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雷法之器

昭缇被带离并没有减少屈王的愤怒情绪，他仍然肆意地打砸着周围的物品，情绪异常激动。圣女站在屈王身后，默不作声地对着阶下的官员们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明白圣女的意图，唯唯诺诺地迅速退出章华台，沉默着各自回府。

张鲁一站在大殿中有些不知所措，他明白既然昭缇已经伏法，自己的谋逆罪名自然也不再成立。眼见屈王目前仍处于癫狂状态，作为外人他也感到尴尬，或许离开这里眼不见为净将是最好的选择。

张鲁一正准备转生，就在这时，一个婉转的声音突然传入张鲁的耳中：“张君，请留步。”张鲁一顿时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发现圣女走到了他的面前。

圣女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屈王的心情尚未平复，张君请见谅。暂请张君稍待，屈王尚有事情与你商量。“

张鲁一感觉有些意外，他看向还在胡乱发泄的屈王，心中实在有些鄙夷，一位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统治者，自然也无法时刻保持清醒和做出理性的决断。这种人在和平时期这种平庸或许还不能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但一旦处于乱世，必将给治下的百姓带来无尽的苦难。

虽然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但张鲁一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很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外人的身份定位，他完全没有义务替丹邱兴衰负责，自然也更不想趟这里的浑水。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开口请屈王放他们上路，而不再给他们设置障碍。

过了片刻，屈王放缓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朝张鲁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张君，见笑了。昭缇曾是我的左膀右臂，他的背叛让我无法接受。”

张鲁一平静地回道：“大王，我能理解。”其实在他看来，屈王的愤怒发泄更大的缘由是昭缇最后的那段话，点中了他的无能和昏庸的软肋而已。

屈王点点头，指使宫人撤掉被他砸碎的案几，重新上了一桌酒菜，请张鲁一入座。张鲁一跪坐在蒲团上，看向阶下空地，那里玉儿的尸体早已被清理，却依旧留下一片血腥的殷红。

屈王举起陶爵先进一杯酒，这才缓缓地说道：“张君，你也看到了，我云梦风雨飘摇，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逆贼伺机而动，我虽居高位却总有些朝不保夕之感。”

张鲁一不知道屈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敷衍着说：“理解，理解。”

屈王点头继续说道：“张君若能理解，寡人也就放心了。听项司马与我说，这次大胜丹郢，是因为张君请出了雷神法器。寡人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张君能将法器送与寡人，不知张君意下如何？”

张鲁一刚把酒爵放到嘴边，忽然顿住：“大王，要那东西做什么？”

屈王深深叹了口气：“张君你也看到了，云梦地贫人少，实力远不及丹郢叛贼。今日贼众运用土石妖法，幸而被张君的雷法破解，方得云梦暂且安宁。如果张君将法器送予寡人，日后贼人再来，寡人定然不会如今日如此狼狈，颜面尽失。”

张鲁一迟疑了放下酒爵，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屈王。他完全没有想到，屈王的格局竟然如此渺小。追求黑火药炸弹的初衷只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和面子，完全忽视了云梦百姓的安危。

看到张鲁一迟疑的表情，屈王以为是张鲁一不舍得，于是赶紧又满了一杯酒水，双手举过头顶对着张鲁一就是一躬：“张君，寡人知道这法器必定是你的心爱之物，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张君放心，只要张君献出法器，寡人定然会千金以报。”

张鲁一沉默片刻，然后带着肃然的表情说道：“希望大王理解，雷法之器实在是大凶器，它的力量非同寻常，稍有不慎就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我实在不敢随意交给大王。”

屈王的脸阴沉下来：“难道张君这是要将雷法之器送予丹郢吗？”

