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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泥胎

张鲁一在祠堂的时候没注意到这点,不过李春长期做着文物买卖和鉴定,对文物的洞察力非一般人可比。看张鲁一不说话,俗话说,事出异常必有妖,李春的强迫症发作了:“哥,我就说那泥人里肯定有问题,里面肯定有些龌龊的东西,讲不定就是他们黄门这些年贩卖文物的账本。既然黄家对咱们不义,就别怪我李春对他们不仁。老子让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三只眼。”随即指着神龛下的暗门。

张鲁一知道李春的意思,这暗门直接就通到祠堂,黄三才目前已重新掌握了权力,不可能再待在暗室里,所以他们完全可以潜入暗室待机而动。不过,张鲁一却有顾虑,怕李春蛮干惹出风险,又担心自己的腿受了伤,跟在李春身边成了累赘。

李春对张鲁一的踟蹰嗤之以鼻,说了句别婆婆妈妈,他自个儿进去就够了。说完也不等张鲁一答应就钻进暗门。张鲁一无语地叹了口气,回头嘱咐姬道玄跟上去在后面策应。他们小心翼翼地通过暗道到达暗室,正如张鲁一所料,暗室已经空空如也。于是李春又折回庙里,把张鲁一和那个俘虏的后生一起拖进暗室里。

考虑到时候尚早,怕祠堂里还有黄家寨的人活动,他们还是在暗室里待到夜里才从出口悄悄溜出。

看看时间,已经七点,过一小时后黄家寨应该例行毛鬼神夜游,注意力自然不会再放在祠堂里。张鲁一悄悄推开暗门,伸头查看。这里只留下两个年轻人值夜,估计是觉得无聊,这两个后生正捧着手提电脑打着网游,对于值守的工作并不上心。张鲁一他们来过祠堂,对这里已经是轻车熟路,看这情形也不用再等一小时了,于是李春决定带着姬道玄立刻行动。

“这帮孙子如果在这儿装个摄像头,咱就直接就被抓个现行。”李春轻声说道。

摄像头?听了李春的话张鲁一心中一紧,他怎么忘了还有这茬,如果他们被监控拍到,被黄二丁反咬一口说他们私闯民宅图谋不轨,这之后什么屎盆子都能往他们身上扣。到那时他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看到张鲁一脸色有变,李春拍了拍他的肩:“哥,别怕,我已经都看过了,整个黄家寨就没有一个摄像头。你想啊,这帮孙子干的可是偷坟掘墓,脑子有病才装摄像头给警察留证据呢。”张鲁一觉得李春说得有道理,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李春的观察力比他要强出一大截。

姬道玄先悄悄摸出去,两下就敲晕了两个守夜的后生。李春随后出来扒下两人的袜子塞进他们嘴里,再抽出他们的腰带将他们绑了个严实,拖回暗室里。李春想着现在祠堂里已是无人看守,就干脆让姬道玄背上张鲁一,大摇大摆地就走进正殿大门。

因为前次他们误触了警铃,李春这次可学乖了,在大殿里来回兜了几圈。凭着他做当兵的经验,他很快就找到了警铃的位置,直接用匕首将电线绞断,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虽然天色已暗,正堂里的长明灯的光亮足以让他们看清那尊塑像。泥像的造型与庙里的别无二致,只是显得略微粗壮。李春让姬道玄待在门边注意天井里的动静,自己攀上神龛绕着泥塑转了一圈。的确这尊泥塑的大小比例与常人无异,有些地方的油彩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原始的泥胎,泥胎里有些细小的颗粒。姬道玄曾经在这里闻到过花椒味,估计这些颗粒就是花椒粒。李春用手敲了敲雕像,发出噗噗的闷响,里面似乎也不是空的。或许是他们太过敏感了,李春想。于是跳下神龛:“我看可能就是造像工人的一时疏忽,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张鲁一接话道:“你说得不对,自古手艺人最在乎的是自己手里的活,不可能容忍自己出现这种低级失误。”

李春只能耸耸肩,除了泥像的头身比例不符合塑像的常规,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不过李春还是重新爬上神龛仔细研究起来:“想想那个黄三才被我们扣着的时候,总有意无意要看这雕像,必定是有原因的,一定能找出来。”

雕像已经有些年头,或许是因为黄家寨内乱,没人对祠堂的维护上心,所以雕像显得有些破旧,除了油彩脱落,有些局部还出现了龟裂。李春瞅准一块龟裂较大的部位,用随身带的战术匕首轻轻刮了刮,泥胎上的土质悉悉索索地落下。这很不符合常规,泥胎松说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塑像用的粘土含水量大,这种可能不大,一个成熟的匠人不可能容忍用这种没有充分夯实去水分的材料去做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泥像始终在一个潮湿环境里储存,但是山西气候干燥,而且这里明堂里并没有水源可以导致空气潮湿,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潮湿是来自于泥胎内部。

