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肖姨
西蒙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张鲁一，也没有急着让他有所回应。随后问了顺便问起岩香的情况，在得到岩香也跟着来到上海，西蒙提出要与岩香见上一面，想与岩香讲一讲她爷爷温依的故事。而孙伟这次来中国，除了再想见一次张卫东以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将温依的骨灰带回来落叶归根。
温依是孙伟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和西蒙共同的挚友。这么些年，孙伟虽然对那段失去的记忆耿耿于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他想见张卫东只是单纯地出于对过往战友情的追忆，在他看来，此次见面或许就是彼此最后一面。当然他也因为恰马尔的调查对张卫东的安危感到担忧，也希望当着老战友的面提醒他注意安全。
他并不知道张卫东坚持不见的原因却是张鲁一在从中作梗，如果始终不能见面，他也就想就此作罢，毕竟这次回来最大的任务就是亲自替温依这位他一生的恩人好好办一场葬礼。送挚友最后一程，也算他孙伟对过去的告别。他也同张卫东一样对追查过去感觉到了疲累。如果不是这次张鲁一亲自拜访，他也许也会准备差人将那两封牛皮袋的东西送到张鲁一的手里便就此告辞。恰马尔的死让他更加怀疑自己对过去的追查到底存在什么意义，他余下的人生已经不多，早已看淡了，的确他也早已过了对人生纠结的年纪了。
张鲁一告辞离开时，西蒙与确认了岩香居住的宾馆地址，随后就静静地坐在卧室的门口等待主人醒来，他的年岁也大了，很快便打起了瞌睡。人就是这样，无论曾经有过多少辉煌，终究也敌不过英雄迟暮。
回到张卫东的老宅的弄堂口，张鲁一正巧撞见匆匆奔出来的肖姨。看到张鲁一跟她打招呼，肖姨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就连回应也带着些许敷衍，这让张鲁一心里感觉有些奇怪。不过张鲁一也没多问，一直以来他都把肖姨当作家人，兴许今儿肖姨真的有事不方便说出来。
“少东家，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肖姨生硬地解释道。张鲁一点头，只是说了句，慢些走，小心点路。肖姨随即回以一个勉强的微笑，便转身急吼吼地离开。
望着肖姨离开的背影，张鲁一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安。他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是李春的号码。
“哥，我在你家老宅子，快回来，有事要跟你说。”电话里李春的声音似乎有些急躁。张鲁一疾步赶回石库门，迎头就看到李春领着姬道玄在大门口守着。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这么急？”没等张鲁一问完，他就被李春一把拉进门里。
“跟我去二楼。”李春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拉着张鲁一往楼上奔。路过父亲的书房时，张鲁一正瞥见张卫东正在兴致勃勃地给李襄讲解一件红山文化晚期的玉龙，完全没有注意到过道里李春闹出的动静，看来这老爷子这回正是铁了心要收徒弟了。
张鲁一被李春拉进最东边的一间屋子。这房间因为有两扇落地窗，采光极好，老爷子每天下午会在这儿喝茶，顺便享受一下午后温煦的日光。因为两面开窗的原因，这里也是整个石库门视野最好的房间，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横亘在弄堂口的那条熙熙攘攘的大马路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
李春拉过张鲁一，对着窗外指了指：“哥，你瞅瞅，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张鲁一顺着李春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了对街上那家葱油饼铺子。这家店已经在这儿经营了大概五十几年，从爷爷辈传到现在孙子辈，味道始终就没变过。从张鲁一的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家铺子的门口挤满了人群。
