的掌控力已大不如前,于是先发制人自导自演了一部泥石流遇难的苦情戏,自己则躲在祠堂水池下的暗室里养病,同时等待时机,以期一举夺回族长大权。
“这黄三才和老爷子是亲兄弟?”李春摸着下巴,感觉难以置信。
黄胜点头回道:“东家和黄三才是同父同母,如假包换的亲兄弟。”
张鲁一看李春张开嘴准备吐槽,赶拉住他让他闭嘴,毕竟故事的主人公之一黄二丁就在面前,直接吐槽很不礼貌。虽然李春不能理解亲兄弟如何能为了利益反目成仇,张鲁一却知道无论如何亲昵的兄弟情,很多时候在巨大的权力金钱诱惑下都不值得一提。唐朝李世民的宣武门之变,明朝朱祁镇南宫复辟等等不都是兄弟间的你死我活嘛,这些顶着“”仁义”牌坊的帝王将相都是如此,更别提底层的平民百姓了。
黄二丁咳嗽了几声,黄胜连忙上前轻轻替他拍了拍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轻车熟路。黄二丁接着咳了几声,伸手示意黄胜停手,又凑近黄胜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黄胜低头应道:“东家,真的要说吗?”
黄二丁吃力地点了下头。黄胜这才转身对着张鲁一和李春说道:“二位,东家说病了这些年,其实也看开了,只要黄三才不乱来,他老人家也不想再弄些事情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黄家少爷黄绾周。”
讲到黄绾周,李春这才想起自打进了黄家寨他就没见过这个烧包的少年人。于是询问黄胜,这个黄绾周的下落。黄胜说黄二丁发达后就将黄绾周送到国外读书,前次去小闲居也是黄绾周假期回国缠着黄胜才成行的。
李春鼻子轻哼一声,留学?以前留学都是国内读书的高材生才有资格,现如今只要有钱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混个海归。
张鲁一觉察出黄胜说这些并不单纯,正色道:“黄管家,我和李春不过是路过贵地的路人,掺和黄家的家事总是不妥,不知道黄老爷子跟我们这些外人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小张先生真是心思谨慎,既然如此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就替东家把话说明吧。”黄胜说着话,又转头看向黄二丁,在得到黄二丁确认后继续说,“其实,少爷已经拿到毕业证书回国了。不几日就会回到黄家寨。少爷涉世不深,回到寨子里必定成为族长的眼中钉,恐怕会对少爷不利,东家希望二位可以晚些离开,等少爷回来,可保着少爷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们家少爷金枝玉叶,咱们可没本事保护。”李春摸着下巴皱着眉。
黄胜笑道:“二位也不必谦虚,小闲居与春意楼纠缠的时候,我亲眼见过二位的本事,再加上那位姓姬的兄弟,我想保护一下我们少爷并不是什么难事。”
李春不满道:“你当你李爷是那种想让干啥就干啥的怂包吗?”
“李老板想多了,你们一到黄家寨,我们东家就已经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所以等几位帮我们少爷成功脱险,除了谢礼外,那只巫皋簋自然会给几位仔细把玩欣赏几日。”
“你怎么知道我们想看看那只簋?”张鲁一没有直接答应黄胜,直接抛出疑问。
黄胜微笑着:“二位刚到黄家寨就抛出三只簋作为诱饵,我就猜想二位此行的目的可能就是黄门的巫皋大簋。今晚你们又夜闯祠堂,如果说是来赏月,这个理由恐怕傻子也不会信。我想你们也一定不会是趁着夜色姣好过来参拜黄家祖先的吧。”
“可惜我们没找到巫皋簋。”张鲁一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一副我就是来找巫皋簋的,你又能怎样的神情。李春没想到张鲁一说话这么直白,完全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一时也不知道张鲁一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黄胜还以为张鲁一至少会狡辩几句,却没想到他直接就认了,反而有些愣。反应了一会儿才说道:“看来张小先生是个爽快人,巫皋簋是黄门至尊,历来都是我们东家亲自保管。所以巫皋簋究竟在那里,整个黄家寨除了我们东家,就连黄三才也不知道?”
张鲁一点点头:“所以说巫皋簋并不在黄家寨。”他刚刚已经在暗室里兜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可能放置巫皋簋的地方。整个黄家寨现在都是黄三才的势力范围,如果巫皋簋还在寨子里,黄三才不可能找不到。
黄胜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看向黄二丁:“东家,你果然没看错人。”
此时黄二丁脸色已经逐渐红润起来,歪斜的嘴角微微上翘,口水不自觉地又流了出来。黄胜赶紧取出手帕上前替他擦拭。黄二丁又在黄胜耳边说了几句。
黄胜点头应着,起身说道:“东家说如果二位能保护好少爷,黄家的巫皋大簋虽然不能外借,事成之后,东家愿意亲手奉上给二位随意观赏。”
张鲁一这次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说了好字。李春此时插话:“黄胜,这上面可是有人守着的,我们出不去还不是夜里晒被子——白搭?”
