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坦陈
房遗爱领着房崎在国子监门口等了一会儿,里头的学生就陆续的出来了。
看到房遗直竟然跟杨晨有说有笑的出了来,房遗爱的瞳孔不着痕迹的微微一凝,随即恢复正常。
“咦?房二公子?”杨晨意外的看了眼台阶下冲他微微一笑的房遗爱,然后对房遗直说道,“看来令弟是来等房兄的,在下先行告辞。”说完杨晨风度翩翩的跟房遗直拱手告辞,下了台阶,又跟房遗爱互相行了一礼,这才带着自己的书童朝远处走去。
房遗直眉头轻皱,略有不悦的望着望着房遗爱说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病刚好,也不好生歇着,别回头害的娘亲在跟着担心。”
“大哥,不介意跟弟弟聊聊吧。”说完,也不待房遗直答话,房遗爱径直吩咐房崎道,“你和房全在这儿等义少爷和房名,然后一起回家,我和大哥找地儿聊两句,回头告诉娘亲,我和大哥晚点儿回家。”
房崎担心的望着房遗爱,迟疑了一下,不过望见房遗爱坚持的目光,房崎还是应了下来。
房全奇怪的望了望房遗爱,看了看房崎,又瞅了瞅房遗直,不明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两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吗?
“什么事儿?不能回家说吗?”房遗直心下一突,不满的张口问道。
“昨天爹说,让我多跟大哥学习,有什么不懂得、不明白的也向大哥请教。再有不解,再向爹爹求教不迟。所以弟弟来,只是想让大哥帮着解惑的,这些疑惑困扰了弟弟良久,还请大哥不吝赐教。”房遗爱静静的望着房遗直,语气平淡的说道。
望着房遗爱平静而坚持的目光,房遗直明白,若是今天自己不跟他走的话,怕是回了家,他也会把自己给想法找出来,与其那样惹得母亲操心,倒还不如跟去看看,房遗爱到底找自己什么事儿。随即,房遗直点了点头,同意了房遗爱的话。
“等到义少爷后,你们再去留香斋买盒红枣酥糕、糯米云松糕,再买两盒清香爽甜的绿豆糕,回家就是了。”房遗爱交代完房崎,率先转身走了。
房遗直目光挣扎了两下,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的房全,然后跟上了房遗爱的脚步。
“二少爷这两天怎么了?前天晚上你们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对劲,你也是。”房全奇怪的看着房遗直和房遗爱消失的背影,不解的问向房崎。
“少爷的心思,我怎么知道。”房崎心下叹息一声,只希望两人别闹得太僵就行,面上却是没好气的瞪了房全一眼,说道。
“你不是二少爷的书童加跟班吗?你怎么会不知道?”房全显然是不相信房崎的话,继续问道。
“大少爷的事儿,你敢说全都知道?”房崎瞅着眼前的房全,不答反问。
“我……”房全本想说自己当然知道,可是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然后泄气的望了眼房崎。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啊”房崎摊手说道,“我是二少爷的书童加跟班,又不是二少爷肚子里的虫”
“再说了,我又是过完年才进的府。按说,你比我入府时间长,全哥你应该比我了解的多啊?那你说说大少爷和二少爷之间到底怎么样?”房崎好奇的凑了过来,反而开始追问房全。
“我入府那会儿还小,只知道二少爷更小,而且老实不着家,天天在外头惹事生非,大少爷则是每天苦读,两人根本好几天都未必说的上一句话,怎么评价好坏?再后来二少爷就离家出走了。”房全回忆的说道,“再后来的事儿,你自己也都见到了。”
“你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吗。”房崎撇嘴说道,不满的望着房全。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房全瞪了眼房崎,说道。
“咦?房崎你怎么在这儿?遗爱哪?还有,房全,大哥人哪?”陆义带着房名出了国子监的大门,远远的望见房全和房崎两人,奇怪的问道。
“大少爷和二少爷有点事儿,让咱们在这儿等义少爷,说是义少爷带咱们去趟留香斋给夫人和小姐买点点心,先回家就是。”房全拱手说道。
陆义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轻轻点了一下头,没再多问。
望着房遗爱静静的在前头走了老长时间,而且越走越寂静偏僻,却没有半点说话的意思,房遗直心里有些烦躁,忍不住站住脚步,率先张口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不说就赶紧回家天色已晚,别累得娘亲再跟着担心”
房遗爱叹口气,回转身形,静静的望着夕阳余晖映照下,房遗直像极了房玄龄的儒雅脸庞,幽幽的开口说道,“大哥是不是很疑惑前天晚上我去了哪儿?”