“老实说，这家的葱油饼味道真的地道。”张鲁一条件反射似地咽了口口水。
“这家葱油饼味道的确好，赶明儿再吃几张。”李春被张鲁一这么一说，似乎也觉得有些嘴馋，随口嘟囔着，却忽然警醒，拍了一巴掌张鲁一，“谁让你看饼了，看看店门口的人。”
张鲁一将视线转向人群，这家的葱油饼是这条街的美食一绝，门口大多都是慕名而来排队的人，一个个都抻着脖子等着，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相信李春的观察力，所以必定有什么异常，只是李春一直卖关子让他有些恼：“大春子，有屁快放。”
“哥，咱都是文明人，注意素质。”李春白了一眼张鲁一，“你仔细瞅瞅混在两溜队伍边上的几个小子。”
“我过来的时候就觉着这帮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原以为就是几个小毛贼，我观察了大概有四十多分钟，这几个小子就一直在那儿晃悠，还时不时朝这儿看，估计是对咱们这儿有啥企图。”当兵多年的李春，身上早已养成了对潜在危险的敏感性。
张鲁一皱了皱眉，之前他并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地方，现在被李春这么一点拨，果然发现有四五个年轻人，或站或蹲完全游移于人群之间，他们时不时鬼鬼祟祟地朝弄堂口和老宅张望几眼。他想起在恰马尔说过那个幕后老板可能对自己家老爷子和王援朝下手，虽然这几个人更像是刚刚混迹江湖的生瓜蛋子，但毕竟不能掉以轻心。
“干脆让二傻子过去抓一个过来问问？”李春瞟了一眼身后的姬道玄。
张鲁一摇了摇头，虽然这几个年轻人的举动可疑，但看样子充其量不过就是打前站的小喽啰。与其在这些小卡拉米身上浪费功夫打草惊蛇，不如继续观察一下，或许还能钓到大鱼。
几人搬过来几张椅子，坐在窗前，顺便张鲁一也把前面见到孙伟和西蒙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李春。李春的反应是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张卫东的考察队竟然还有更多的幸存者。对于张卫东和孙伟的见面，李春与张鲁一的意见相左，在他看来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情是真感情，他张鲁一就不应该阻止他们相见。
正在他们讨论的时候，葱油饼铺子前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铺子的右边马路传来，人群变得更加慌乱，有人开始慌不择路地冲向附近的弄堂和小路，有人在互相推搡中跌倒在地，更多的人则是被突如其来的拥挤裹挟得无法动弹。
混乱之中，几个人从铺子后面跑出来，分别举着一把锋利的西瓜刀，追砍一个略显臃肿的女人，女人拼命地朝人群中躲闪，周围的人瞬间陷入了更加疯狂的混乱。
“那个是不是肖姨……卧槽。”张鲁一忽然发现那个被追砍的女人就是肖姨，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直接向楼下冲去。李春也跟着喊了一声“卧槽”，紧随着张鲁一就往下奔。
姬道玄并没有参与张鲁一他们的讨论，从一开始他就在一边打坐，这会儿忽然看见这两人像是坐了电门似地冲出去，这才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随后迅速开窗，一个飞身一跃向窗外飘去。
等张鲁一和李春各自举着簸箕和笤帚冲到现场时，砍人的几个凶手早已被姬道玄干翻在地上直哼哼。姬道玄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人，依旧冷着脸，双手抱着翰风一声不吭地走到他们身边，身后是一片围观群众喝彩和掌声。地上的人趁这机会也挣扎着爬起，向四周逃散开去。
张鲁一和李春没工夫理会这些喽啰，甩开笤帚和簸箕直接奔向倒在地上的肖姨。张鲁一扶起肖姨，李春即刻查看伤情。这才发现肖姨身上只是被砍刀划破了几处衣服，也没见血迹。双颊充血红肿，倒是更像之前被人凶狠地扇过耳光。
两人一人一边扶起肖姨，关切地询问。肖姨摆了摆手，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就是刚才被吓着了，没事。”
