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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变故

张鲁一知道黄三才这是欲加之罪,于是冷笑着说道:“说起来,我们的确是外人,也没兴趣管你们的家事。不过,我这人喜欢钻牛角尖,关于这张照片我有几个疑问,如果族长不能说服我,我也只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黄三才知道这几个人并不好惹,但仗着自己人多也有些底气,微笑着请张鲁一继续。

“看照片的方向,拍照的兄弟当时就在祠堂里,按规矩外姓不入祠堂,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拍照的就是在场的各位中的一位。”

黄三才想了想,随即点点头。

“那好,黄族长,俗话说捉贼拿赃,我就请问这位拍照的兄弟有闲心拍照,却为什么不干脆追出去当场人赃并获?”

黄三才跺了几步,回答:“我想一定是认出那背影是谁,只是觉得形迹可疑,拍了照,并没想到是来偷簋的吧。”

张鲁一点点头:“黄族长说得有道理,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当时在那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或许也只会觉得奇怪,并不会想到他是来偷东西的。”接着张鲁一转向人群,“那么既然如此,你们黄族长又凭什么就断定照片上的人就是来偷巫皋簋的呢,仅仅是因为你发现丢了巫皋簋吗?”

黄三才从容地看着张鲁一:“张先生,可以再看一下照片,黄绾周手里不是捧着一个木盒子,那盒子就是我们收藏圣器的木盒。”

张鲁一笑道:“是吗,黄族长你又怎么断定那个盒子就是巫皋簋呢?”还未等黄三才说话,张鲁一紧接着说道,“巫皋簋我是见过的,其口径23.3厘米、通高34.7厘米、腹径23.3厘米、腹深12.8厘米。如果这个盒子装的是巫皋簋的话,盒子尺寸应该比这个尺寸更大。我看黄绾周身高大约一米七八左右,按这个比例看这个盒子长最多20厘米,高也不过15厘米,却如何放得下巫皋簋?”

黄三才惊讶地瞪大眼睛,想要强辩几句,张鲁一哪容得他说话,接着说道:“还有,各位,巫皋簋全重g,算下来就是二十四斤五两六钱,如果加上盒子估计大概三十斤,试想就凭黄绾周这瘦弱体格,能将这个重量捧在手里还健步如飞吗?”

张鲁一继续微笑着走向黄三才:“也就是说,就算那个背影是黄绾周,他拿的也绝对不是巫皋簋。如果不是黄绾周偷的巫皋簋,那么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就不能摆脱嫌疑。那位拍照的兄弟是你们族人,可以随意进入祠堂重地,再者当晚他也正在案发现场。黄族长是不是应该将他找来问问,或许就能找到些线索。”

几句话让黄三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时失态,歇斯底里起来:“我看就是黄绾周伙同你们这些外人盗窃了圣器,今天不交出巫皋簋,你们就别想全身而退。”

“我看谁敢动。”李春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根铁棍,“论打架,你李爷就没怵过。想送死的就过来,正好给爷松松筋骨。”此时姬道玄也将破剑护胸,做出防御姿态。

黄家寨的族人都从黄胜那儿听说过这几个人的本事,一时间也不敢上前,一帮人将四人围在中间,对峙起来。

李春与张鲁一背靠背地僵持着,趁这机会,李春低声问道:“哥,我有个疑问。”

“说。”

“你不记得你见过那破簋的实物,怎么就把这玩意的尺寸重量搞得这么清楚?”

张鲁一轻声回道:“这数据是上海博物馆的西周虎簋,我只是借来用用。”

“哥,你真心牛批。”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黄三才见此情景,忽然吼道抓住黄绾周有赏。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哇哇叫着举着铁棍冲过来,随即人群开始骚动,包围圈也越来越小。张鲁一原本还想以理服人,可是与一个根本不讲道德的人讲道理无疑是对牛弹琴,那就打吧。

这场打斗对姬道玄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对方人多手杂,却都是些庄稼把式,姬道玄几招就撂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后生,他无意伤了这些人并没有拔剑,出手也并不重。后面的族人却把客气当福气,以为姬道玄也不过如此,于是都大着胆子一股脑地向姬道玄冲去,目标是姬道玄身后已经害怕得瑟瑟发抖的黄绾周。

虽然有些疲于应付,但姬道玄依旧还是游刃有余,趁着族人的注意力都在姬道玄和黄绾周身上,李春与张鲁一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黄三才,张鲁一会意,用甩棍打翻两个后生,与李春欺身过去,一左一右架起黄三才,李春抬手用铁棍抵住黄三才的咽喉。黄三才正要喊,嘴里却被李春直接塞了块破布。

