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田出事了
赵虎妞忘记自己是怎么从赵兰家出来的了,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
她已经抱着被摔死的兔子站在了柳生家门口。
血迹沾染在了赵虎妞的身上,她袖口斑斑点点的红印,看上去竟如同冬日满枝的红梅;她曾经怀抱着那小兔的时候,便察觉它周身棉柔如同细软的毡布,
可如今抱在怀里的这个,
依旧柔软,
却无力空虚好像一团充了水的棉花。
她抱着死兔子在柳家门口站了许久,最终没有选择进门,将这个悲惨的消息告诉柳小婉,而是在靠近柳家的一处空地上,把兔子的尸体埋了进去。
赵虎妞回了家,
赵邨武一直守在门边等着,一副焦急的模样;看见赵虎妞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他立马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虎妞,你奶奶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赵虎妞没回答,甚至连看都没看赵邨武一眼,似乎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她径直走进院门,走进自己屋门,
将门“啪”的一关,把自己锁在了屋内。
无论赵邨武怎么敲门询问,都没有哪怕一句话从屋内传来;男人又急又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强行逼迫少女出门,
他同样不敢去自己娘家查看情况,
毕竟如果虎妞真的去做了什么的话,那他现在上门,便一定会承担赵兰无处发泄的怒火。
也许,也许,
也许没多一会儿,娘会自己的过来呢,
毕竟之前虎妞要是招惹过娘,她肯定都是会怒气冲冲地冲过来大闹一番的。到时候,再问娘详细的好了。
令人意外的是,赵兰和赵二蛋并没有出现,
不仅是没有出现在赵邨武家门口,甚至在村子里,都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他们祖孙俩。
赵邨武虽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却还是为赵兰没有上门来找麻烦松了口气。
至于赵虎妞,
她在深夜,众人熟睡的时候出去了一趟,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将整个村子都绕了一遍,
然后回了家。
她在第二日便去了柳家,去告诉了柳小婉兔子的事情;但她并没有告诉柳小婉兔子是被赵二蛋摔死的,她只和柳小婉说是自己一时看管的疏忽,不小心让兔子从家里跑丢了,
她陪着柳小婉将整个芸苔村都逛遍了,
都没有看到什么兔子的影子。
当然,自然是不会看到的。
赵虎妞郑重地向柳小婉道了歉,对于兔子“弄丢”一件事;尽管她看得出来柳小婉心中是很难过的,但还是笑着原谅了自己,
也许是真的命中与这些小动物无缘吧,
看着柳小婉挂着勉强的笑容这么宽慰道,
赵虎妞面无表情,心中却起了一阵波涛。
其实她确实没有对赵二蛋和赵兰做什么十分严重的事情,尽管当时,她确实是愤怒到了一种极点——但赵虎妞明白,
她如果真对赵兰和赵二蛋下了狠手,她哪怕能一走了之,
但留下的赵邨武,一定会因为她的缘故而被牵扯。
尽管她对赵邨武没什么感情,但那懦弱唯诺男人,始终是这具身体的生身父亲。而自己既然霸占了人家女儿的躯体,总不能做出这般自私妄为的事情。
赵虎妞狠狠地揍了赵二蛋一顿,同时将赵兰家所有能搬动的物件都砸毁了,
赵兰原本是想阻拦的,
但那时的赵虎妞,就如同一只下山猛虎,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凶悍残暴,就算是在村中横行霸道惯了的赵兰,也生出了畏惧天敌一般的恐惧。
这也是为什么,在赵虎妞离开之后,赵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上门吵闹。
赵虎妞依旧没有将这件事去同赵邨武诉说的想法,
从当时他对自己说的话中,她听懂了,
他不仅是害怕自己的亲娘,更是自愿为她压迫——前世的虎妞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她从小就被师父捡回去在维龙山养大,
而那个老东西不要说如同父母一般了,
虎妞在他手下,可是吃了许多匪夷所思的苦头。他也没有将自己视作她父亲的癖好,
他告诉她,
师父是师父,父亲是父亲,
师父不可能变成父亲,最多的只能像父亲,
但他没成过亲,
所以可没有养干女儿的打算。
他便是这样同自己说的,说完,就塞了一根棍子在自己手中,然后随手将自己丢进了被猴群包围的山谷里。
虎妞花费了三天时间才从山谷中逃出来,
昏倒在山谷口,
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了练功房的床榻上,看见的,是正给自己熬药的师叔。
所以赵虎妞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去对待赵邨武,她所能做的,只是缘于对这具身体的一种补偿之意。毕竟虽不是她有意为之,但始终是占了人家的身体,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借赵虎妞的身体还魂,
但上天此为,定是有意。
就算不能给赵邨武带来多大的富贵,尽力保他周全,是自己应为之事才对。
这男人实在是软弱的不像话,
许多事情若是任凭他处置,定会一塌糊涂——此次兔子事件赵虎妞看得透彻,往后该如何与赵邨武相处,她心中已如明镜。
“爹,村旁边那座山,叫什么山?”