“你去了哪儿,和我有关系吗?”房遗直不悦的说道,余晖映照的双眼中,清晰的闪过一丝慌乱。
“刑部大牢的地牢里,我见过金岳川了,也就是一直让我做恶梦的那人。”房遗爱轻声的说道,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房遗直。
房遗直一惊,错愕、苦涩、悔恨、挣扎在脸上一一闪过,最后脸上说不什么表情,就这样怔怔的望着房遗爱,目光不停的闪烁着,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袖筒里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衣袖,然后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再握紧……
“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一些让我不想相信的事情,我希望大哥能够否认掉。”房遗爱轻声说道,静静的望着不停挣扎的房遗直。房遗爱的心下依然明了,那些事情,金岳川并未说谎这也解释了为何历史上传言房遗爱出事会和房遗直有关了。若是不能及早开诚布公的让房遗直说出心里话,解开两人心中的结,房遗爱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有人拿这事儿来要挟房遗直,让他再害自己一次房遗爱和不希望在自己身边安放一个熟悉自己的,而且随时可能爆炸的不定时炸弹
“我否认,你,会信吗?”房遗直苦涩的望着房遗爱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信只要是大哥说的,我就信”房遗爱诚恳的说道,清澈的双眼不待一丝波澜。
“即便是,我,骗你?”房遗直怀疑的望着房遗爱,试探的说道。
“信因为你是我大哥我相信你骗我,出发点也是为我好。”房遗爱点头说道,仍旧目不斜移的望着房遗直的眼睛。
这个决定,是房遗爱深思了两天两夜之后才做出的因为自己现在没事,而且房遗直尚且年少,解开心结,到还有扳正的机会,更重要的是,房遗爱不希望房夫人失望伤心
“你……”房遗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惊讶的望着房遗爱,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假思索的这样回答
注视着房遗爱的双眼,发现房遗爱并不是单纯的说说,而是认真的。房遗直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悔恨和自责
房遗直垂下了眼睑,无力的靠在了满是青草的残垣断壁上,苦涩的说道,“小时候,是我把你交给他们的。就连之前也是我催促陆义去找的你,而且我猜你们回来会走陆义常走的那条路,所以也告诉了他们。”说完之后,房遗直长出了口气,好像压在心中长久的阴云渐渐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房遗爱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挨着房遗直靠在了断墙上,眼望着渐渐下落的夕阳,等待着房遗直的下文。
“以前你没出生的时候,看着别人有弟弟妹妹,我就常缠着娘也生一个。可是后来你出生之后,娘的关爱也被你分走了不少,我有些受不了,当时就想,要是娘没生你多好,这样娘就是我一个人的娘了。”房遗直回忆的说道。
“因为不想老看到娘疼你的样子,我就常常出府去玩,无意中认识了安陆王。后来安陆王身边的人说你是灾星,回给不但会从我手里抢走爹娘,还会害死爹娘,让我把你交给他做法,这样才能让全家人平安幸福。”自嘲的说着,房遗直扭头望了眼房遗爱平静聆听的脸庞。
“我就信以为真的把你交给了他。后来在爹娘发疯般的寻找你,我有些害怕了,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也知道陪我玩的人是息王次子安陆王了,也明白息王是爹的对头了,我更不敢说出自己做过的事了,甚至希望你最好死在他们手里,这样我就不必担惊受怕了。嗬”房遗直自顾自的说道。
“等爹把你找回来之后,我很害怕,不敢见你。可是发现你竟然不再记得之前的任何事了,我这才稍稍的放心。只是每当看见你,还是会让我记起之前自己干过的错事,让我心里很是难受而且娘比之前还要疼你,就算是你干错事儿了,娘也总是护着你不肯罚你就算是爹对你说句重话,嗬,只要娘在,也会先说爹一顿,然后柔声细语的安慰你,而你,还偏偏不领情而娘,又何曾这样对过我?”房遗直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一样,抱紧了自己的腿,把头埋在膝盖上,双肩轻轻的颤动着。
