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要走了
“虎妞!我娘叫我给你送窝头来啦!”
一声浑厚的喊声在田埂上响起,赵虎妞抬起头,看见赵立成站在那儿,怀中抱着个包袱。赵虎妞将镰刀放下,走上田埂。
“又麻烦你了,不是让你和五婶说不用再给我送窝头了吗。”
“嘿嘿只是几个窝头嘛,没什么关系的,”
赵立成憨厚地笑着,随后打开了怀中的包袱,里面包着两个颜色澄黄的窝头;赵虎妞看了一眼,伸手接过,
“这个给你吧,我吃一个就行了。”
“哎不行,都是给你的,我怎么能吃一个呢,”
“这是你们家的东西,自然该你吃的,”这么说着,赵虎妞把其中一个窝头递到了赵立成面前。少年犹豫了几个眨眼,还是拿了。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你家的活计弄完了吗,没弄完的话我去帮忙吧,”
“不用不用,我家也马上弄完了,不用你去帮忙了。”
赵虎妞将手里的窝头吃干净,听见赵立成这么说也只是点点头,
“那好吧。”
两个窝头,以两人的饭量实在不够看,片刻的时间就已经吃得干干净净。赵立成吃完了窝头站在原地,看着赵虎妞随便地在衣摆处擦了擦手,
他有些窘迫的样子,像是想开口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少女抬头望了望天,对着赵立成说道: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替我向你娘打声招呼,我家明日做馒头,到时候我送几个给你家去,你先和你娘说一声。”
“啊,好吧。”
赵立成知道赵虎妞这是在赶自己,他有些悻悻地答应了,挠挠头,
看着赵立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赵虎妞并没有什么感觉,而是拾回了镰刀,继续把剩下的活计做完。
“这小子这么去这么久没回来?”
赵五婶的眼睛一直盯着路的远方,“从这儿走到赵邨武家那块田也没多远吧,这个臭小子,不知道又在磨蹭什么。”
“三儿去了没多久吧,况且去了和人家虎妞说几句话有什么奇怪的,我看你这当娘的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我几时又说什么了?”
这时,少年的身影总算是出现了,只不过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的;赵五婶立马走了过去,抬手在赵立成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这臭小子,怎么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又去哪儿野去了?”
“娘!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你就不要天天打我头了!”
赵立成将娘的手打开,不耐烦地说道。
“嘶你这臭小子,竟然还敢和娘顶嘴了!你就是再大年纪以后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也都是娘的儿!”
这么说着,赵五婶又打了赵立成一下,这回赵立成便不敢有话说了,他只是闷闷地下了田,开始和赵勇一起干活,
但赵五婶显然不打算放过他,接着开口追问:
“你送去的窝头她都吃了?”
“吃了啊,”
尽管赵立成自己分了一个,但他并没有注重这种细节。
“她就没和你说别的?”
“没有啊,”
赵立成满脑子都是赵虎妞不爱和自己说话的懊恼,丝毫没记住赵虎妞交代他让他代替自己同赵五婶说的话。听自己儿子这么说,赵五婶脸上的表情顿时不大好看了,
“那孩子也真是的,亏我之前还觉得她是个踏实肯干懂事的孩子,现在看来却这么贪吃的。吃了咱家这么多东西,谢谢也不说一声,也不说来帮帮忙什么的,真是没良心。”
“你这话说的,难道你给人家送吃的就是为了要人家给你帮忙啊?”
“那我不是这么想的,她也应该主动过来帮帮忙才是啊,”
“唉,你这婆娘真是。”
父亲和母亲的对话显然都没有被赵立成听进去,
他心里盘绕的,依旧是赵虎妞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多说话。
回家的路上赵虎妞想了想,先绕去了柳家一趟,不过柳家这会儿没人,好像是父女都一起出去了。
柳家在村里似乎没有土地,所以平日里家中的收入除了柳生教几个学生念书外,就是柳小婉帮忙别人家洗衣服或是做些针线活,挣些零花,
像这样父女俩一起出去不在家,还真是少见。
赵虎妞在柳家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了。
路上又碰着一人,
不是别人,
正是郭隐书。打那一日赵虎妞揍过赵二蛋之后,她竟在村里没遇到过他了,
想来正如柳生所说一般,郭家母子俩甚少出门。
赵虎妞当然记得他,但也仅限于记得这张脸;两人打面而来,赵虎妞对着郭隐书微微点头,并没有多余打招呼的打算,
郭隐书却顿了顿,面对着赵虎妞站住了。
“这位姑娘,”
周围莫说姑娘了,连别人都没有一个,除了说自己,应该不是说别人。赵虎妞这么想着,也站住了脚步,
察觉到赵虎妞投来疑惑的目光,郭隐书做拱手行礼状,低首对赵虎妞说道:
“上次,多谢姑娘相帮了。”
“相帮?”