想到这儿,李春毫不犹豫地将匕首从龟裂处直接插入泥胎,猛地一拔。李春仔细看了匕首尖带出的泥土,忽然轻声呼喝跳下神龛。

张鲁一立刻凑过去看。只见匕首间带出的泥呈现出一种黑褐的颜色,凑到鼻子下,浓厚的花椒味道下面隐隐有些臭味,像是腌肉腌制过久后出现的“哈喇味”,南方称为“薅”味。

李春与张鲁一对视一眼,李春即刻上了神龛直接用匕首在刚刚捅入的地方开了个十公分见方的窗,小心翼翼地将泥块移除来,瞬间一股很不愉快的气味传出来,让人有些想呕。李春憋着气,又用匕首往里捅了几下,似乎触碰到些硬物,再用几次力,一节不规则的东西滚了出来。李春捡起来反复看,张鲁一修过体质人类学,一眼就看出这是一节人类的胸椎,看来这尊雕像果然是有猫腻。

听张鲁一说是人骨头,李春恨恨地骂了一句将骨头丢进洞口,轻声骂了几句晦气。张鲁一托着下巴想了会儿:“大春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柏春说过黄家是三兄弟。或许我们这是帮着黄门找到了失踪的大爷黄大升了。”

“哥,你是说这里面是黄大升?”李春朝洞里又看了看,叹口气,“难怪他们找不着人,人搁这儿立着呢,真他妈绝。”

“我想黄家寨的人可能不知道,但黄二丁却一定知道。”张鲁一脸色凝重,的确黄家寨建造的时候黄大升已然失踪,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砌在塑像里的也只有黄家寨的当家人黄二丁和黄三才兄弟。事到如今,黄家寨藏着的可能不光是盗墓案,而是杀人的大案,只是这一切都基于推理,并没有实际证据。不过这节人骨足以让警方刑事立案,后面的事就不需要张鲁一他们再去费神了。

张鲁一略微思考,就准备撤离。李春显然心里不愿意,好不容易抓到黄二丁的把柄,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张鲁一轻轻拍了拍李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搞就搞大的,没必要急于一时,打草惊蛇。”

李春有些不明白,听说要搞大,怎么才算是大。张鲁一轻轻微笑道:“咱们不是还有程紫琪了么。”

李春恍然大悟:“说的也是,这会儿便宜那小妮子了。”

于是三人原路返回暗室,暗室里绑着的后生估计是被姬道玄揍怕了,直愣愣地睁大眼,大气也不敢出。

张鲁一示意李春解开后生的绑绳,然后和蔼可亲地问后生的名字。虽然态度和蔼,那后生也不敢隐瞒,赶紧回了他叫黄木沟。张鲁一点点头,让他不要害怕,斜眼看着李春。

李春会意,装模做样地走过来,指着边上打坐的姬道玄,“看到那位了吗,你猜他是做什么的?”

黄木沟转脸看向姬道玄,继而对着李春摇摇头。“嗨,你真他妈蠢,这身行头,这做派,是个人就知道是修仙的道长。你现在知道黄二丁为什么弄不死我们了吧,因为道长天灵盖上坐着神仙。”

黄木沟再次转脸看向姬道玄,他这个岁数原本不信什么神仙,不过眼前这帮人能在那场山体滑坡中幸存下来,的确也是邪性。再看姬道玄那一副古装打扮,又是盘腿打坐气场十足,还真有些仙风道骨,让他心里有些动摇。

李春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木沟兄弟,我略懂些紫微斗数,知道得罪神仙是什么后果吗,正所谓劫财阳刃,岁运并临,灾殃立至。”

张鲁一原本只是想警告黄木沟回去不要乱说话然后放了,觉得自己说不了狠话这才让李春出马,却没想到这货一开口就胡说八道,刚想说几句,只见李春手一挥,示意他不要说话。

张鲁一都听不懂,自然黄木沟更加无法理解,只见他一脸懵,定定地看着李春。李春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简单点说吧,你们黄家寨得罪了神灵,好日子到头了,我看不出十日必有血光之灾。你在黄家寨不过就是小喽啰,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黄木沟常年待在黄家寨,除了跟着搬土就是上网打些网游,与外界几乎没什么联系,被李春这么一顿忽悠,有些害怕了。张鲁一这才明白,李春这是利用心理暗示进行精神控制,这是邪教常用的手段,在职场里就是所谓的“pUA”。

看到黄木沟惊惧的表情,李春心里有些得意,脸上却依旧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回头对着姬道玄说道:“道长,反正木沟兄弟也没几天活头了,您就高抬贵手放了他,让他回去给自己买口棺材,省得死在我们这儿还得帮他收尸。”

姬道玄刚刚入定,哪里能听到李春的胡言乱语。李春自然知道姬道玄不会睬他,又叹了口气:“木沟兄弟,不是我不帮你,是道长不能原谅你。你就好自为之吧。”随后起身不再看黄木沟。

或许一个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真的能产生恐惧,能让人失去独立思考得能力,更加能被他人精神控制。黄木沟突然趴在李春脚下,抱住李春的腿,带着哭腔叫道:“大哥,你要救救我。”

