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祝文

在昨夜之前，张鲁一并没有察觉到小伍态度的转变，想必是毕南村临阵脱逃并出现意外，让小伍无法容忍。

事实也正如张鲁一所想，小伍是个完美型性格。他能够容忍自己完美的失败，但绝对难以容忍因为小的瑕疵或者纰漏造成的失败。毕南村的意外出走让小伍感觉到眼前这群人的不专业性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计划和控制范围，对他的完美主义性格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小伍甚至怀疑，当初老爹坚持要让张鲁一加入探险的决定是否是一个错误。

他不否认张鲁一的能力，姬道玄的武力值还有岩香的医术会对完成任务大有帮助，但对其他人小伍觉得都完全是bug般的存在，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人直接毁掉他完美的计划。

张鲁一思考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小伍，你说的对，或许我是对你有些自作多情。不过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认为我的那些兄弟和朋友是你所谓的乌合之众。”

小伍冷笑着说道：“是吗？”

张鲁一双手捏成拳头，脸上依旧冷静地回应道：“是的，小伍。我相信他们每一个人。”

小伍看着张鲁一坚毅的眼神，在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说道：“也许吧，是我有些偏激了，不过我依旧保留自己的看法。你可以放心，至少在完成我老爹的任务之前，我会继续与你们合作。”

张鲁一和小伍都是个认死理的人，唯一的区别只是张鲁一在某些事情上懂得变通。如果不是分别处在不同的阵营，也许真的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小伍说完便转头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过了许久，发现张鲁一却依旧坐在边上发呆。小伍随口问道：“张鲁一，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老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你去为他拼命。”

小伍叹了口气：“我和小刀都是孤儿，如果不是被老爹收养，估计我和小刀不是横尸街头就是吃着牢饭。简单点说吧，是老爹给了我一条命，这是我欠他的，必须要还。”

“如果你老爹要你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也会不惜生命？”

小伍苦笑了一下：“老爹做什么是老爹的事，我只为老爹负责，其他的我不管也不想管。”眼见张鲁一要开口说话，小伍立刻打断他的话头继续说道，“张鲁一，别跟我说什么坚持良知和道义之类的废话，我和你不同，你可以选择，而我没得选。”

张鲁一满脸疑惑地问：“什么叫没得选？”

小伍再次停下手里的活计，告诉张鲁一他有张卫东这样的好父亲，从小不必为吃穿犯愁，逍遥自在，不用多努力便会有大好前程。而自己则是截然相反，老爹从小对他的培养极为苛刻，想要吃饱饭还需要看老爹的脸色，从小他只知道唯老爹马首是瞻。等他长大后，原以为可以摆脱老爹的控制，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泥潭里陷得太久，已经无法回头，他真的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你恨你老爹吗？”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小伍，张鲁一忽然平静地问道。

小伍显然一愣，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良久：“我对老爹只有敬畏，从来不敢有恨意。不过说起来，老爹自打被火烧伤后，就像是换了个人，对我和小刀也是无微不至，我只能说我更喜欢现在的老爹吧。”

小伍并没有说谎，自从老爹烧伤后归来，人忽然变得谦和起来，对小伍和小刀两个时常加以关怀，使得这两个从小就无依无靠的年轻人真正地感受到了父爱。只是他还不知道是他老爹并不是变了个人，准确的说纯粹就是两个不同的人而已。

张鲁一与小伍谈话并没有什么结果，但终究确认下来小伍随队的意愿，于是张鲁一也放心地回帐篷研究那块石碟。

石碟上的文字是用利器手工篆刻的，有些字迹比较潦草，很难辨认。张鲁一为了看懂这些楚国鸟篆，也着实花费了些功夫。好在张鲁一也是考古专业出身，对于金文之类的还是比较了解，虽然相较董跃森这种古文字方面的专家还是有些露怯，但多花些时间和精力，也还是勉强能读懂的。

张鲁一用最笨的办法，将石碟上的文字逐字转成简体字记录在纸上，这样就得到一篇完整的译文。

“余屈王狩之苗裔也。昔先人狩登建木入丹邱，故天上丹邱亦吾故乡。丹邱固美，怡然自乐。然族人常思先人楚之故里。去岁，有武陵人因缘至丹邱，自谓渔人也。言曰，迷于桃林，不期至此。彼言之，楚亡久矣，然朝代更替，已经汉晋。吾心泣感，先人避秦乱，率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阻隔。渔人辞去，不复归来。吾不知故土楚地何样？吾继屈王位久，遂决意携妻子下建木寻之。却误入此寒冰之地，妻子饥寒而殁。吾虽觅得出路于红树林，顾妻子亡吾已无偷生之念。唯愿司命大神永佑吾与妻子千秋万世永相厮守。”

张鲁一全篇通读，好在意思也不难理解，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如下文字。

“我是屈王屈狩的后裔，先祖屈狩沿建木攀登而上来到丹邱，所以从那时起丹邱就成为我的故乡。然而丹邱虽然美丽，生活也是怡然自得，可是我的族人始终时常思念先祖的故乡楚国。去年，有一个自称渔民的武陵人因为缘份来到丹邱，说是在桃花林间迷路，无意中就到了这儿。他说楚国早已灭亡，世间也历经朝代更替，到了汉晋。我心中悲伤，先祖为避免秦国引起的战乱，率领族人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在出去，也断了与外界得联系。等渔民告辞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故国楚地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呢也继位做了屈王有些日子了，所以决定带着妻子和儿子沿建木而下寻访故土。却误入这一片寒冷的冰川。妻子和儿子因为饥寒而死。我虽然在红色的树林边找到了出路，但想到妻子儿子过世，也不再想在这世上独活，只希望司命大神保佑我们全家千万年永远都在一起。”