张鲁一被屈王这么一反问，看着屈王阴狠的眼神，他忽然想到千年以来历代枭雄信奉的所谓“不为我用者，必为我杀”的信条。看来如果他不交出黑火药炸弹，今天这一劫是过不去了。但张鲁一始终担心的是，在丹邱社会并不存在火器，这种十分原始的黑火药炸药在这地方已经是如同原子弹般的大杀器，而且他对于屈王的人品并不信任，一旦这种不敬畏生命的人拥有大杀器，将是整个丹邱的灾难。

不过张鲁一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先混过今天再说，于是说道：“大王误会了，雷法之器是司命大神所赐的圣物，即便要交予大王之手，也必须经过焚香斋戒，祭祀大司命连续三日后方可交接。”张鲁一对人真诚，很少会说假话套话，这会儿硬是被逼的不打草稿地临时硬编出来这种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说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自信。

事实证明，他低估了屈楚族人对神灵的虔诚，听完张鲁一的话，屈王竟然连连点头。他虽然没真正见到张鲁一他们丢雷的过程，但通过项营那种夸大其词的描绘，这个雷法之器瞬间就增添了许多神圣的光芒。再经过张鲁一这么不靠谱的忽悠，竟然完全信了。

于是指派圣女领着张鲁一去后山祭殿休息准备焚香斋戒，并要求圣女这三日需对张鲁一有求必应。

祭殿是一个拥有前后两进院子的建筑群，前院有祭堂和两座偏殿，祭堂中供奉着天神、地只、山川诸神位；左偏殿供奉着历代屈王牌位；右偏殿则是用来供奉楚国各位先王。后院主要是祭祀时的起居场所，也是三间木屋，规模要比前院小些，不过案几卧榻齐全，足够生活所需。

不久，有甲士将李春他们也带到祭殿，张鲁一请圣女安排了些酒食，又嘱咐圣女明日多运些硫磺，火硝过来，圣女一一记下，随后告辞离开。

李春有些不明白张鲁一在搞什么鬼，于是张鲁一又将在章华台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哥，看你要那个圣女整备硫磺，火硝，不是真的有心把炸弹交给屈王吧？”李春摸着下巴，他疑惑地看着张鲁一，他了解张鲁一的为人，绝对不会他很难相信张鲁一会做出把炸弹交给屈王的事情来。

张鲁一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交与不交，屈王都不会放过我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儿周围应该已经被屈王安排的甲士包围了。”

张鲁一心里很清楚，对于屈王来说只要他们活着，这种大杀器就有可能被丹郢所得，即使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屈王也不会轻易冒险。毕竟死人是不会跟他人做交易的，无论怎么选，等待张鲁一他们的都只有物理毁灭，不同的只是时间问题。

李春吸了口凉气：“那你还准备交出去？横竖都是死，不如我们现在就杀出去，就凭二傻子的功夫，我就不信了他们能挡得住咱哥几个。”

张鲁一没有接茬，推开窗向外面看去，果然借着月光在祭殿周围的草丛里，隐隐约约可以见到金属兵器的反光。他叫过李春让他看看。

姬道玄这时插话道：“昨日殿上，高手众多，想要硬闯，并非易事。”姬道玄的话其实很明白，如果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姬道玄可以以一人之力打翻一群人。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现实中的武术早已成为花架子，即便是像拳击，自由搏击这种还有些攻击性的技击，也都因为比赛规则限制了发挥，比起姬道玄这种出手必杀的杀人技的确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而在丹邱，这里的人的功夫目的就是要杀人，并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即便姬道玄这种一等一的高手在这儿也做不到鹤立鸡群，终究是好汉架不住众拳的。像李春这种天真的认为高手靠着一柄剑干翻一支军队的天方夜谭，也就只能发生在电视剧里。现实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手撕鬼子兵，木板凳打飞机这种鬼扯的情节。

听到姬道玄的话，李春又看了看草丛里布下的重兵，皱着眉头，摸着下巴：“要么我们多做几个炸弹，直接炸死他丫的。”

张鲁一默默地关上窗：“屈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傻，你看好，明儿咱们做炸弹的时候他必定会派人来盯着，咱们做一个他就会收去一个，绝对不会让我们有机会用上。”

