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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簋迹

瞿北野见张鲁一意愿不大,心里也是大大地不痛快,他不明白张鲁一究竟在犹豫什么。作为科学家就是要勇于探索未知领域,对获得未知的渴望让他可以不用任何物质的东西。但是他忘记了一点,就算科学研究也是必须有资金支持的。

两人就此沉默了许久,瞿北野却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张鲁一知道这家伙倔得很,如果硬赶他走反而会适得其反。他寻思着用什么办法把瞿北野诓走,也好多些时间研究。

瞿北野枯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斜眼看见屋中心的几个巫皋簋。他这个人做事比较专注,进门这么久,刚刚才发现。

“这些是什么?”瞿北野起身凑近看。

“就是些西周的青铜器,目前我正在研究。”张鲁一故意隐瞒了东西。

瞿北野似乎对这些簋产生了兴趣,绕着簋走了好几圈,眯着眼攒起眉毛思考了一会儿:“张鲁一,你不该把我当傻子。”

“什么意思?”

瞿北野叹口气,指着簋说道:“这上面的图案,和勐腊农场失踪案案卷中出现的一模一样,而这几个青铜器也必定和那案子有关联,也就是说你和我一样没有放弃对真相的追查。”接着瞿北野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张鲁一,“张鲁一,你真不该骗我。”

张鲁一被瞿北野看得有些冷。毕竟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总会出现一些不适:“好吧,我也不瞒你了,这几个簋或许就是破解秘密的钥匙,只是我目前还没搞清楚,需要再研究研究。”

瞿北野顿时来了兴趣,催促张鲁一跟他说到底怎么回事。张鲁一无奈用电筒反射出各簋的图像,瞿北野看后也是摸不着头脑。

“张鲁一,这个‘玄月十五各月彐颠’是什么意思?”瞿北野忽然问道。

“后面有铭文单独说了彐山,可以断定彐山是一座山名,玄月十五就是九月十五,各字可能通落,古时金文常爱用通假字。连起来的话应该是九月十五月亮落在彐山顶,只是这座彐山已经无考,所以这些字对为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瞿北野想了想:“也许有没有彐山其实并不重要,可能重要的是月亮。你等等。”没等张鲁一开口,瞿北野已急吼吼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瞿北野拿着一个台灯和人字梯跑回来。张鲁一莫名奇妙地看着他,瞿北野随即解释道:“九月十五是满月,所以那时月亮的目视星等相当于-12.8等,我们如果能模拟出月亮的亮度,再调整角度或许可以看到我们想要图形。”

张鲁一不知道什么叫视星等,瞿北野继续解释,视星等是天文学指示天体亮度的单位,天体越亮视星等就越低。一般而言一公里外点燃的蜡烛的亮度约为1等,所以根据这点为依据用可调节的白炽灯光强度,再调整角度,可能能模拟出满月的情况。瞿北野的想法有些道理,古人没有电的概念,也没有电灯,只能依靠自然光和地形等因素造成光影效果,再说现在大气污染严重,月光的亮度和折射都会受到影响,就算严格按古人的要求寻到正确地点,正确时间也未必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好在他们是现代人,有足够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瞿北野看张鲁一没意见,也不多话,直接关了屋里的顶灯,支起人字梯站上梯子就打开台灯。随着瞿北野手里的台灯逐渐变亮,果然三个簋同时分别在北墙反射出光影,并逐渐由模糊到清晰,就犹如投影仪调焦的过程,只是三幅图完全分离。接着瞿北野开始调节光源的高度,随着光源的升高,三个图像逐渐开始聚拢。眼看就要汇成一副图案,忽然停住了,张鲁一抬头才发现瞿北野已经将台灯顶到了屋顶,没法再举高了。

不过从结果来看,瞿北野的方法有门。张鲁一想了想马上开门,瞿北野有些不解问他做什么。

“让大春子把房顶揭了。”

瞿北野放下举的酸痛的手臂,幽幽地说道:“或许不必拆房子,只要向前推变大照射角就可以了吧。”

张鲁一张了张嘴,对啊,看来是最近一直思虑过度,有些傻了。这才要关门,就见李春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他原本在岩香那儿打法时间,小四见拦不住瞿北野就急忙去叫他,瞿北野的无礼瞬间就点爆了怒气。

