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终结
民警说是他们涉嫌一起杀人案,因为信息量极少,让张鲁一是一脑门子问号,不由得心里有些忐忑。李春也是没回过味来,听说是牵扯到杀人案,知道事情肯定不小。他倒没什么想法,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心里没鬼自然也不会慌。姬道玄原本还想反抗一下,也被张鲁一拉住,乖乖地跟着上车。
张鲁一没想到他们直接被带到了县公安局。更没想到进了审讯室看见程紫琪正坐在那儿等着他们。能在这儿见到程紫琪,张鲁一明显觉得心里平稳了许多,甚至脸上露出稍许笑意。不过程紫琪似乎并没有显出老熟人相见的热情,只是淡淡地问:“你们怎么回事?”
张鲁一还没说话,李春已经抢着开腔了:“他们说咱杀人了,就被带到这儿了。妹子,你说咱是那种会做这种事的人么?”
程紫琪疲惫地白了李春一眼:“张鲁一肯定不会,至于你和那个群众演员,不好说。”说完也没容李春发声,只让他们先坐会,面无表情地出去跟当地警方开始沟通。
张鲁一并不知道,程紫琪这一夜就没合过眼。张鲁一的通报极有可能挖出一个重大的盗墓案件,公安和文物管理部门都十分重视,当夜就开了个通气会。因为程紫琪在侦办冷山堂的案件中表现突出,决定由程紫琪带人与当地警方进行一次联合行动。于是程紫琪赶了一夜路,整整七百多公里,到了早上才赶到杞县。
到了公安局,正巧碰到当地警方出动人员抓捕行动,于是只能在警局稍作停留,等着负责人完成行动后再进入下一步工作。却万万没想到,警方抓来的嫌疑人却是张鲁一他们三个。她自然不会相信张鲁一会去杀人,但她更相信警方不会无缘无故抓人。
当地的刑警队长姓莫,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腰杆笔挺,声音洪亮,一看就知道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从莫队长嘴里知道了一些细节。今天凌晨时分,有晨练的老人在苏茂老屋的院子里发现苏茂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走近才发现苏茂早已断气。而老屋的房门大开着,里面还躺着三个陌生男人正打着鼾。这老人过去做过老厂的民兵,所以遇事也不惊慌。一边打电话报了案,一边守在暗处监视,直到警方抓到屋里的三个人,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是最强大的。
苏茂的尸体也同时被运回公安局,需要等待尸体解剖明确死因。不过在作为老刑警的莫队长眼里苏茂的死还是十分蹊跷。因为他从尸体表面并没看到任何伤痕,但可以明确的是苏茂的脖子是被人生生拧断了,从手法看杀人者手段老练,是一击致命,绝对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确如程紫琪前面说的那样,李春当兵出身,姬道玄古里古怪都不能排除嫌疑,似乎只有张鲁一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但就如莫队长说的,都说人不可貌相,谁说书生就不会杀人呢?说到底就是眼前三个人短时间内都没法脱了干系,毕竟苏茂就是死在他们眼前。
张鲁一他们三个作为犯罪嫌疑人在警局配合聆讯,程紫琪作为外地警方并不能参与本次案件审讯。与莫队长交谈后,还是得到莫队长的同意,被允许到苏茂的老屋,也就是犯罪现场看看。
程紫琪和刑警们在现场周围走了一圈,凭借强大的洞察力很快发现了住宅区里有几个私人安装的摄像头。这块老厂区在厂子倒闭后,大部分人都已经迁居城镇,留下的都是些念旧的老人。这些老人的子女纷纷在院子里安装了摄像头,以便不能回家也能随时了解那些老人的情况。这其中竟然至少有三个摄像头对着苏茂家的老屋,这让程紫琪为张鲁一他们感到些许庆幸。通过当地警方,她调取了昨晚的监控录像,虽然这些录像因为角度问题不是很全面,但将几段路线结合起来看,还是基本还原了真相。
录像中,明显能看到李春和苏茂拎着啤酒进屋,随后苏茂又急匆匆地出来,随后带回下酒菜的场景。至此之后,几人便再未出门。凌晨两点四十,苏茂老屋的屋顶忽然出现一个黑影,因为摄像角度的问题不清楚这黑影从哪里过来,但明显看出是披了件黑色斗篷,动作也十分迅捷,却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不久,苏茂家的大门被打开,就见苏茂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晃晃悠悠地走到院子里,就在这时黑衣人迅速从背后袭击,一击之后苏茂即刻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如烂泥一般瘫软地趴在地上。黑衣人一击得手,迅速进入屋内。可进屋才半分钟,便急急忙忙撤出来,似乎见到了什么让他极为恐怖的东西,甚至在出门时还猛地撞到了墙上。
监控录像虽然看不清杀人嫌疑犯的脸部,但至少可以明确洗脱了张鲁一他们三个人的嫌疑。至于那个黑衣人到底在屋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从而终止犯罪,监控上并没有更多的线索,问到张鲁一也都觉得丈二和尚。倒是李春听说后迟疑了一会儿,随即又摇头,坚定地表示这黑衣人必定是被姬道玄这死人脸给吓着了,惹得程紫琪只能给他一个白眼。
事情告以段落,警方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黑衣人身上,可惜这个黑衣人似乎神出鬼没,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毫无头绪。但张鲁一他们也可以重获自由回了北京。程紫琪因为需要继续调查黄家寨的案子,只能暂时留在当地。