“二位跟我来。”黄胜说着打开暗室后面的暗门。
暗门后面是个狭窄的地道,差不多有一人来高,显然比下水道要宽敞许多,地道的墙面是钢筋水泥的材质,很明显和暗室一样,是修建黄家寨是一同建成的。这让张鲁一想到了未央宫考古时宫殿底下也发现了古地道,推测是给宫女太监行走的通道也或许是皇帝的逃生通道。只是不知道黄家寨造这样的地道有什么用意,难不成黄二丁当时就知道黄三才会趁他生病要他的命?这个有点扯,张鲁一是个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会相信预知未来这种玄而又玄的玩意儿。
地道很长而且又湿又热,空气不流通,张鲁一和李春走了不大一会儿就觉得胸闷,黄胜却似乎浑然不觉,想必他经常来回穿越这地道,早已习惯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黄胜停下脚步,说是到出口了,随即推开一座暗格门,一阵带着淡淡檀香味的清新空气传来,让张鲁一和李春舒服了许多。
黄胜从暗格门探出头观察了一下,然后招呼两人跟着他出来。出了暗格门,眼前豁然明亮。这里他们来过,就是柏春带他们避雨的那座毛鬼神庙,他们出来的暗格门就在神龛的底下。怪不得姬道玄当时就发现这里有异常。
走出庙门,张鲁一发现已经是后半夜,夜色下的黄家寨显得越发昏暗,远远看去却还有几家灯火亮着,在昏暗的背景里显得特别明显。
三人一路无话,穿过门楼到了村居前,果然门口有三个村民靠在门边探头探脑。黄胜示意让两人先隐蔽,自己上前暂时支开三个村民才让张鲁一和李春顺利进了村居。村居院子里,姬道玄还在院子里正襟危坐,抬眼见二人进来,也不多说话起身便回屋歇息。
这一夜无事,闹腾了大半夜,张鲁一和李春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起床,洗漱完便在院子里溜达。他们一出现,早有人去向黄三才报告,不一会儿门口那几个暗哨也撤了,估计黄三才已经消除了对三个外人的怀疑。
午饭后,黄三才遣人来询问张鲁一他们考虑得怎么样,李春依旧回复先看看大簋再议价。李春知道黄三才拿不出大簋,只是将皮球踢给黄三才拖延些时间而已。毕竟黄三才想要那三个簋是真心,昨晚又见到姬道玄这个硬茬,知道不能用强,只能另寻办法,当然能找到巫皋大簋自然是最好。到了后来,黄三才干脆抬高了开价,反倒是李春装模作样地不允,说是必须见簋,否则这笔买卖就此作罢,他没时间再等。
这事就这样僵持着,可是后面两天黄三才不再来找他们,黄胜也没再来村居。趁着柏春来送饭,李春向他打听怎么回事。柏春说今天绾周少爷要回来,所及这两天族长和胜叔都在张罗着替他接风,所以有些忙碌。
李春忽然想到什么:“问你个问题啊,你们家族长一家子看着都没读过什么书,怎么给少爷起了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
柏春憨憨地笑着:“少爷原来叫黄栓柱。后来到了小学,少爷就嫌这名字老土,老族长就请县里中学的老先生给改的名。”
说话间,黄胜走进村居,说是绾周已经回来,族长在自家设宴接风,也请三位客人一起赴宴。张鲁一和李春应了声便起身更衣准备出门,黄胜小心翼翼地跟在张鲁一身后,轻声说道:“东家拜托的事,还望张先生上心。”张鲁一点头答应着,心里明白这次那里是什么接风宴,极有可能就是个鸿门宴。
黄三才家的大院门敞开着,早已支起好几顶简易布棚一直从大院里延伸到院子外面的空地里,棚下排着许多圆桌已经坐满了人。西边垒了好些土灶,上面支着大铁锅,有几个人在其间来回穿梭忙碌。张鲁一知道这是农村常见的流水席。关于流水席全国各地都有,尤以山西和陕西的流水席最为出名,山西的流水席又称“重八席”,席上要有四碗四碟,四干四鲜,四荤四素,四珍四酿的讲究。说起来张鲁一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所耳闻。
黄胜将三人引到主桌,黄三才正正襟危坐在主座,右手边坐着个穿着白色汉服的年轻人,张鲁一认得就是黄绾周。黄三才见张鲁一他们出现,起身寒暄了几句,让他们坐到了自己左手边。
见人都到齐,黄三才清了清喉咙,起身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大意就是黄绾周几年留学学有所成,必成大器之类。张鲁一和李春都没细听,都悄悄看着黄绾周,只是在众人鼓掌时,跟着敷衍了事。黄绾周微笑着,却依旧掩盖不了他自以为是的傲娇神情,这装逼的姿态让李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上去就给他两巴掌。