“怎么着,书呆子,是皮痒了欠收拾,连李爷的地盘也敢乱闯。”说着撸起袖子就冲过去薅起瞿北野的衣领就往下拽。

张鲁一急忙上前拦了,呵斥了几句让他不要乱来,这才让李春松了手。瞿北野叹了口气整理下衣服,白了李春一眼,也没说话。的确他还能说什么呢,这就是秀才遇到兵。

张鲁一略微思考,让李春去找了个平板推车,将人字梯架在推车上。等关了门,瞿北野想登上去,却被张鲁一制止:“一直举着挺累的,让大春子上。”

李春有些不明白,但也没反驳什么,于是举着台灯就坐到人字梯上,做了个工具人。根据瞿北野的指示,调整光源亮度,然后又被推来推去。北墙的三幅反射图像逐渐汇合,合并成一副图案。

这是一副由点和曲线构成的图,很像是一副地图,却无法明确是哪里。瞿北野让李春不要动,凑近仔细看了一会儿。又他拿起自己手里的地图看了几眼,如此反复几次,他忽然对着张鲁一叫道:“张鲁一,你看这块与我标注的是不是很像。”

张鲁一也凑近看,又看了看瞿北野的地图,却看不出有什么地方相似。瞿北野见张鲁一疑惑的神情,知道他还没搞明白,于是用手机将图案拍下,说道:“跟我来。”说完瞿北野拉着张鲁一就出门,直接把李春晾在那儿。李春闭着眼还举着等,不一会儿觉得手麻,这才发现两人已经离开,只能淬了口骂了句娘。

张鲁一随着瞿北野进了岩香的傣医馆,直奔瞿北野的房间,路上遇到端着药碗的岩香,也来不及打招呼就呼啸而过。

进了屋,瞿北野取出他那个脏兮兮的笔记本,将手机拍的图片导入电脑,然后又调出他电脑里那张标记过记号的亚洲地图,通过一番捣鼓,两张图都变成透明的,然后瞿北野将两张图进行重叠。随后瞿北野指着一块区域:“你看,这一块地方,是不是跟我标记的出入不大。”

张鲁一凑近看,果然瞿北野所指的区域,两张图上有几个点分布基本一致,有的甚至完全重合,只是瞿北野标记的点更多一些。张鲁一注意到巫皋簋的图片这些点中间有许多曲线,其中有三条横行的长曲线:“这是河流吗?”

瞿北野点点头:“看上去这三条长的应该就是我们的黄河,长江和淮河,这里还有澜沧江。”

“你确定?这些长曲线根本就与你的地图上的不重合,你看如果是黄河,这儿连河套平原的几字型都没有。”张鲁一提出自己的疑问,的确巫皋簋的图案并没有比例尺的标识,如果他是一幅地图的话,所显示的距离和范围都是不定数,瞿北野用电脑将图片比例改变套用,不能排除人为附会的因素。

“三条长河几千年来经过多次改道,现在河流走向与几千年前的完全不同。所以不能重合也很正常。”

张鲁一摇摇头,虽然河流改道是个很好的说法,但依旧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两张图片指示的是同一块区域。

也许是瞿北野也觉得有些牵强,两人就此彼此无语沉默下来。

张鲁一原本以为得到巫皋簋的指示就能找到破解疑问的钥匙,现在却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的确让人沮丧。

不多时,姬道玄过来叫张鲁一回去吃饭。这事原来都是小四在做,却恰巧小四有事外出,李春自己又不想看见瞿北野,于是就差着姬道玄过来。

姬道玄进了屋跟张鲁一说了回去吃饭的事,张鲁一正心烦,没胃口,于是含糊地回了句等会再说。姬道玄轴得很,张鲁一不回去,他也不肯离开,于是干脆站在两人身后看他们做事。

当姬道玄看到屏幕上的图像,忽然指着电脑屏幕说道:“此纹路我似乎见过。”

张鲁一与瞿北野瞬间一起回头惊讶地看着他。姬道玄探头再次确认:“果然,归藏中条纹与此雷同。”

归藏?张鲁一忽然想起巫皋簋外壁以及张卫东探险队的遗物中发现的图形,这图形张卫东曾经亲手绘制过,张鲁一从小就一直看到。经姬道玄这么一提醒,张鲁一也觉得这三根曲线有些熟悉。