“大哥可曾知道,每每娘亲总是在我耳边轻声叹息,说我什么时候能够像大哥一样聪明懂事;爹也常常说我,什么时候能够像大哥一般好学上进,好让他么放心。”房遗爱暗叹一声,心道还真是个转不过弯来的问题孩子啊然后轻拍着房遗直的后背,满嘴酸味的说道,“爹娘在我耳边夸奖大哥的话,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不信你看看。”说着房遗爱就夸张的扯着自己的耳朵,把脑袋凑到了房遗直抬起的头前。
双手扶正房遗爱的身子,房遗直泪光闪闪的望着房遗爱,声音颤抖的问道,“这,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当时我就求老天爷爷让大哥赶紧长大吧,这样爹娘就会只疼我一个了。可是后来我发现老天爷爷好像睡着了,根本不理我。”房遗爱苦恼的说道,“老天爷爷不帮忙,我又找不到其他的办法,可以让爹娘像夸大哥那样夸奖我,就只能到处撒气的惹祸了,最起码这样爹娘就会多看我一眼,哪怕是厌恶生气也好,我也很喜欢。”
“可是后来跟李泰打架那次,爹问也不问我为什么打架,就直接给了我一顿厉害的家法,不但不让人给我上药,还让人抬着我满打让人看我笑话。我就觉得爹娘眼里只有大哥,没有我,我干脆离开这里得了,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一个没人疼我的家里。就这样,我就离家出走了。”房遗爱满脸失落,真真假假的说道。
“爹娘怎会不疼你啊?”房遗直忍不住说道,满眼的不敢置信,不知道在自己眼里一向得爹娘偏爱的房遗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我看到的,听到的,还有感受到的,都是爹娘心里只有大哥一个人,我又怎能不吃味,不嫉妒?”房遗爱生气的瞪着房遗直说道。
望着房遗爱的样子,房遗直不由的深思起来,在爹娘心里,自己和弟弟应该一样重吧,可能是因为自己总是下意思的去忽略爹娘对自己的好,然后又总是刻意的去留心爹娘对弟弟的好,这才让自己觉得爹娘心里只有弟弟,没有自己。而弟弟显然也和自己一样,不然不会做出着许多糊涂的事儿来。呵呵,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兄弟俩想差了
想通这些,房遗直的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同时也有些懊悔和自责。自己嫉妒却险些害了弟弟性命,而弟弟嫉妒,却只是折磨他自己,并未生过要害自己的心,相比之下,自己原来还差着弟弟不少啊随即歉然而又内疚的望着房遗爱。
看着房遗直沉思中的神色渐渐的轻松不少,房遗爱心里长出了口气,还好,还能转过弯儿来,自己的脸色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遗爱,我……”房遗直悔恨加后怕的说道。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咱们是亲兄弟,有些话说开了就好了,大哥不必放在心上,更何况我现在不是毫发无损吗?”房遗爱微笑着说道。
“可是,之前你和陆义遇刺的事儿,”房遗直深呼吸了两下,望着房遗爱,艰难的说道,“也是我,告诉给他们你们回家的路线的。”
“其实早在那天之后,我就猜到了。若是没有熟悉的人告知的话,他们埋伏也应该埋伏在我常走的那条路,而不是义哥习惯走的那条。”房遗爱淡然的说道。
“那你……”房遗直不解的望着房遗爱。
“我为什么不问你?还是为什么不告诉爹娘?”房遗爱说出了房遗直未能出口的话。
房遗直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房遗爱的猜测,然后疑惑的望着后者。
“你是我大哥,是爹娘一直希望我能效仿的榜样,也是爹娘给予了厚望的未来。我,不希望爹娘难过。”房遗爱诚实的说道。“更何况,我一直认为大哥有自己的苦衷,这样做,并不是大哥的真心。”
“我,对不起。”房遗直歉然的说道,“他手里有我小时候的把柄,再加上他拿婷婷还有娘和青娘、小弟的安危来威胁我,我才……”
“我猜也是。”房遗爱点头说道。
“不过大哥,”房遗爱思索了一下,认真的建议道,“有些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应该诚心的去面对,躲避不是办法,说不定还会让人当成把柄,以后紧抓着不放,再次借以威胁你。难道你还要再次尝试被人胁迫去干自己不想干,或者未被良知的事情吗?”
