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
对于陆惜之来说,眼前这个袁厂公,除了有张明星脸让人想多看两眼,其他身上处处都传递着生人勿进的信号。特别是那双‘鹰眼’,仿佛瞅你一眼就能洞察一切。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怕被他看穿秘密,然后把自己当成妖怪,关起来点火烧死…
“袁厂公,我这女儿从小确实就胆子极大,也怪我平时疏于家务,这次能协助赵捕头破案,纯属巧合,下官回去后定严加管教,不再让她淘气惹事。”陆仲廉小心翼翼的措词。
谁料袁晏溪并没有对此表态,反而又问:“刚才廖辰霖并没有直接承认三月前那次在林府的行凶,陆姑娘单凭自己模糊的记忆就推测出他是凶手,未免太过牵强。”
既然他谈及自己的术业专攻,这一点陆惜之倒很乐意跟他分享。
“当我得知三名女死者皆是身穿蓝衣,就猜到凶手应该是对蓝色有强烈的情绪反应,恰巧又通过一位朋友透露,由于蓝色面料染色极难,城中无人售卖,而廖家却在三月前购入一批蓝布,我想正是从那时候起,廖辰霖就被唤起了某些很隐晦的记忆,加上特定环境的影响,比如暴雨天,他就容易被情绪控制,从而杀人。”
陆惜之想了一下,接着说:“或许审讯可以从他童年时期入手,据他说,自己不是廖明理的亲生儿子,还被人扔到垃圾堆。由此我认为他小时候一定被人虐待过,而那时还太小,他无法反抗,长大后虽有所好转,但在某些时候,还是会情绪失控,审讯的同时,也应向他周边关系人调查一下,我怀疑他在没杀人之前,有虐待残害小动物的行为。”
袁晏溪似乎有了兴趣,语气带着兴味:“哦?人已经抓到了,你认为还有问的必要?”
“当然有必要。”陆惜之毫不含糊的说。
“凶手为什么会杀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他犯罪,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的人格突变,这两点对犯罪行为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凶手行凶的时候是在一定的犯罪心理的影响和支配下发生的,没有犯罪心理就没有犯罪行为。只有犯罪人的犯罪行为发生之后,才能从行为表现入手,对他的犯罪行为的心理作归因分析。调查这些心理的目的,就是要对犯罪行为进行预测和预防,避免发生影响百姓安全的大事件,也能挽救某些人的生命,所以对犯罪人的后期审讯非常重要。”
袁晏溪好像又在陆惜之身上看到了那层光,他抬头看了看屋子上方的开口,这太阳今日可真刺目。
“这些也都是章羽的书上说的?”
又来了又来了,陆惜之慌忙移开视线,躲开那道带着明显探究的眼神,袁晏溪的气场太强大了。
她低声回答:是。
“看来,我倒是帮陆大人找到了管教女儿的着手点。”袁晏溪又恢复了冰冷的腔调。
他对东海示意,可以送客。
东海走到陆仲廉面前,往前一伸手:“陆大人,请吧。”
终于可以走了,陆惜之生怕他反悔,赶紧跟他爹谢过,两人大气也不敢喘,就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退到门外,到了院中,刚想缓口气,见那群黑衣人还在,又赶紧马不停蹄的快步离开。直到完全走出衙门,父女俩才得以换气。
陆仲廉伸手擦汗,嘴上还说:“终于出来了,都说小侯爷阴晴不定,性格暴戾,今日一见,虽未至此,但这比我当年见皇上还紧张。”
“呼…真是吓死我了。”陆惜之也是心有余悸,突然有些担心自己刚才说多错多,也不知章羽那本遗作,到底有没有关于犯罪心理学的阐述,万一没有…袁晏溪会用什么手段查她。
好不容易逃离虎口,陆仲廉瞧见女儿还是哭丧着脸,他宽慰道:“行了,这件事东厂应该不会再追究咱们,刚才那一顿吐,你爹我这肚子全空了,走!回家陪爹用饭。”
陆仲廉拉着她,穿过街道,一路步行往家去了。
陆惜之他们走后,袁晏溪也率人离开了衙门。
东缉事厂
“厂公,大理寺来得蹊跷。”东海说出所想。
“倒是比我想的来得慢了些,曹金岳这只老狐狸应当是被什么事拖住了。”袁晏溪冷笑道:“最有可能的就是昨天早上发现的那具女尸。这件事惹得他不快,所以今天来得慢,也是为了给那些人一次警告。毕竟,大理寺能力有限,一条绳上的蚂蚱,掉了任何一只,都有可能被赶尽杀绝。”
“那现在,岂不是让他们有机会毁灭证据。”
袁晏溪轻笑:“东厂正需要这个机会,廖辰霖杀人,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打乱一下他们的阵脚也好。一直以来,我还没有在咏叹楼的调查中占过一次便宜,这次也算意外之喜。”