瞿北野有些莫名:“归藏是什么东西?”瞿北野自然知道那副图形,只是他不知道那幅图被称作归藏,经张鲁一这么稍微一解释便恍然大悟。飞快地在电脑上找出遗物照片里的归藏,得到张鲁一和姬道玄的肯定后,瞿北野让他们稍等,自己飞奔回小闲居,用手机拍了巫皋大簋外的归藏图,又急急忙忙赶回来。

用电脑对照片处理后,将归藏图案抠出,并于内壁图案重叠,果然那三条曲线完全重合。合并的图案多出许多三角形的标记。瞿北野再用地图比照,发现这些三角形洽洽与黄山,泰山等高山完全对应,甚至还有会稽山这些小山。

“原来如此”,瞿北野心情有些激动,“梗阳巫皋真是高人,他这是将窥舆图分了三部分,所谓归藏实际上就是一副古代山川地理图,水道可以变迁,但高山位置变化不大,那么就证明我的猜想完全正确。这些点应该是光塔所在位置。”张鲁一没再说话,虽然他也很兴奋,但在没有看到实际情况前,他不会轻易下结论。

瞿北野并没有顾及张鲁一的态度,他兴奋地一格一格地查看。忽然他停下动作,盯着屏幕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看了好一会儿,瞿北野指着图上的一个点叫道:“这是……摩亨佐达罗……。”

摩亨佐达罗,张鲁一自然知道。这是个古印度河流域的一个文明遗址,距今四千五百多年,位于目前巴基斯塔卡拉奇附近。1921年被考古学家班纳吉发现。摩亨佐达罗又被称为死丘,因为这个文明几乎是在一瞬间毁灭的。在发掘中,考古学者在遗址中发现了大量横七竖八的人类遗骨,有的甚至还固定在一个工作或生活的动作上,大多数遗骨还佩戴者首饰。尤其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这里的某些岩石发生过熔化再凝固的现象,这种能让岩石溶解的温度只会出现在核爆现场,所以有学者推断摩亨佐达罗是毁灭于一场古代核爆炸。这并不是无来由的推测,在三千年前古印度的长篇叙事诗《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等等就曾经记载过一些大爆炸的场景,如遮天蔽日的蘑菇云等等,与核弹爆炸极其相似。

“说到爆炸,你会想到什么?”瞿北野继续问。

能想到什么,张鲁一当然想到的是那次勐腊山洞内的爆炸。那次爆炸在短时间内就将地下暗河的水全部汽化,爆炸的强度使整座山崩塌。当时因为是危急关头,他也没时间考虑什么,不过被瞿北野这么说起,他忽然发现那次爆炸的威力更像一次地下核爆炸。

“我想你的意思是说摩亨佐达罗的毁灭是因为光塔爆炸?”张鲁一反问道。通过考古,摩亨佐达罗文明存在的年代相当于我国的夏朝,而且文明程度已经发达到与当时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水平,到底是自身发展而来还是外来文明侵入,这点一直在学界有争论。但是更加成谜的却是这个文明在一瞬间的毁灭。如果瞿北野说得没错,按照归藏图的定位,的确就是摩亨佐达罗遗址的位置,也就是说那里曾经存在过光塔这种设施。联系到他们上次勐腊的爆炸,很自然地就能将摩亨佐达罗文明的消失与光塔爆炸联系起来。

瞿北野摇着头:“没有经过实地考察和实质证据,我还不能轻易得出这样的结论。”瞿北野这句就是废话,摩亨佐达罗遗址因为当地政府保护原则根本就不允许发掘。

“书呆子就是啰嗦,咱在云南的洞里可见过那塔,中看不中用,妥妥的就是个劣质货。好模好样的就给来个自爆。我看那个什么摩托罗拉的地方就是炸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春也过来了,想必是见姬道玄和张鲁一久久不归,也干脆亲自找来了。

瞿北野回头看到李春,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理睬。继续在屏幕上搜索,果然在勐腊的西北出现一个的点。瞿北野舒了口气,果然他的猜想没错,这些点或许就是代表光塔的位置。于是他又去搜索罗布泊地区,在罗布泊西北也有一个点,这个是不是就是那座土城?

瞿北野用笔记下坐标,微笑着看向张鲁一:“我想你该相信那座土城里有光塔了吧。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到那里瞅瞅?”