“不想。”房遗直摇头说道,“我已经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不想在日日夜夜受良心的折磨了。可是,我不敢跟爹娘说。我怕……”
“爹说过,做人要坦荡荡,方能行止端正,不被小人侵害。”房遗爱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做个像爹一样,仰不愧天地,俯不愧黎民的好官吗?对于儿时无知的错误,你要是当着爹娘的面都不能坦诚的话,进了官场,那些个小人又怎不会借此要挟你,以行专营陷害良善之事?”
“浪子回头金不换,况且我都不在意了,爹娘素来疼你,又怎会不肯原谅你?说开之后,咱们家人都不在意了,外人又如何再用此事来要挟你?”房遗爱苦口婆心的说道,“况且从你口里说出,总比爹娘从外人嘴里知道要好一些,不是吗?”
“你昨天没?”房遗直疑惑的望着房遗爱,张嘴说道。
“这是你的事儿,你要是不想说,我是不会越俎代庖的。”房遗爱摇头说道。
“二弟,”房遗直一只手使劲握着房遗爱的一个肩膀,感动的说道,“谢谢”
“行了,咱们兄弟就别说那些个酸话了。”房遗爱扶着房遗直一同起身,语气轻松的说道,“太阳都回家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我可不想在看到莲儿姐姐那幽怨的眼神了,活脱脱的像是我欠了她几万贯的钱财似得。”
“还不是你小子之前的混事儿干的太多了,回来之后也没少累得娘亲操心,莲儿没直接上去揍你都已经不错了。哈哈哈。”既然说出了一直堵在心口的话,做了决定,房遗直立马一身轻松的跟房遗爱玩笑着说道。
“那她也得能打的过我啊。嘻嘻嘻。”房遗爱的声音嘻嘻哈哈的响起。
落日,在望了一眼两兄弟轻松的背影一眼之后,才安然的隐没在了天边,收起了最后一丝余霞。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过晚饭,在房遗直的要求下,房玄龄、房夫人和房遗爱,一同跟房遗直去了位于房府右后方的祠堂。
望着四人相互扶持的身影,陆义眼里满是羡慕,心里却是一阵落寞,虽然房家的人对他很好,他也让自己融进了房家,可是亲生父母和妹妹死亡的事情还是一直压在他的心头,在房家生活越是顺心快乐,他的心中越是会有种苦涩的感觉想要喷涌而出!