李春对着张鲁一轻轻一笑,俯下身子故作为地从身上摸出一张破纸片,在上面写写画画,又反复折了交给黄木沟。说是这是破解的锦囊,要他不要乱说话,必须时刻随身带着锦囊,等黄家寨出事才能打开必可消灾解难。黄木沟点头应了,小心翼翼地放好,缩到墙角待着不再作声。

随后三人将黄木沟留在暗室里,自暗道回到毛鬼神庙,此地不可久留,他们要马上离开。行李都被埋在谷里,好在手机没丢,毕竟现在都不用现金,一个手机就通行天下了。姬道玄背着张鲁一出了庙门,李春则是将巫皋簋重新刨出来,随手扯了庙里的一幅布幡裹上扛在肩上。张鲁一看见黄家寨里几点电筒的灯光在移动,估计又是所谓的“毛鬼神夜行”开始了。黄家寨在此地经营多年,根基颇深,他不确定当地警方是否有黄家寨的内线,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先跟远在北京的程紫琪打了电话,详细跟她说了清徐县黄家寨的事情。电话那头的程紫琪似乎还在加班,沉默了会儿,才说这事不好办,北京警察管不了山西的事情,建议他们在当地报警。

张鲁一也说了自己的顾虑,再说这毕竟是杀人盗墓的特大案件,希望程紫琪想想办法。程紫琪略微思考,说她先把事情向上面汇报一下,等他们回北京再详细说。

撂下电话,张鲁一又紧跟着跟文管局领导侯耀明打了电话,这位老领导是他老子张卫东的朋友,可算是从小看他长大的。不巧打过去侯耀明正在蹲茅坑,直接没好气地把张鲁一骂了个狗血喷头。张鲁一也只能陪着笑,将黄家寨下面可能有大型战国家族墓地,而黄家寨可能正在暗中盗墓的情况粗略地汇报了一下。

“有证据吗?”侯耀明觉得事情不小,态度也逐渐严肃。

“目前没有实际证据,但是我可以保证那地下肯定有战国墓,如果再不介入止损,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张鲁一言辞凿凿,侯耀明自然也相信张鲁一的专业水平,停顿了几分钟后,让他赶紧赶回北京文管局做详细汇报。

趁夜出了山回到县里,乔老板的小饭馆正准备打烊,三人便饥肠辘辘地直冲进去。乔老板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秉承着山西人天生的善良和实诚。见三人这副衣冠不整的狼狈相,也不多问什么,立刻重新点起灶,给他们煮了羊杂面。

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就看见苏茂从外面溜溜达达地走进了。苏茂瞅见三人灰头土脸的摸样显然有些惊讶。“几位不是去了黄家寨了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对于苏茂,张鲁一他们虽然有些好感,但毕竟还没有熟到可以完全信任。张鲁一还在思索怎么回答,李春却已经抢先开腔了:“哥们,咱就是从黄家寨回来的。这不他妈路上遇上泥石流,捡条命回来就算走狗屎运了。”

苏茂说他知道山里经常发生泥石流灾害,但大多都发生在雨季,在现在这种旱季天气会发生泥石流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眼前这三人的状况,的确不像假的。他也没再问什么,客气地关心了几句,说自己是出来想吃夜宵,就看见乔老板店面还开着,于是就过来,没想到在这儿这么巧就碰到张鲁一他们。说着招呼乔老板帮忙下一碗面,接着径直走到张鲁一他们的桌边准备坐下,皮鞋却一不小心踢到李春放在桌下的包裹,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声。

苏茂低头看了一眼,又随意地轻踢了几脚,笑着问:“这是啥,这么沉?”听苏茂这么一说,张鲁一和李春顿时紧张起来。这巫皋簋包裹得十分严实,但布幡毕竟是从毛鬼神庙里顺出来,苏茂常在黄家走动,万一认出来可不是好事。好在苏茂很快就发现了张鲁一的伤势,话题也自然而然转了过去,并没对这包裹过多的关注,让两人心里的石头稍微落地。

张鲁一说伤得不重,只是走起路来有些用不上力,应该问题不大。苏茂却瞪大眼睛叫道:“兄弟,你们可是遇到山里的泥石流,可别不当回事。伤到肌肉倒也算了,要是伤到神经脊髓,那下半辈子就得靠轮椅了。”

趁着苏茂说话,李春偷偷将桌下的巫皋簋移到了自己的另一侧,嘴里说着反正马上就回北京了,等回了北京再看也不迟。苏茂却坚持说这儿离北京远着呢,这一路上颠簸,容易让伤势加重了,反正这儿离县医院不远,就地处理一下再回去。再说,他与张鲁一他们也算是一见如故,他必须尽到地主之谊,怎么地也不能让客人这么落魄地回去。按他的话说就是不能让他在首都人民面前丢脸。说着全然不顾张鲁一和李春的推辞,直接打了120,弄得他们倒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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