张鲁一嘴上说在屋里呆久了是该出去转转了退出屋子。如果放在前几年,他或许也是义无反顾,所谓无知者无畏。只是季国庆化为乌有的情形在他心里留有阴影,在脆弱的生命面前,瞿北野提供的猜想并不足以让他下决心再次冒险,于是他只能沉默以对。

李春没搞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他们这是决定要去探险了,他李春自然也要当仁不让地跟着,先是兴冲冲地告诉岩香,要她准备一下继续做队医,接着跑回了小闲居,便开始张罗着准备装备。

张鲁一出门在院子里呆呆站了会儿,叹了口气拿起电话联系了程紫琪,要将巫皋簋交给警方,程紫琪让他出具一张鉴定书以明确文物价值。张鲁一这才知道,程紫琪向上级申请让他做文物鉴定,这才给了他研究文物的机会。

电话里张鲁一顺便问了专案组在清徐的情况,程紫琪说目前正在侦办过程中,对办案过程讳莫如深,张鲁一理解作为专案组成员的保密义务也就作罢。只是他告诉程紫琪,在黄家寨中有两个人可能是清白的,就是黄绾周和柏春,希望专案组不要太为难他们。其实他也是多余问的,警方办案讲求证据,自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不过他还是觉得应该跟程紫琪强调一下。

就算后来黄家寨的案子结案,程紫琪也没跟张鲁一多说一个字,他也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消息。说是专案组第一时间进驻黄家寨就直奔祠堂,拆了毛鬼神雕像,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人类遗骨。通过dNA鉴定明确就是黄大升。由此控制了整个黄家寨进行调查,进一步发现了黄家寨盗墓的事实。

综合各种消息,大致可以把事情还原。最初,黄大升兄弟几个都以制作泥制神像为生,但生活入不敷出。不知什么机缘,黄大升在一次外出务工时学了套堪舆寻穴的本事,回来就满山地跑,竟然被他发现了巫皋家族墓地,还从一个大墓里淘出一个青铜簋,就是后来那个最大的巫皋簋。黄大升捧着簋就回来跟几兄弟商量,在看簋时无意中发现这只簋竟然能反射出光影。虽然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黄二丁脑子活,让黄大升在村子装神弄鬼地表演圣器显灵,其实不过就是黄大升在前面表演,后面两兄弟偷偷用手电让巫皋簋映射出图像。最终让整个村子相信这是毛鬼神显灵,而黄大升就是毛鬼神的神使。

黄大升趁机招募了些信徒说是毛鬼神神谕指示他们到地里搬运财物。因为毛鬼神本身就是偷鸡摸狗的邪神,所以就算黄大升带着他们实际上去挖墓,这些人也认为是毛鬼神帮他们藏好的东西而已,搬起来也是“问心无愧”。由此黄家兄弟开始发家。

因为巫皋家族墓地规模较大,这样长时间的盗掘难免会被别人发现。所以黄家兄弟干脆就在墓地上建了黄家寨,将原先村里的人全部搬迁到寨子里,一来方便盗墓,二来也可以掩人耳目。

可惜利益面前无亲情,黄家兄弟一朝暴富后,便各怀鬼胎。因为主角是黄大升,所以每次分赃他得利最多,让黄二丁和黄三才心存不满。黄家寨刚刚建成,两兄弟便伺机杀了大哥黄大升,将黄大升的尸体砌入泥像,对外宣称黄大升失踪。还在寨子里表演了一番,让村民相信毛鬼神已经将黄二丁选为神使。就此黄二丁控制了整个黄家寨的盗墓业务。

因为盗墓,所以在江湖上认识些擅长鉴定的人物,确认他们所持的簋就是大名鼎鼎的梗阳巫皋的陪葬明器。自此黄二丁自称巫皋后人,还附会了段其他黄姓家族的家谱世系,以显示自己的正统性。

但是因为黄三才在整个事件里得利最少,于是偷了巫皋簋私下进行交易。于是巫皋簋几经转手到了西蒙手里。黄二丁知道后,大怒,让黄家寨倾巢出动寻找。好在张鲁一和李春帮他们找回。

黄三才知道黄二丁不会放过自己,却没想到这个时候黄二丁中风,他随即掌握了黄家寨的实权,也想依葫芦画瓢将黄二丁就此除去。黄二丁也靠着假死才逃过一劫。

张鲁一唏嘘不已,金钱真的能蒙蔽人性,就算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也莫过如此。这都是后话了,等李春准备停当,他们就将再次踏上一段的旅程,到底他们会发现什么,遇到什么,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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