“义哥哥,爹娘和哥哥们干嘛去了?都不让青娘跟着,也不让莲儿姐姐跟着。”青娘扯了扯陆义的衣服,仰着小脸,嘟着嘴说道。
“父亲母亲他们肯定有要紧事,青娘乖,跟清萝姐姐回去睡觉好不好?”陆义收回自己的思绪,蹲在青娘面前,怜爱的说道。
“义哥哥心情也不好吗?眉头都皱到一起了。二哥说,常皱眉头容易老,那样就不好看了。”青娘小脑袋一歪,清澈的大眼睛望着陆义,小手轻轻的碰触陆义不自觉锁起的眉头,想要帮他往两边揉开。
“呃?是吗?义哥哥怎么不知道。”陆义一怔,也是抬手跟着青娘一起去扶向自己的眉间。眉间确实有一个皱起的小疙瘩。
“可能是义哥哥最近看太累了。”陆义微笑着说道。
“二哥说过,大哥说谎的时候眼珠子老转,娘说谎的时候习惯眯着眼睛,爹背着人说的话有三成可能是在撒谎,而义哥哥说谎不敢看人眼睛。”青娘左手环胸,右肘支在左臂,拳着小手,只余右手食指点在右侧脸颊,一副你骗不了我的样子,望着陆义。
被留下的莲儿和兰儿本来有些担心的望着外头的夜色,结果听了青娘的话,想了一下,互望一眼,不由的轻笑出声,脸的忧色隐去很多,反而好奇的望着陆义,想要否真如青娘所言。
陆义一怔,随即满头黑线,然后正色的望着青娘,呃,的脸颊,说道,“别听遗爱胡说,义哥哥才不会骗青娘。”
“嘻嘻,义哥哥又不看人家的眼睛。”青娘大发现的说道,同时两只小手身前去,捧着陆义的两颊,一对灵动的大眼睛直盯着陆义有些尴尬的双眼。
“好啊!臭丫头,你敢诈我!”陆义脸一阵尴尬,不过看到青娘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后,随即反应过来,两只手伸到了青娘的腋下开始挠痒,边挠边气呼呼的说道。
“咯咯咯咯”一阵直笑,青娘扭动着身子躲进了陆义的怀里,两只小手交叉着抓住了陆义故意让她抓住的手,嘻嘻哈哈的说道,“二哥昨天跟青娘说的,青娘还不信,原来二哥说的是真的。嗯,义哥哥那你知不知道二哥撒谎的样子?”青娘歪着头望着陆义,好奇的问道。
陆义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貌似自己还真没注意过这种事情,只能是摇了摇头。
“嗯,青娘也觉得二哥不会说谎,反正从来没骗过青娘。”青娘想了想,点头说道,显然是误会了陆义的摇头的意思。
陆义看着青娘娇俏的模样,心下的烦恼又都暂时的扔到了脑后,忍不住伸手揉搓着青娘的小脸,来回变幻着怪脸。青娘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的揉搓着陆义的脸庞,嘻嘻哈哈,不胜温馨。
房玄龄和房夫人站在祠堂里,听着跪在地的房遗直缓缓的说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儿,两人的心里满是错愕、生气、失望、揪心等等,最后化成了一股浓浓的自责。
跪在房遗直旁边的房遗爱总是能够小心的帮着房遗直开脱,让房玄龄和房夫人两人,又是难过,又是心疼,还有不少的庆幸,最起码这俩孩子没闹的不可开交,兄弟倪墙!
最后房玄龄责罚房遗直在祠堂静跪七天,被房遗爱讲价成了三天!房遗直却坚持听房玄龄的,要在祠堂跪七天,好好反省。
房玄龄和房遗爱小心的扶着眼含泪花,满脸疲惫的房夫人回了房,然后房遗爱就被房玄龄揪进房。
“养不教,父之过。”坐在案后头的房玄龄,静静的望着面前垂首而立的房遗爱,良久之后,才满脸疲惫,略显老态的张口说道,“原来你是在怨爹,只知养,不会教。”说完闭了自己的双眼,没让房遗爱望见他眼里浓浓的自责,和满眼的水雾!
房遗爱错愕的抬头望着面前容貌依旧,可是感觉却突然间老了十几岁的房玄龄,心想,难道自己做错了吗?不应该让房遗直在两人面前坦诚吗?若是将来从外人口里得知,对两人的伤害不是更大?房遗直会不会也因为这事儿而变的性格有些扭曲?然后对房家造成更大的损失?