听说山西流水席讲究,果然名不虚传,菜是一道跟着一道,酸甜咸辣都有,色香味俱全。才上了八道冷盆,黄三才与黄绾周耳语了几句,便借口身体不适回屋休息一会再过来陪席,与黄绾周一起进了屋子。
张鲁一对着李春使了个眼色。李春会意借口上厕所离席,出了院子。黄家寨的民居都是典型的晋式建筑,大多都是歇山顶的平房,黄三才家也不例外。李春左右观望了一下,趁着村民酒兴正酣,没人发现,从腰间取出一个飞虎爪向上抛出抓住屋脊,顺着绳索直接爬上屋顶。这招李春在部队时就练过,又从姬道玄那儿学了些窍门,这会用上也是得心应手。上了屋顶,李春才发现黄三才家竟然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刚刚摆席的地方只是前院,后面中院和后院都是主房厢房齐全的四合院。
这么些房子,这两人到底在哪一间?李春想着没办法的话就每个屋顶撬几块瓦片,瞧一瞧。费了半天力撬了几片瓦,却发现黄家寨房子的屋顶中心都有一块透光的玻璃。这种建筑构式李春也见过,毕竟古建门窗都是格栅式,透光不是很好,在屋顶安置玻璃的方式有利于白天屋内的采光。李春低头看了看自己撬开的瓦又默默地按原样放回,前面怎么就没瞧见玻璃呢?李春心里骂了几句娘,但终究还是欢喜的,至少省了好些事情。
在屋顶轻手轻脚地挪动,查看了几个屋子都没见过人,最后实在后院的西厢房发现了黄三才和黄绾周。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两人正在说些什么,可惜隔着玻璃听不清楚。李春是被张鲁一指派暗中保护黄绾周,他们谈话内容,本来不是李春需要知道的,可是看着黄三才似乎越说越激动,勾起了李春的好奇心。在屋顶转悠了一圈,发现厢房的一扇窗户半开着,于是纵身跃下,靠在窗下,两人的声音果然清晰起来。
黄三才坐在黄绾周的对面,一脸愁容地说道:“我说栓柱啊,你也知道那只簋是黄家寨的通灵至宝。一直就是由族长掌管,你大走得急,临了也没交代把东西放在哪儿,你三叔我做这个族长手里没有宝贝,说起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见黄绾周低着头不说话,黄三才接着说:“你大走的时候,你还在外国读洋书,黄门这一大家子人都嗷嗷叫着要吃饭,不能没个主心骨不是。三叔也就赶鸭子上架做了这个族长,你看你大走了这些光景,黄门给三叔打理的还算过得去吧。当然栓柱,你是你大的亲儿子,有灌过洋墨水,必定涨了本事,如果你想做我这个位置,叔立马就让给你。”
说着话,黄三才盯着黄绾周的脸,先看看他的反应。黄绾周明显显得有些意外,接连摇手道:“三叔,从小我大不准我过问黄门的生意,所以才送我去国外读书。这次回来我准备去北京闯闯,没想过抢叔的族长位置,请叔放心。”
对于黄绾周的回答,黄三才似乎很满意,点了几下头,忽然神情严肃起来:“说得好,年轻人就该志向远大。叔是没读过几年书,年纪也大了,不能跟你似的到处闯荡,所以如果栓柱你不想做这个族长,是不是能把那件宝贝交给我,让我做这个族长也能理直气壮些。”
“三叔,你是说巫皋簋吗?自那次我大让我和胜叔去找回来后,我也是再也没见过,真不知道它在哪儿?如果我知道,必定亲手把它交到您手上,我是不要的。”
黄三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黄绾周:“巫皋簋一直就在你大手里握着,你大也就你一个儿子。你说你不知道,谁敢相信。莫不是你这是嘴上说不做,心里却还惦记着吧。”
“叔,侄子真心没惦记坐您的位置,也真心不知道巫皋簋在哪儿。”黄绾周有些惊慌失措,不过在黄三才眼里,这不过就是老虎扮猪而已。黄三才心里不爽,说话逐渐提高了声调:“栓柱,巫皋簋是个招邪的玩意儿,你看你大的下场就应该清楚这玩意有多邪乎。你要是抱在怀里不肯交出来,今后你遇到些什么麻烦,叔也不能保证你今后的安全,你最好好自为之。”
李春蹲在窗下听得真真的,从黄三才的语气里能够感觉到十足的杀气,看来黄二丁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正在李春唏嘘不已的时候,屋里两人已经相继离开,李春随即翻过围墙,不急不慢地溜达回前院的宴席上。
此时黄三才与黄绾周均已落座,只是黄三才显得怒气冲冲,而黄绾周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张鲁一被李春叫到一边,将刚刚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其实张鲁一已经猜到是这样,所以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