晚饭时,赵邨武忽然听到赵虎妞这么开口问道。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劈天山啊,你怎么忘记了?你小时候有段时间还吵着闹着要上山去玩呢。”
“那山中,是不是有些山货野兽的?有野兔吗?”
“有啊,还不少呢。秋天的时候你赵正叔叔上山打了好几只野兔回来,他们家吃了一个多月呢,可是叫村里的人羡慕死了。”
听见这句话,赵虎妞颔了颔首,
“爹,那我们为什么不也上山打猎呢?猎些野兔野鸡什么的,咱们家也改善些伙食,总比日日都吃青菜白羹的好吧。”
“你这孩子,倒说的真轻巧,”
赵邨武立马摇头否决了赵虎妞的提议,
“上面野物是多,但你知不知道除了野鸡野兔,可还有野猪野狼这种东西。就算平山比剑林山这些东西少,你爹我一不会扎枪二不会弓的,拿什么东西去猎野兔野鸡,
这件事啊。你就不要想了。”
赵虎妞当然知道赵邨武不会打猎,毕竟他瘸了一条腿连耕田都费力,更不要说穿梭于山林之中捕猎动物了,
她问赵邨武,只是不想白白跑一趟罢了。
见赵虎妞不说话,赵邨武以为她是听自己这么说了,为吃不到肉而感到难过;男人笑笑,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咱们家是好久没吃肉了,这样吧,明天爹用米去和村长家换只鸡,回来弄给你吃。”
“不必了,”
赵虎妞摇摇头,
“家中米面所剩也不多了,如果换了怕不够吃。还是等咱家地有了收成再说吧。”
这话说的赵邨武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没再多说什么,继续低头吃自己的晚饭。
夜深人静,
芸苔村村民早已进入梦乡,村中一片寂静,只几声犬吠蛙鸣,安详无比,
却有一处地方,与此番气氛格格不入。
赵邨武家的地里有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做什么,
若是有人此时瞧见这一副景象一定会吓一跳,
但若仔细看,
会发现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正弯着腰,在泥土中不知刨弄着什么。
“小杂种,我让你打我,我让你打我……”
人影口中发出愤恨的咒骂,在这幽深的夜中,有些诡异的惊悚。
“虎妞!虎妞!”
“砰砰砰!”
一大清早门口传来砸门的声音,赵虎妞和赵邨武同时从屋子里走出来,赵虎妞一边扎着头发,一边往大门边去。
她把大门打开,
看见赵立成站在自家门口,一脸的焦急,
“这么早有什么事……”
“虎妞你快去看看吧!”
不等赵虎妞话说完,赵立成便着急忙慌地说道:
“你们家地里的秧苗让人全拔出来了!”
“什么?!”
听赵立成这么一说赵虎妞顿时冲出了门,赵立成看她走知她是要去看详细,也跟在赵虎妞后面往他家田地那边跑,
赵邨武听了也焦急,匆匆忙忙地穿好鞋子赶去。
才到自家田地附近,就看见那儿围了不少的村里人了。
“哎哟邨武啊你可来了,你们这是得罪了哪个挨千刀的了?你看看这些苗,多可惜啊,都长得这么好了——”
有眼尖的看见赵邨武来,立马凑了上来;赵邨武自然看见被拔出来丢在田埂上翠绿的秧苗,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晕,差点儿没昏倒过去,
赵虎妞站在田地中间,
怀中抱着的是一把还鲜嫩的秧苗。
她原本就是正在梳头的,被赵立成叫出来时只堪堪扎了个高马尾;这会儿她也不顾身上的衣服是否会被弄脏,只顾低头将那些秧苗重新插回田里,
周围不少村民围着看着,见赵虎妞这么做,也下了几个去帮忙;更多的,却是围在旁边叽叽喳喳:
“这真是缺了德了,这不是要虎妞他们父女俩饿死吗?”
“村里哪儿有这么混账的人啊?”
“哎哟可不敢说,你说和他们父女俩仇怨这么大的,除了喏,那人,还能有谁?”
“啊?那好歹也是亲娘啊,能做出这狠心事儿来吗?”
“嗐,那老太婆的性子难道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