历史记载房玄龄确实也有三个儿子,但是着墨较多的也就是房遗直和房遗爱,至于房遗则是否顺利长大,史料没有记载。若是史推测房遗爱可能是被房遗直给害死的,那房遗则哪?房遗则的生死会不会也跟房遗直有关?
这个念头生了出来,房遗爱心下一阵害怕,同时更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虽然现在看着大家都很难受,可是总比将来自家手足相残来的好!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也要防范!
“孩儿惶恐,孩儿这话,并无此意。”房遗爱垂首说道。
“唉,你既已知道,为何不早点告诉爹?”房玄龄背靠着椅背,手握着椅子两边的扶手,缓缓张开双眼,静静的望着房遗爱说道。
“早点告诉爹,然后让爹责罚大哥一顿,让大哥心里记恨我,然后再被人利用对付我,然后我再在爹面前告大哥的状,然后如此恶性往复,直到兄弟相残,生死两隔吗?”房遗爱抬头静静的望着房玄龄,轻声说道。
听了房遗爱的话,房玄龄猛地在椅子坐直了身子,身汹涌出一阵的冷汗,双手死死的抓着两边的扶手,定定的望着房遗爱平静的双眼,细想着房遗爱的话。
是啊,自己会处理国事,能够帮皇调停满朝文武,可是和儿子之间的相处,自己经年陪伴儿子的时间少,所以有时候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不然也不会在房遗爱被就回来之后,自己也是有些躲避了!若是遗爱真自己把那些事情告诉自己,自己肯定会先痛责遗爱一顿,然后斥责遗直,并对遗直动用家法,那样,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还真有可能发展成兄弟相残、生死两隔的局面!
房玄龄颓然的靠在了椅背,心下涌起一阵后怕,紧跟而来的是一阵庆幸!后怕的是,若真发展到那样的话,自己将来要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房家列祖列宗!庆幸的是,还好遗爱没有提前自己来说,而是和遗直谈过之后,让遗直自己打开心结坦然面对,进而在自己夫妇面前坦陈,没让事情朝坏的方向发展。
静静的望着眼前熟悉的儿子,房玄龄心下突兀的再次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突然心中很想拜见一下素未谋面,却把儿子帮自己教养的如此出色的冯氏夫妇!心下也理解了,为何遗爱总是心心念念的想要找寻两人了。
“按你以往的脾气,你怎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你大哥?”房玄龄突兀的问道。
“爹也希望,我能狠狠的揍大哥一顿,揍得大哥连爹娘都不认识才行吗?”房遗爱问道。
房玄龄眉毛一挑,示意房遗爱继续说下去。
“爹不常在家,在加我回家才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也很忙,所以爹可能感觉不到我和大哥之间的微妙生疏。”房遗爱叹口气说道,“而娘虽然不说,确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那次遇袭,看着陆义替我受了穿胸的那一剑的时候,我很想拿着刀去逼问他是不是他?为什么?”房遗爱挣扎着说道,“可是看着娘担惊劳累的样子,若是我如此干的话,我怕娘受不了!更何况我只是怀疑,并无实据。他也完全可以一口否认。”
“所以,你就去牢里问了那人?”房玄龄接口问道。
“我想问,可我始终没干问出口,我怕他说是。”房遗爱苦涩的笑道。“那话,是他为了不让我好过,自己喊出来的。”
“那天你不肯出你的小院,更多的是不想见到你大哥。”房玄龄叹息着,语气肯定的说道。
“一半一半。”房遗爱想了下,说道。
房里陷入了一阵的沉默。
“你,难道没有别的话要跟爹说吗?”房玄龄目光深邃的望着房遗爱,语气有些迟疑的说道。
房遗爱惊讶的抬头望向房玄龄。
