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家铁铺
李猛转身去拿帕子擦汗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家铺子里来了个姑娘。
是个看上去颇虎头虎脑的姑娘,
叫李猛看得挑了挑眉。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儿吗?”
“你们这儿,打一杆铁枪要多少钱?”
“铁枪?”
李猛只觉稀奇。铁匠铺本就基本无什么女性客人会来,更不要说这样一来,就询问打一杆铁枪的少女了。
“你是给什么人打?你爹?还是你家中有兄长?或者说是你,夫君?”
“给我自己打。”
赵虎妞面无表情地说了这句话之后,李猛一双铜铃似的双眼瞪的巨大。
他再次细细打量赵虎妞一圈,少女在他的视线下泰然处之——“姑娘你打铁枪?”
一边的李强听见这句话,也擦着手过来凑热闹。
“嗯。”
父子俩对视一眼,
“姑娘,敢问你要铁枪做什么?”
“打猎。”
“打猎?莫不然是你打猎?”
“给我打的,自然是我用,难不成还会给别人用吗。”
这一番对话算是彻底颠覆了李猛李强两父子的寻常认知,李猛顿了顿,开口道:
“倒不是不给你打姑娘,只不过若你只是平常追捕些兔子山羊之类的家禽,或许短刀短剑之类轻便些的工具会更趁手些。那空心的铁枪易折,实心的嘛,力气不够不好耍,
不然你看看我们家的短刀,
倒真有专门为你们这样的姑娘造的,好使用的。”
“短刀,”
赵虎妞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当真地思考起来李猛的话;当然,并不是说她要放弃长枪,而是现在使用的镰刀乃是割草苗用的,用来割断动物的喉咙,还是不够锋利。
但镰刀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长枪却是不能再等的了。
“短刀能杀野猪吗?”
“野猪?!”
赵虎妞仿佛是上天派来专门叫李家父子吃惊的,这会儿的功夫连他们家最小的儿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过来看这如此稀奇的场景。
如果说方才李猛还是吃惊,那赵虎妞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看向赵虎妞的眼神就只剩下啼笑皆非了。他已经将赵虎妞视作是个顽笑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姑娘,
怀抱着手,李猛摇摇头说道:
“回去吧孩子,我看你年纪不大,但也不小了。回去叫你爹娘好好替你议一门亲事,也该收收顽心了。”
这么说着李猛转身,看样子是已经不把赵虎妞当作客人看待了,
现在的姑娘家真是,
要是婆娘当年给自己生了个女孩儿,自己肯定不会将她养的这么顽皮。李猛心中这么想着,就要继续去锤造下一块生铁。
“哎姑娘!那个不能碰......”
身后传来儿子阻拦的说话声,李猛立马转头看去——他看见赵虎妞竟走到那悬挂着满满武器的墙边,伸手去摘距离她最近的一件,
那是一口九环刀,
是原先为一刀客打造的。但那刀客前不久在一场比武中丢了性命,这口刀便没了后家一直摆在店中。
尽管不是店里最重的一口,但也足有六十八斤重,
方才阻拦她也是因这缘故,怕此重量她承受不住受伤。
令人惊掉大牙的事情发生了,
赵虎妞趁着李猛父子没注意的功夫将九环刀从墙上取了下来,李锤和李强赶忙伸手要去接,却见赵虎妞将大刀就这么捧在手中,
稳稳地捧着。
确实是稳,三人甚至不见她的脚步有一丝一毫地晃动。
“姑,姑娘你......”
莫说是李强和李锤,就是李猛的脸色也因不敢相信而沉了下来;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赵虎妞的身上,后者的脸上却没任何波动,
因重压而产生的面红气喘并没有出现在她的鹅蛋脸上,
不仅没有,
李猛甚至觉得自己从那表情中,读出了轻松和写意。
“现在可以做我的生意了吗,老板?”
赵虎妞转手将九环刀递到李锤手中,慢悠悠地说道。
……
“枪重,形,所用金属量皆可需求定制。若客人已有图样,我们便可遵循图样要求来打,若是没有,”
李猛指了指墙,上面正悬挂着几柄已经打制好的长枪,寒凛凛发着光,
“也可由我们根据需求代为决定。”
赵虎妞的眼神将墙上长枪扫视一圈,她眯了眯眼,一旁的李猛看着心中莫名一寒,
“你这儿可有纸笔?”
“有,”
李猛的“有”字刚落,李强便赶忙送上纸张和沾了墨水的笔;递到赵虎妞手中,李猛父子见她将纸张在桌上铺开,提笔开始在上面勾画起图样来。
勾画的时间并不长,只是片刻的时间便已经完成,赵虎妞将笔搁下,将那张纸送到李猛面前。男人接过。
上面画的是一柄古矛枪的样式,其上并无装饰,只枪头与枪杆相连处有一圈状似倒勾的图样,以及枪杆尾处微微凸起的底座,
李猛左右观瞧,
“枪长要多少?”