两人看着肖姨的确也真的没事，又再次确认了一下，才放了心。只有姬道玄冷着脸盯着肖姨，似乎若有所思。张鲁一转脸就看见李襄带着他的几个保镖也混在人群里，终究是年轻人的心性，想必也是听到弄堂口的动静出来瞧热闹的，这吃瓜群众做得连张卫东的课也顾不得上了。
远远地听到有警笛声传来，想必是有热心群众报了警。因为行凶者已经逃离，而肖姨也坚称自己没事不肯去警局立案，所以几个警察只能做了些笔录和勘察，并嘱咐肖姨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来警局立案。
警察走后，几人扶着肖姨回了石库门老宅。石库门大铁门洞开着，想必是他们或者李襄出来得急，忘了把门带上了。
进了大门，姬道玄猛地皱起眉：“有生人来过。” 接着在石库门的小院里环视了一周，一个跃步跨到客堂楼梯间的位置又看了看，姬道玄抬头看向二楼：“楼上。”
张鲁一让李襄帮忙照顾一下肖姨，与李春跟着姬道玄就往二楼跑。姬道玄在张卫东的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书房门虚掩着，张鲁一伸手推开门，张卫东并不在里面，整个书房整洁，笔架和砚台以及基本古籍线装书都整齐地在书桌上。但是张鲁一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端倪，他发现张卫东之前给李襄讲解的玉龙静静地躺在书桌的桌角边。这块红山时期的玉龙是张卫东极其珍爱的藏品，一般都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这会儿被遗落在地上是完全不符合逻辑的。
“老爷子被人绑架了。”张鲁一捡起玉龙，心也随之悬了起来。
李春瞅见玉龙，心里也是即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靠，原来是跟我们在玩声东击西。”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些愣头愣脑的新手在街边出现，其实就是要引起李春他们注意，再通过袭击肖姨调虎离山，从头到尾始作俑者的目标就是张卫东。
张鲁一和李春心情沉重地离开书房，姬道玄依旧在门口等着：“如何？”
“老爷子不在书房，我们确定他被绑架了。”张鲁一有气无力地说。李春原本指望姬道玄能用他的狗鼻子帮忙追踪一下，可是他忽略了在上海这种pm2.5超高的空气中，寻找气味分子的难度。看着姬道玄摇头，一股无力感迅速萦绕上他的心头。
姬道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庶几可从肖姨身上追出些线索。”
“问肖姨能问出啥？”李春随口说着，又瞬间想到什么，“二傻子，你该不会是怀疑到肖姨有问题吧。”肖姨在张家做了这么些年，无微不至地照顾老爷子，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怀疑到她身上就有些过分了。别说李春不信，张鲁一也不可能相信。
姬道玄有着自己的判断，他的判断力很少会受到感情因素的影响。他从肖姨身上看到了些细微的不合常理的情况，所以他用了“庶几”这个表示大概，可能的词汇。但他相信需要做一些行动证实自己的判断。
看姬道玄不说话，李春随即将注意力转向一旁同样沉默着的张鲁一：“哥，要么我们报警吧。”
张鲁一只是点了点头。三人回到客堂间，就将肖姨正半坐在红木椅子上，两侧脸颊的红肿比之前越发明显，能清晰地看到一根根的手指印。而李襄正在厨房的冰箱里忙着翻找冰块给肖姨敷脸。
肖姨见张鲁一和李青过来，立刻起身轻声打了招呼：“少东家，青少爷。”就在这时，姬道玄突然出手了，一个身法欺近肖姨的身侧，随即就一掌向肖姨的面门劈过来。姬道玄动作极快，快到张鲁一和李春都来不急作出反应，只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肖姨完全没想到姬道玄会这么突兀地对她发起进攻，就在那一瞬间，她本能地拧腰侧身，后撤一步，有效地避开了姬道玄的这一击。同时，单手一翻变为虎爪直直地就向姬道玄的脉门抓去。随着姬道玄的掌风消失的瞬间，他的手掌停留在肖姨虎爪前一厘米的位置，肖姨却抓空了。
“你身法如此，怎会被那些鼠辈所欺？”姬道玄瞪着肖姨，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