“能让你轻易的放过你大哥,应该不止这些?”房玄龄淡淡的说道,语气中有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失落。
“爹的眼睛果然厉害。”房遗爱失笑一声,佩服的说道。说完房遗爱一撩衣袍,恭敬的跪在了房玄龄面前,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孩儿的话,若有不当的地方,还请爹爹恕罪。”
房玄龄坐正了身子,眼里隐隐有着叹息,就这样静静的望着房遗爱。
“无论萧禹如何推迟,怕是明年大哥都会和大嫂成亲。”房遗爱想了一下说道,“而且大哥是长子,房家的一且也都要靠大哥来支撑,孩儿自会帮扶大哥。”
房遗爱顿住,望了眼房玄龄的表情,继续说道,“而且儿子下头还有三弟,就算儿子不再跟前,爹娘也有人照顾。当然,儿子并不是说不想为爹娘养老。”
见房玄龄表情没有任和的变化,房遗直继续说道,“而是养父母膝下,就只有儿子一个,无论爹娘是否同意,救命之恩还有三年的养育之恩,儿子不能忘!儿子想等找到他们后,为他们二人伺奉终老。儿子不孝,还请爹爹成全!”说完,房遗爱的头已经磕了下去。
房遗爱心下也是忐忑,毕竟双亲仍在,自己却对生父说要去替别人养老,对于将三纲五常刻入骨子里的古人来说,简直是大逆不道!自己要是在未得到房玄龄同意的情况下,将来为冯铁匠夫妇养老送终的话,怕是房家所有的人都会被人戳脊梁骨!冯铁匠夫妇也会被坊间的人非议!
玄龄叹息一声,目光复杂的望着跪在下头的房遗爱,即欣慰于房遗爱的知恩图报、守孝懂礼,又有些自哀于儿子心里记挂最深的人不是自己这个生父!
虽然心下也早就料到房遗爱会有此打算,可是亲耳听到房遗爱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房玄龄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当下忍不住吃味的说道,“你打算值爹娘于何处?你可是爹娘所出。”
房遗爱惊愕抬头望向房玄龄,房玄龄却不满的哼了一声,面色有些发红的把头给别往了一旁。
这就是大唐评价很高,也是最稳重,最和气的房相爷?房遗爱怎么听怎么觉得之前话里的酸味这么重?要是房夫人吃醋的话,房遗爱还能理解,毕竟吃醋就是从房夫人开始的。可是,举止风范都很具儒雅智慧的房玄龄吃味?这,还真让房遗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房玄龄别过头等了老大一会儿,也没听到房遗爱的声音,小心的那余光瞟了一眼,结果去看到房遗爱嘴巴大张,一脸惊讶的呆望着自己,不由的心下尴尬,老脸一红,顺手拿起案的一本砸向的房遗爱的怀里,不满的说道,“怎么没见过啊?”
房遗爱一把把抱在怀里,夸张的抬手推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这才满眼新奇的望着房玄龄,诚实的说道,“没见过,原先只知道娘会吃醋,没成想身为丞相的老爹也会吃醋。不知道说出去会不会有人相信?”
“你个臭小子!胡说什么那!”房玄龄老脸挂不住的瞪了房遗爱一眼,气呼呼的拍了一下桌面,尴尬的说道。
“嘻嘻嘻,要是爹娘愿意,孩儿自然乐的一同伺奉你们四位,这样的话,爹下棋也有人配了,娘逛街看布料也有伴了,这样岂不是更美?”房遗爱满眼真成的说道。心下却对能够见到房玄龄别样的一面很是开心!感觉房玄龄不再只像是历史课本那个贤相了,而是跟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鲜活的人,也比以前除了国家大事,就只是问询功课的样子,让房遗爱觉得更加的亲近。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房玄龄干咳两声,遮掩了自己刚才的失态,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看着房玄龄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常色,心下暗自感叹,“果然是政坛老将啊!”