“如果没有姑娘出手帮助的话,恐怕我要受不少皮肉之苦。”
啊,他说的是上次自己揍赵二蛋的事情。好像确实是帮了他一把。不过倒不是赵虎妞的原意,毕竟她只是遵守承诺,听见赵二蛋说那个辱骂自己的词语一次就揍他一次。
“小事罢了,”
赵虎妞摆摆手,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只是想向姑娘道一声谢,姑娘请,”
郭隐书撤手旁让,赵虎妞看他一眼,也对他拱了拱手,迈步向前继续走去。郭隐书看着赵虎妞的身影离去,他转过身,也奔自家方向去了。
“爹,我回来了,”
赵虎妞推开门喊了一声,赵邨武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哎回来就好,正好饭也弄得了,洗洗手来吃饭吧!”
“嗯。”
虽然不久前才吃了一个窝头,但这也不影响赵虎妞吃一顿午饭。在门口的大缸里舀一瓢水冲了冲左右手,她将瓢丢回水缸,
转身朝院子四处看去。
却不见兔子那小小的白色身影。
“来快坐快坐,今天爹得了个鸡蛋,这会儿正在火上蒸着呢,一会儿就得,”
赵邨武端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把手中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摆;他看见赵虎妞站着四处观瞧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挤出笑容,对着赵虎妞说道:
“快来吃快来吃,不然就该凉了。”
“爹,”
赵虎妞没有动,
“我上次带回来那小兔子呢?”
“啊?啊......可能跑哪个角落里去了吧,你知道那东西个子小小的又好打洞,说不定是藏起来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啊鸡蛋鸡蛋,锅上还有鸡蛋呢,鸡蛋可不能蒸老了,可不能蒸老了......”
赵邨武口中念念有词着,低头快步进了厨房。
他知道赵虎妞会注意到的,但没想到赵虎妞竟然这么快就注意到了——慌张的情况下差点被掀开锅盖时候冒出的热气烫伤,还碰掉了旁边的一个碗,
“哎呀哎呀,这可是个好碗啊......”
等到赵邨武端着鸡蛋出来的时候,看见赵虎妞站在院子中间,表情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爹,
那只兔子呢?”
和方才疑问的语气不同,尽管此时赵虎妞问出的还是问句,但语气中已经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了,反而是带着笃定似的,且无比严肃的让人害怕。
赵邨武捧着蒸鸡蛋碗的双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兔,兔子,是不是不小心跑出去了......”
“爹,”
赵虎妞打断了男人狡辩的话语,
“你不会把那只兔子给了你娘吧?”
感受着赵虎妞落在自己身上冰冷的眼神,赵邨武心中暗吸了口气——他似乎这时候想起来赵虎妞是自己女儿的身份了,听见“你娘”这两个字的时候,
他竟克服了天生对于性格强势之人的畏惧,试图建立起作为父亲的威严。将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他强打镇静对女儿说道:
“你奶奶刚才来了,看见咱们家里那只兔子便要去了,说是给你堂哥补身子。他们家也好久没吃肉了,反正养着不就是准备吃的吗?
不过你看,爹今天特意去木子婶家给你要了个鸡蛋,你喜欢吃鸡蛋对吧?那兔子就......”
赵邨武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赵虎妞转身往门口走,动作决绝迅速,让男人都来不及反应,
“虎妞!你去哪儿!”
没有任何人声回答男人的疑问,回答他的,只有重重响起的砸门声。
哪怕是刚借尸还魂清醒的时候,赵虎妞都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她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变快了,
就算只是快了一点,
也确实是加快了。
她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那是她心底的声音,那道声音她熟悉无比,告诉她的话她也听了十几年,早就应该扎根在她心底的,
但当听到兔子被赵兰要走的时候,
一股夹杂着不安的愤怒却如同火焰一般,将那声音焚烧的干干净净。
以赵虎妞现在的脚程,
她很快就赶到了赵兰家。
一脚踹开了还挂着锁的大门,她看到的是赵二蛋正抓着兔子的耳朵,狠狠将它摔在地上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