“都给我住手,否则我就让你们族长见阎王。“李春吼道。

被李春这么一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族人回头看才发现族长黄三才被人控制,不由得都停止了打斗,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好……好……”主屋外响起几声鼓掌声,接着就见黄胜推着轮椅走进屋来,轮椅上端坐着的是黄二丁。此时的黄二丁虽然嘴角依旧有些歪斜,手脚也不甚灵便,但面色红润,目光如炬,并没有久病的病态。身上穿得是件九成新的浅蓝色西装,扎着一条鲜红的领带,虽然这装扮让张鲁一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但很显然黄二丁这是为了此刻特地捯饬过的。

除了张鲁一他们三个人外,看到黄二丁出现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尤其是黄三才眼神一下就直了,似乎见到鬼。

黄绾周瞪大眼睛,大叫一声:“大”,瞬间将众人惊醒,纷纷面面相觑。

黄二丁微笑着给张鲁一和李春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咳嗽一声开始说话,声音很轻而且含混,黄胜附身将耳朵贴近了听过,朝身后挥了下手。便有人押着一个后生进屋,直接丢在地上。这后生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脸直接砸在地上,等他挣扎着将身体翻转过来,脸上已是擦破了皮,鼻血也顺势涌了出来。

黄胜低头与黄二丁说了几句什么,黄二丁地点点头,黄胜这才站直了身子开腔:“大伙认识这小子吧。”族人们当然认识,这人是村北歪嘴家的大小子狗剩,也算是黄三才身边的红人。

“狗剩,说昨晚上你都做了什么。”黄胜用脚踢了下狗剩的屁股。

狗剩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垂头丧气地说道:“照片是族长……不,是黄三才拍的,那个捧箱子的人就是我。”

族人们先是一愣,接着便炸了锅。狗剩接着嚎道:“这事我是被逼的,黄三才命令我穿着这衣服捧箱子在路上走,他拍了几张照片,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东家,你饶了我吧。”

黄胜笑着:“狗剩,东家说不管怎么样也是看你光屁股长大的,这次算你老实,且放了你,不过下次再犯可就没这么简单了。”然后吩咐人替狗剩松绑丢在墙角。

黄胜接着说道:“各位族人,现在知道这照片是黄三才故意栽赃绾周少爷了吧。黄三才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手里根本就没有圣器。各位,黄三才不仁不义,欺上瞒下,你们说这种人还有资格待在族长的位置上作威作福吗?

人群一阵骚动,中国传统的是非观让他们本能地对黄三才的行径产生了厌恶,看时机成熟,黄胜接着说道:“黄三才趁着东家中风的档口,篡了族长的位子,还有心谋害东家。好在东家福大命大,躲过一劫。今天东家就要揭穿这个贼人的真面目,恢复行使族长大权。”

黄门族人们似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有几个后生冲着黄二丁怯生生地喊了声族长站到一边,这时人群才回过味来,纷纷站到黄二丁的身后。利益这东西有时候并不是实物,更多的是识时务。黄三才前一秒还是趾高气扬的族长瞬间就变成了孤家寡人,整个人顿时蔫了,张鲁一和李春放开他,他便一下瘫软在椅子上,眼睛看向那尊泥塑的毛鬼神像,眼神空洞无力。

张鲁一知道他们答应黄二丁的事已经完成,剩下的都是他们黄门内部的事,和他无关,他也没兴趣管。于是他主动根黄二丁提出告辞,顺便提醒了老头子记住先前答应的事。李春刚走出祠堂,看到柏春正无聊地蹲在地上玩泥巴,于是有意无意地逗他:“柏春,你们族长遇到麻烦事了,你个小跟班却躲在这儿玩,当心大人打你屁股。”

柏春向祠堂门里张望了几下,却什么也没看见:“真的吗?三才叔真遇到麻烦事了?”柏春心思单纯,虽然说的是问句,心里对李春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接着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大升叔,二丁叔还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帮衬三才叔一把。”

大升叔?听到这个名字,张鲁一忽然停下脚步,也蹲下问柏春着大升是谁。

“大升叔,二丁叔和三才叔是兄弟三个,以前他们关系可好了。大升叔还是黄家的第一人族长呢。”柏春一脸认真地回答,张鲁一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想法,于是接着问道:“柏春,黄家寨是你大升叔建的吗?”

“不是,是二丁叔建的,那时候大升叔已经失踪了。”

“失踪?”