“六尺七寸。”
“要用何铁?”
“你觉得,何铁更适合。”
李猛将图纸收好,他打量赵虎妞上下,
“寒水铁混半精铁为佳,无论硬度还是重量对于姑娘来说,皆是上乘。”
“可以。”
赵虎妞点点头,“打这么一柄长枪工期为何?价钱为何?”
“既已有图样那今日便可开工,铸铁淬火连番下来,只需十日就可完工。至于工钱嘛,寒水铁要稍贵一些,
就收你三两好了。”
三两,
赵虎妞将身上的荷包解下。看见少女这个动作,李猛的眉头动了动,
三两可不是个小价钱,虽然自己已经降了些价钱,但看这姑娘穿着打扮并非是富足之人,竟然动辄便能拿出三两银子的数目,
联想到方才她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那柄九环刀抬起的样子,
真是不知道这姑娘还有多少吃惊是自己不知道的。
赵虎妞动作缓慢地接下自己的荷包,在李猛,李强,李锤三人的注视下,她敞开荷包的口子向下,
然后就听得“咚”一声,
一串铜钱掉在了桌子上。
李猛:......
李强:......
李锤:......
“这串钱当作定金,先放你这里,”
赵虎妞开口:
“十天之后我来提枪,差的钱一并给你。”
“行,”
李猛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赵虎妞离开,李强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的父亲道:“阿爹,你怎么答应她要替她打了?虽说咱们打制东西也都是提货时才收钱,但我看她年纪这么小,又不像习武世家,若只是一下来了性子要打而未曾告诉家人,当时候她家人不同意支付不起这三两银子,咱们不是亏大发了吗?”
“放心,我相信十日后,那个姑娘会带着剩余的钱两回来的,”
李猛将桌上赵虎妞留下的一串铜钱收了起来——这串铜钱不足一贯之数,李猛粗略地数了数,大概只五百有余,
这就是说赵虎妞之后回来,得带回来两贯半的钱数才行。
“一开始,我们不还不相信她能抬动九环刀吗,结果怎么样?”
这句话说完,李强顿时哑口无言。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那他也就不好的再多说什么,
“来来来我的儿,将炉子烧的旺旺的诶——”
赵虎妞按照和赵顶约好的时间打赶到了城门口,看见已经卖完了柴火的赵顶正坐在自己柴车上,抽着旱烟,
“虎丫头回来了,”
瞧见赵虎妞回来,赵顶在车边磕了磕烟袋锅子,用有些沙哑的声音缓慢地开口。
“正好,这会儿咱们回去,差不多能赶上吃晚饭。”
“哎。”
驴车摇晃回芸苔村的时候,天边的颜色已经从橙黄色变为了青靛蓝;赵虎妞在村口下了车,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摸出了十个铜钱送到赵顶手中,
“叔今天多谢你了,”
“咦娃儿你这做啥?咱送了这么多年车还没收过一分钱呢,不要不要你拿回去,”
听赵顶这么说赵虎妞也没坚持,将那十文钱重新收起来,又从腰上解下一个小葫芦。这葫芦是她从李家铁匠铺出来的时候顺道去打的,
“那叔,这个给你吧,”
“这是啥?”
这葫芦赵顶便接了,他拿到葫芦拔开了上面的塞子,顿时一股子辛辣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这是我今天在城里打的酒,正好最近我爹身体不大好,我不乐意他喝酒。这酒便浪费了,叔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喝吧。”
“咦这个好这个好,”
显然酒水要比铜钱更能让赵顶接受,他兴高采烈地接了,就这么对着葫芦口痛快地先喝了一口。
赵虎妞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日卖的钱都已经留在李氏铁匠铺,就连平常攒下的还有赵邨武交给自己的都垫了不少进去;不过那柄枪她是一定要的,只有有了那柄枪,她以后才有更多的事情可做。
交给李猛那张图上画的,是前世她惯用的奔雷枪的式样,奔雷烈火,她从前最趁手的两件武器,
如今囊中羞涩勉强先凑出奔雷,
至于烈火,
还要从长计议才好。
回到家时月已东升,赵虎妞瞧见自家门口亮着一小盏油灯,
这让她颇有些惊讶。毕竟她知道就他们家现在的经济状况,就是这么一小盏油灯都是极花费的,进门的时候,她顺手将油灯带了进去。
桌上摆着早已经做好的饭菜,听见开门声赵邨武从屋里摸黑出来,
“乖女你回来啦?今天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吧?”
“挺好的,”
赵虎妞将手中的油灯摆在桌上,
“爹,怎么要把灯放在门口?”
“噢,我看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来,”赵邨武憨厚地笑着说,“怕你找不着回家的路,
有了这灯,
你就能顺着光亮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