到了北京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将姬道玄安顿在小闲居,张鲁一却不敢休息,立刻去文管局汇报。
赶到文管局,张鲁一一到北京就给侯耀明打过电话,所以侯耀明早已在那里等着他。张鲁一就将在黄家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当然略微隐瞒了巫皋簋的事情。张鲁一的确有私心,但他并不想将东西据为己有,只是他需要时间对这东西进行研究,最终他会交给国家。这一点是他们考古从业者最基本的专业操守,他们追求的只是文物背后的史实。说起来考古有时候就像是破案,通过蛛丝马迹的线索抽丝剥茧还原历史本源。有人说考古就是与古人对话,其实说得太过文艺了,古人早就作古,与他们对话还不成了鬼话连篇?对于张鲁一这些搞考古的人,实际上并没有这么浪漫。考古与一般的职业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一份自己热爱的本职工作而已,每个人用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了。
张鲁一话讲完,总算松了口气。对他来说这后面的事情就是专案组和文管局的事,他可以安心窝在小闲居做自己的研究了。虽然在离开杞县的时候,程紫琪有心让他作为文管局的成员参与办案,但被张鲁一十分干脆地拒绝。就算程紫琪用你是不是男人这种激将法刺激他,他也就回了一句我就不是男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得作死模样。瞅着张鲁一就像只吃了秤砣的王八,程紫琪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作罢了。
回到小闲居,李春正跟小四聊着给他加个帮手的事,小四倒被弄得十分惶恐,以为自己哪点没做好被老板嫌弃了,急得李春差点崩溃,小四这才明白李春只是单纯地要给他加个帮手而已。张鲁一知道李春要的帮手就是柏春,于是也不接茬,直接就捧着几个宝贝巫皋簋一头扎进卧室。李春知道这家伙又要开始一番废寝忘食,叫小四帮着照应张鲁一的日常起居,看着闲来无事,就去岩香的傣医馆逛逛。
或许是宣传不到位,岩香的傣医馆生意清淡得很,大多都是街坊的老头老太太过来扎个针配个药什么的,开业至今也就是将将维持。岩香也是闲得无聊,因为张鲁一和李春都不在,小四又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也没个熟人说说话。后屋那个瞿北野虽然在,却整天呆了吧唧神神叨叨,岩香也看不上他,自然不会去找他。见李春晃晃悠悠地过来,岩香喊了声“大春哥”就蹦跳着从大堂里冲出来,差点就把李春撞趴在地上。
两人说了会体己话,李春问起瞿北野这书呆子在干嘛。岩香一脸嫌弃:“成天躲在屋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天三顿饭倒一顿不落。”
“你说瞿呆子是个饭桶?太抬举他了。好歹饭桶还能盛饭,他能做什么。”李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读书读傻了,这里有问题。”说完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你们这么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子,就不怕闪了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瞿北野来到他们身后。
岩香自知理亏,悄悄伸了下舌头,找了个理由溜到草药房去了。李春虽然有些尴尬,嘴却硬:“你李爷的舌头是铁打的,闪不了。你个书呆子这几个月闷在屋里捣鼓啥呢。”
“我就算跟你说你能听懂吗?”在瞿北野眼里李春最多算个半文盲,他现在急着要找张鲁一告诉他自己的新发现,跟李春这头蠢牛却犯不上多说什么。
李春也不屑知道,瞿北野在他眼里也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榆木疙瘩。得知张鲁一现在正在闭关,瞿北野显出些许失望,摆了摆手:“也罢,等他出来再说吧。”说完把李春晾在一边兀自回屋去了。
此时张鲁一将窗帘拉严实,把黄门的巫皋簋放在卧室正中,用电筒对着簋内壁上下照射,找到合适角度,果然屋顶反射出簋内壁的虚影。反射的图像是两条弯曲的细线,还有上下还散布着许多细小的光点。图案的右侧有几排鸟篆,与那只小簋的字体属于一类。
自从上次被董跃森奚落后,张鲁一也不愿再找他帮忙。好在从图书馆借了好几本战国时期金石学的专着,加上自己还是有些基础,用最笨的办法一一对照,花了大约一周才将这些鸟篆识读出来。
“辛卯,王幸彐山,随,遇三目者予窥舆图,弗解,留后来者也。”
翻译过来就是辛卯年,跟着大王临幸彐山,遇到一个三只眼的怪人给了一张“窥舆图”,当时看不懂,只能留给后人解迷了。
三眼人,张鲁一忽然想起勐腊山洞里那些壁画,其中的人物就都是三只眼,这其中有什么联系?这彐山到底是那座山也是无法考证,毕竟随着年代变迁,很多地名都发生了变化,过去的称呼都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不留痕迹。
张鲁一一时没有头绪,眼睛望向另外三只簋,他忽然想起古人爱用步子衡量距离,小簋出现的图像中矩形是否代表三个簋,而数字就是三个簋摆放的距离呢?