柏春点了点头:“有人说大升叔是喝醉酒掉进山沟里连尸体都没找到。”

张鲁一若有所思,与柏春告辞回了村居。

之前无论是黄三才和黄胜都似乎没提过黄家还有这么一位大爷存在,按道理黄大升也是曾经的族长,却没在黄家寨留下任何痕迹,这似乎有些奇怪。不过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或许只能说黄家寨的百姓比较现实,并不怀旧罢了。

不过张鲁一还是有些疑问,回去路上跟李春聊起,李春却无所谓。“又不是咱亲戚,人家家里的事咱也管不着。”张鲁一想想也是,也就不再想了。

三人在村居待了几天,黄二丁似乎也不急着实践先前的承诺,也没再找他们,甚至黄胜也很少过来了,只是叫柏春过来传话说是让他们几个先把剩余三件巫皋簋运来再谈。而且张鲁一发现村居门前出现了些越来越多鬼鬼祟祟的身影。

张鲁一心里狐疑,却不知道黄家寨这是在搞什么鬼,对于黄家寨的要求他自然不会轻易就范,只是对他来实在耗不起这个时间,看着黄二丁似乎没有什么诚意,干脆和李春他们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刚出门就被一群人堵上。

李春当然也不是瞎子,眼瞅着这明显是被人监视了,不能装作看不见,他可不是个能息事宁人的主。于是干脆冲上去找那些人理论,论打架他李春可从没怂过。可是堵着他们的这帮人软硬不吃,就是点头哈腰,一脸陪笑地围着他们,就是不让他们离开,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倒弄得李春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整个人都给整分裂了。

李春性子急,一时恼了,大声叫道:“你们这帮人也不太知好歹,再不让我们走,你李爷就把你们黄家寨的老底给抖出来。”

这原本就是李春脱口而出的一句气话,他为人大大咧咧,也没什么更深的心思,却没想到似乎触到了黄家寨的软肋。估计是有人传话,没多久黄二丁便被黄胜推着过来了。

到了村居门外,黄胜脸色冰冷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厉声喝退了正围着张鲁一他们纠缠的人群,然后换了一副谦卑的笑容请他们三人回到村居,说是要聊聊。

张鲁一想不辞而别总是不太礼貌,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终究还是要给些面子,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毕竟巫皋大簋还在黄家寨手里,不如趁这机会把话说明白再离开,也好给下次来看簋留个借口。

回到村居,黄胜依旧客气地道歉了几句,说是最近寨子里事务实在太忙,慢待了各位,实在抱歉。说完话锋一转,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我知道您几位手里有三个簋,我想几位应该也知道巫皋簋本来就是黄家寨祖传至宝,如果几位想离开,是否先将那些簋归还本寨后再成行呢?”

张鲁一思索着要用什么理由拒绝黄胜的要求,一旁的李春却瞪着眼睛先插话道:“怎么着,如果我们不把东西给你们,你们还想灭了我们?”

黄胜微笑着:“大家都是文明人,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我们只是想要回我们自己的东西而已。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希望诸位暂时委屈些留在这里。”

李春冷笑道:“你以为就凭你们这些人能控制得了我们?”

对于李春的豪横,黄胜面不改色,点点头说:“几位的身手我是领教过的,尤其那位姓姬的兄弟就算我们全寨合力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只是……。”黄胜说到这儿故意顿了一顿,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得意神情,“只是各位这几天吃的酒菜里,我替各位多加了几味佐料增增味儿,量虽然少了些,算算日子,应该会有些反应了。我想几位如果用力动几下应该会有些手脚发软的感觉。”

听了黄胜的话,三人都试图用力,果然觉得有些用不上力。张鲁一恨声道:“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我们村医给的肌松药而已,不过放心,这点剂量死不了人,我们只是想让三位就安心待在这儿,等巫皋簋物归原主自然就会让你们回去。”黄胜得意地笑着。

张鲁一知道肌松药属于麻醉类药物,可以导致骨骼肌松弛无力,他是万万没想到黄胜会想出这种恶毒的主意对付他们。

看到三人神情黯淡,黄胜把目光转向李春:“这位李老板,我听说你要揭了我们黄家寨的老底,就是不知道李老板所谓的老底是些什么?”

李春前面都是些气话,被黄胜这么一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强词夺理辩了几句就被黄胜厉声打断。黄胜板着脸阴沉着声音:“李老板,我们黄家寨历来奉公守法,却无缘无故被你污蔑却是什么道理。如果你不说清楚,看来今天你是过不去的。”

李春原本只是说老底抖出来,说实话根本算不上污蔑,现在听黄胜这么一说,却让张鲁一觉得似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里面必定有什么猫腻。

这些日子,张鲁一对黄家寨的确有些想法,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作罢。今天他们三个手脚发软,无法跟黄家寨来硬的,不如干脆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些,拖延些时间。最好有机会拖到药效过了,尤其是姬道玄恢复后,那么最终结局真的不好说。

张鲁一缓缓地在沙发上将姿势摆正,呵呵地干笑几声:“黄管家,你们黄家寨的事我原本不想说,因为不关我们的事情,但是看着黄管家这是故意为难我们,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黄胜似乎有些犹豫,回头看着在轮椅上的黄二丁。不知道是不是中风后遗症说话不利索,还是故作深沉,黄二丁自进了村居就一直保持沉默。看到黄胜在看他,也就是随意点了点头,似乎连话也懒得说。

“请说。”得了主子的指令,黄胜这才如释重负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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