李春这会儿有些泄气了：“哥，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瞿北野坐在窗前沉思着，他就是来这里调查光塔背后的秘密的，目的也十分纯粹，他根本就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于是他说道：“其实炸弹并不一定非得用陶罐制作。”说完他顺手指了指踏上的锦被。李春瞬间明白瞿北野的意思，他要制作炸药包。在云梦的士兵眼里，雷法之器就是会爆炸的陶罐，他们完全可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可以啊，书呆子，你总算是办了件人事儿了。”李春当兵出身，自然了解炸药包的威力，大多数炸药包的火药量都在两公斤到十公斤，即便是黑火药，威力也是巨大的。只是绑缚炸药包必须十分牢靠专业，但是李春当兵时的内务可是拿过奖的，这一点自然不在话下。

第二天一早，圣女便用牛车将硫磺这些材料运到祭殿门口，因为不知道张鲁一他们要多少，所以特意多运了些。也如张鲁一猜测的一样，屈王果然派来的监工，随时准备收走雷法之器，好在张鲁一以雷法之器乃司命圣物，不得示人为由将这些人挡在了门口。

瞿北野与李春在堂屋里制作黑火药，姬道玄则是站在门口与那些监工们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不准他们踏进屋门一步。岩香则是躲在屋里将几床锦被的被面都拆下来。

唯独张鲁一并无任务，但他曾经在屈王面前说过要焚香祭祀，只能硬着头皮随圣女到了祭堂正殿。他哪里会祭祀，原本想看圣女祭祀，他就在边上依葫芦画瓢，却只见圣女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到一边去了。

张鲁一犹豫再三，只能学着电视里那些神婆的模样，神神叨叨地乱跳一气，他从来就没想到他张鲁一这么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会有朝一日竟然在大殿里跳起了大神。现在他后悔跟屈王说祭祀三日了，这运动量要持续三天，他张鲁一恐怕人就算交代了。他有心偷个懒，却看到圣女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于是一咬牙一闭眼，继续狂魔乱舞。

不一会儿张鲁一便满头大汗，手脚发软，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他一下瘫软在地上，直喘粗气。圣女蹲下身子，十分好奇地问道：“张君，你这是那里的祭祀礼仪？好生有趣，与我们这儿完全不一样呢。”

被圣女这么一问，张鲁一忽然茅塞顿开，如同醍醐灌顶。圣女熟悉的祭祀礼仪只是丹邱沿袭的楚国遗风，而他张鲁一又不是丹邱土着，在圣女眼里本来就应该与丹邱不同。所以祭祀的规矩完全可以由他自己决定，只要不要太离谱就行，而他也根本不需要这么卖力跳到虚脱。

趁着休息，张鲁一吃了些酒食，看到圣女敬立在一边，于是便想跟圣女聊上几句：“圣女，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圣女莞尔一笑：“张君，屈王有令，全力协助张君，我必知无不言。”

“我将你们族人都对故土楚国有着眷恋，就没想过通过建木回去吗？”

根据圣女所说，屈狩因为要守护建木而并未随族人进入丹邱，故而族人立屈狩的长子为屈王，建立了屈楚政权。因为之前屈狩曾有遗命，不准族人随意出入建木，否则必遭到司命天谴。为了遵守祖训，几百年来，屈狩一族一直恪守着这个遗训。

然而，第八代屈王却因为受到外来人的蛊惑，执意带着妻子与幼子沿建木返回楚地，果然就再也没有回来。丹邱盛传，第八代屈王违背了屈狩的遗命，因此遭受了天谴。这样一来，屈狩一族的族人再也没有回归故地的勇气和意愿了。

张鲁一忽然明白，他们在音束盖提冰川发现的冰棺遗骸确实就是来自丹邱的一位屈王夫妇。结合圣女提供的故事线，竟然与他们的发现奇迹般地重合，的确让张鲁一有些小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