想着张鲁一立刻按照小簋中的提示,将三个簋按照步数分别放置,站在椅子上用电筒照射,可是无论哪个角度都无法反射出图案来。这让张鲁一头疼不已,毕竟冷山堂的案子结案在即,虽然警方因为黄家寨的事情可能对结案稍有延迟,但留给他的时间仍旧不多了。
张鲁一傻呆在屋里已经一个多星期,屋外的人知道他在做研究,所以也不敢打扰。瞿北野在傣医馆里等得焦急,见张鲁一这儿丝毫没有反应,实在等不及了,便直冲小闲居来找张鲁一。在张鲁一卧室外被小四硬生生拦住,让瞿北野有些急火攻心,便和小四吵了起来。
吵闹声越来越大,张鲁一被吵得心烦,于是开门伸头看情况。门刚打开,还没等张鲁一说话,瞿北野已瞅准机会挤进屋子里,还撞了张鲁一一趔趄。小四随即站在门口大声呵斥让瞿北野滚出去,瞿北野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一声不吭。
张鲁一没想到平时呆头呆脑的瞿北野也会耍无赖,只能苦笑着让小四先去忙自己的事情,然后关了门。回头再看瞿北野,张鲁一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祖宗不知道多久没洗头了,一头乱发跟个鸟窝似的。好在胡须倒是剃过了的,只是像是狗啃似的东一茬西一茬,显然刮胡子时没有用心。在张鲁一印象里,瞿北野的书卷气极重。虽然不在意着装,但还是十分注意形象,不管到哪里都捯饬得干干净净。可这会儿的瞿北野就像得了失心疯,很难想象这几个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找我有事?”张鲁一忍住笑,随口问道。
瞿北野也不说话,直接从怀里丢过一张破纸来。张鲁一接过打开看,这是整个亚洲地图,上面分别用红笔标注了好些地点。张鲁一不明白瞿北野这是什么意思,只好疑惑地看着他。
“在勐腊的时候,我曾经发现那个山洞附近有异常磁场扰动,这种扰动磁力场能量辐射有一定的范围,而源头位置大致就是洞内的那座光塔。那么如果找到类似的磁场扰动地域与勐腊山洞作比较,可能就能找到另一座光塔。于是我查阅了近三十年全国地质勘测资料,汇总数据。发现与勐腊山洞同样发生磁场干扰的地区还真的有许多,大致上我都将这些磁力场的中心点地区在地图上标识出来,目前看这些地方可能就存在光塔这类能量建造。”瞿北野指着地图说道。
我的天,三十年的全国各地的地质数据,就算他张鲁一不眠不休地地翻纸也要好几个月。这瞿北野仅靠一个多月就统计出来,这是怎么做到的?张卫东他们的遭遇与勐腊山洞里的光塔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可惜那座塔已经被毁。如果能找到相同的光塔,就是破解谜团的关键。瞿北野的思路没有问题,但问题是存在异常磁场的地区很多,却并不代表都是光塔引起的。
“原本想做整个亚洲甚至全世界的数据研究,因为资料匮乏,实在无法继续了。不过目前来说先调查国内的这些地点已经完全足够。”瞿北野认真地说。
张鲁一看着地图,有些犹豫,虽然瞿北野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仍旧属于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作为支撑。他的专业领域涉及田野调查,知道这样规模的一次野外调查,人力物力以及时间成本极高。在没有有说服力的证据前提下,很难申请到资金或者获得外部资助。
瞿北野没有发现张鲁一的表情变化,自顾自拿过地图,指点着一块区域:“您父亲张老先生,当然还有我舅舅,他们失踪后,再现罗布泊,所以我建议调查的重点还是寻找罗布泊土城。我想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石河子的孟建生。在石河子我查阅过孟建生他们那次地质考察报告,根据记录他们在罗布泊腹地的确发现了磁场干扰情况,所以在沙尘暴中才会偏离了方向。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在土城的确发现了地下铁塔,虽然没有做详细记录,但我有理由相信那座土城与张老先生他们的行踪有关。”
“孟建生他们的报告里没有记录,几个老牧民的言语也不能作为可靠证据。土城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就算存在我们能不能找得到,这都是问题。”张鲁一并不想让瞿北野失望,他只是比瞿北野更加现实而已。
瞿北野想了想,接着说:“如果你觉得土城难找,可以尝试着到我标记的地区调查。”
张鲁一苦笑着,看来瞿北野还是没明白他的话,这么大的行动,且不说资金是不是能到位,就算有人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他们也不可能在没有实际证据的前提下做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毕竟科学调查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的事情。张鲁一虽然也觉得瞿北野说得有理,但是他不得不考虑现实。深入沙漠腹地进行科学调查,无异于一种探险,意味着会有人因此失去生命。或许在去勐腊之前张鲁一还没有什么切身感受,但在之后让他更为谨慎地对待这一切。张卫东的队伍里那几个死在山洞里的队员就是前车之鉴,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鲁莽而让他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是他承受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