他又叫来北雪:“让你查的怎么样了。”
北雪是个干脆利落的性格,不苟言笑,硬声答道:“陆惜之,今年十五,是陆家最小的女儿,她姨娘叫郑玉京,是陆仲廉当年在元州任都事时纳的小妾,元州郑氏粮铺郑元财的小女儿。陆惜之就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平常言行无不妥之处。但是,三个月前在林祥生员外的夫人,林菁菁办的花宴上突然晕倒,昏迷三日大难不死,醒来后性情似乎大变,据门房说,陆惜之经常不分白夜黑天,随意溜出门。白天最常去的是一家仙丝楼,她跟那里的老板娘锦钰很是熟稔;半夜就只去一家馄饨铺,吃上一碗馄饨或者米线。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疑。”
北雪又说起对陆家的调查:“而陆仲廉此人在户部口碑甚好,做事勤恳,与人为善,是个老好人,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是太子一派。他家中共三房妻妾,发妻李文君,是吏部右侍郎嫡女,她所出的嫡子陆子易报了今年秋闱,育贤书院的院长对他评价颇高,是个有抱负的年轻人;二房姨娘叫王容音,是礼部王侍郎庶女,她所出的是二女儿陆惜若;据陆家邻里街坊说,陆家家宅和睦,从未有过争吵,主母对其他二房也甚友好,这样的家庭也算异类。”
袁晏溪听后陷入沉思,陆仲廉也是少部分没有站队,专心为民的官员,属实明智。但廖明理与他好友多年,儿子又与常任新一帮有瓜葛,其中有没有他的助力,还需查实。
他让北雪把调查方向转到廖明理和陆仲廉的交往上,便让她出去了。
“厂公对陆家…”东海疑惑。
“那个陆惜之…”袁晏溪玩味的笑笑:“有点意思。”
陆家
陆家上下自陆仲廉和陆惜之被叫走之后都处在焦急和忧心之中。
“子易,你在书院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常公子这两天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娘,你是太急了,惜之假扮路人的事,只有咱们还有衙门的人知道,常公子如何能得知,又岂会对我如何。”
“是了是了,我这是急糊涂了。”
“夫人,老爷和惜之又没做错事,惜之还冒着危险帮他们把坏人给抓住了,依我看,他们真的只是被叫去做个证人,不会出事的。”郑玉京开口安慰。
“我听老爷说过,他们做官的最怕的就是东厂,说他们杀人不眨眼。”王容音有点儿缺心眼儿。
陆子易哭笑不得的说:“二姨娘,你就少说两句吧。东厂杀人也是经过调查的,我倒觉得他们杀的官,都是坏官。”
“大公子,这话可小声着点儿,让有心人听了去,要给老爷小鞋穿啊。”郑玉京朝门外望了望。
“不行,我这越想越乱。”李文君站起身。
对下人吩咐道:“来人,把我的木人桩抬到前院。”
“母亲这是要练拳?”
“要是再不发发汗,我就要冲去衙门了。”李文君抬脚就往外走。
“哈哈,是谁要冲去衙门啊。”
———“老爷!”
———“父亲!”
在一声声喜悦的惊呼中,父女俩终于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嘘寒问暖,又把他们转来转去,确认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陆惜之也乐得接受这番检阅。
“好了好了,我们都没事,就是饿得很,赶紧让厨房煮两碗面,最快速度。”陆仲廉乐哈哈的安抚妻子儿女。
王容音赶紧起身:“我这就亲自去给你们俩煮碗鸡蛋面。”
陆仲廉笑着看妻女们忙前忙后,到底生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袁晏溪此人年纪虽轻,却有着少年老成锋芒不露的沉稳气度,还有刚才那股杀伐果决的魄力,就连曹金岳也被讥讽得没讨到太多好,陆仲廉摸摸胡须,真是后生可畏,一代新人送旧人,自己啊,老啰…
他原以为廖辰霖与常任新有勾结,东厂多少会给几分薄面,没想到袁晏溪是半点不让,确实让他刮目相看。太子一派在朝中正如鱼得水,就算有极少官员看不惯也不敢正面触其锋芒。
袁晏溪或许并不是传言中那样的杀人魔。
摇了摇头,反正以后不会再有接触,他不用想太多了,看到儿女们幸福平安,就是最大的满足,什么太子派,东厂派都不管他的事。
“来来,面好了,我记得老爷和惜之可喜欢吃我做的面了,趁热吃,我给你们每人两个鸡蛋呢。”
“好,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