从文字看，这是一篇献给神灵的祝文。丹邱是古代楚国神话中神仙居住的地方。这里的建木让张鲁一想到了在勐腊时，屈狩尸骨旁那一排用剑滑出的文字中就有建木的称谓。这篇文字的内容与鬼王点兵发现的资料相互印证，这让张鲁一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所谓两位屈王所说的建木，是否就是他和瞿北野一直在探索的光塔？或许这光塔就是联通所谓“丹邱”和人间的通道。

中国古代有几颗神树，都可以沟通天地，可以让人类与神灵互通有无。而建木就是其中一种神树，所以光塔极有可能就是一种交通的媒介。

至于屈王肩部与自己拥有一模一样的玄鸟纹身，是否代表自己也是屈王族人？那么似乎就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从小没有母亲而突然被人送到父亲张鲁一的身边。但事实是这样吗？从屈王和张卫东都拥有同样规格的鲛龙铜佩，可想而知当初张鲁一他们探索鬼王点兵，势必是通过光塔去过丹邱，但在丹邱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让他们失去了那段记忆呢？

张鲁一找来瞿北野，告诉他自己的发现。瞿北野只是对张鲁一有如此重大的发现感到兴奋，而对光塔可能是一种交通媒介的猜想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意外。这一点他早已有所发现，甚至通过数学模型和大量计算分析过光塔的能量场，所以他能很快得出古城的光塔能量不足，可能即将熄灭的结论。

不过瞿北野也有他的想法，从这篇祝文的内容来看，这位屈王的妻子冻毙在冰川地区，而屈王曾经也来到过音红滩，只是不舍妻子又回到冰川腹地，并为妻子制作了精美的冰棺。从这些信息可以判断冰棺在冰崩滑落前的原始安放应该离冰川光塔的位置不远。

安大彪和瞿北野他们的队伍就是在音苏盖提冰川触发了冰崩，才导致冰棺滑落到冰川外延，这就说明他们那时离冰川光塔真的已经是咫尺之遥，可以一个错误的操作导致功亏一篑，实在有些可惜。

不过瞿北野可以确认自己对坐标点的判断是准确无误的，这也增强了他们再次探索冰川光塔的信心。

准备了数日时间，小伍估计储备的粮食已经完全够所有人在冰川区生活一周食用，于是跟张鲁一商量着再次进入冰川的事宜，不过小伍有要求，进入冰川后不能自作主张，所有的行动都必须听他的指挥。张鲁一和瞿北野他们这几个冰川探险的菜鸟自然没什么异议，而一向有反骨的安大彪因为那次冰崩有些后怕，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这期间，岩香也收集了好些草药，这些日子都被她炮制成饮片磨成了药粉，这样更方便携带和服用。一行人就这样踏上了进入音苏盖提冰川的旅程。

因为原定目标是乔戈里冰川，所以张鲁一并不了解音苏盖提冰川，瞿北野一路给他讲解关于音苏盖提冰川的知识。音苏盖提冰川的是由四条大的冰川组成的山谷冰川。冰川尾端一直能延伸到海拔四千米的山坳中，因为冰川里冰塔林，冰桥以及冰裂隙众多，所以又被称作“裂隙冰川”。

张鲁一虽然不熟悉冰川，但听到冰裂隙两个字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他听说过冰川中的裂隙通常是由于冰川的运动和应力在冰川表面或内部造成的裂缝，因为位置隐秘，时常成为登山者的噩梦。

听着瞿北野的絮叨，小伍一直没有吭声，只是看到张鲁一提到冰裂隙后脸色明显地难看起来，这才笑着说道：“冰川上的确会因为常年积雪会把冰裂隙掩盖住不容易被发现，不过只要有我在，你们并不用害怕。”

小伍在意大利营的黑雾中沉着冷静的表现让张鲁一印象深刻，也让张鲁一对他的能力产生了的信任感。在这个不知前途的冰川世界，有了小伍这样的专业人士在场，的确让人更多了几分安心。

几天后，他们顺利进入音苏盖提冰川，这里的景色果然与众不同，在冰川末端他们就发现了密布于山谷的冰塔林，千姿百态。进入冰川不久，远远地他们就发现了乔戈里峰的北坡中段有一处冰崩后冰层断裂的痕迹，这里应该就是安大彪他们曾经达到的地点。

瞿北野通过卫星定位再次确认了那个地点应该距离定位点不远。但是造化弄人，连需几天在北坡冰崩点逡巡，并没有发现地表有什么明显的如同勐腊鬼王点兵或者古城那样的自然入口，只发现了几个因为冰崩死去的安大彪手下的尸体。随着口粮的不断消耗，所有人的心情也开始焦急起来。

张鲁一和李青尤为急切，他们是为了救张卫东而来，现在因为与外界信息隔绝，完全不知道张卫东的情况如何。他们已经接近目标却始终感觉就差那么一步，在他们心里，似乎营救张卫东的结局也始终是镜中风月，看似触手可及，却始终无法把握。

进入冰川的第三天，山谷里起来暴风雪，行进也变得困难起来。小伍要求大家按每隔五米左右一个人各自将登山绳缠绑在腰上连成一线，避免有人掉队。还告诫他们口渴的话不能啃食冰雪，否则不仅会加剧体温和体力的流失，还会有引发喉头发炎窒息的危险，只能小口含化，然后吐掉。

安大彪这些日子一直被小伍驱使着，早已有些不爽，也因为在冰川枯燥日久，暴风雪的肆虐让他暴躁的本性也逐渐显露出来。瞿北野这个文弱的身体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瞬间牵拉了身前的安大彪也差点摔倒。安大彪愤怒地回身拽起瞿北野的衣领就吼道：“俄日你个先人，你做啥，不想活了是吧。你不是说就在这里吗？在哪涅，你说在哪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