“冯铁匠的事儿,目前还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我一直再派人追查,一旦有消息自会告诉你,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房玄龄淡然的说道,“目前看来,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知道。”房遗爱点头应道,眼里多了一丝沉重。
第二天天刚亮,一夜没怎么睡的房遗爱,跟起来晨练的陆义打了声招呼,连房崎都没带,就跑去了程府。
房遗爱发现自己虽然大方的原谅了房遗直,可是心里还是憋着一股火,不发出来实在是难受,房遗直不能揍,陆义身的伤才好也不能剧烈运动,杜荷那厮直接剔除,长孙涣,自己怕遇见他爹,秦怀玉自己不好意思招惹,所以选来选去,也就只剩下悲催的程怀亮了!
程怀亮睡的正香就被房遗爱从被窝里给揪了起来,本来一肚子火,结果一听房遗爱说是来打架的,顿时就来了兴致,也有了不用去弘文馆就学的理由。
于是,连衣服都顾不穿,就兴冲冲的拉着房遗爱去了演武厅。
程咬金听说后,直接摆手让人去给自己请假,今儿个不朝去了,也兴冲冲的看着房遗爱和程怀亮两人打的不可开交,还不时的插一脚。
在程府发泄了一午,混完了午饭,没理会程怀亮立志下次报仇的叫嚣,房遗爱回房府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带着房崎去了阎府。
房遗爱刚进了阎府,迎头就碰了对自己横看眉毛竖看眼的阎宛如。
温和的跟阎宛如打了声招呼,房遗爱就要往阎立本的房走去,却被阎宛如拦住了去路。
诧异的房遗爱问阎宛如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自己,结果挨了一个白眼,被阎宛如奉送了一声不满的冷哼,脚也被对方不小心碾了一脚,然后就看着阎宛如带着她那偷笑的丫鬟,华丽丽的转身走了。
郁闷的房遗爱很想问一句,“大姐你有病啊?有病赶紧治去!干嘛老早我麻烦啊,你累不累啊?”同时也很想不明白,不是说阎宛如是阎立德的闺女吗?怎么老在阎立本家混啊!害得自己每次都能见到她,她不累,自己可是有点儿烦不胜烦了!
转念一想,还好,以后不必天天来阎府了,也就不用老是陪她玩这种长不大的弱智游戏了。房遗爱松口气,大度的一笑而过,不再理会莫名其妙的阎宛如了。
房遗爱费尽口舌,软磨硬的让阎立本帮忙提笔画了两幅素净的观音图。
傍晚走的时候,房遗爱和房崎两人怀里都抱着好些画卷,在阎立本严厉的叮咛声中,房遗爱保证回去后一定好好的练习,并保证会按照阎立本的要求,短则七天,长则十天,自己一定拿着自己的画作来让阎立本点评,这才平息了阎立本心下一丝的不快,盆钵具满的走出了阎府。
回到房府,房遗爱傻呵呵的笑着,把一堆的画卷分类收拾好,单独找地方存放了起来,然后在自己感觉较差的那幅观音图观音的眉心,用朱笔点了一个圆圆的红点。
“少爷,你不会真的就打算给皇这幅?”房崎不敢相信的问道。
“不行吗?”房遗爱满意的放下手里的朱笔,轻轻的吹着观音眉心的那点朱红。
“你这也太应付了?皇会不会生气?”房崎小心的问道,看着房遗爱不以为意的样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该佩服,还是该佩服自家少爷了。
“要生气也只能生他自己的,谁让他之前没说清楚,怎么能怪我。”房遗爱用手扇了扇干的差不多的红点,不在意的说道。
房崎白了房遗爱一眼,心想,皇说让画观音图,正常人理解肯定是整幅画都是自己动手画的,真不知道自家少爷脑子怎么长得,竟然能够转孔子的理解成有自己动笔的地方就行,还信誓坦坦的说是皇没说清楚!这,房崎是真的无语了。
转过天来,房遗爱打算下午带着观音图进宫复旨的时候,宫里却传来消息说是郑妃娘娘暴病而逝,薨了。
房遗爱想了老半天也没想明白是哪个郑妃,悄悄的问了房慎一句。
房慎小心的瞧了瞧左右,见没人注意,这才悄声在房遗爱耳边嘀咕了两句,最后还慎重的叮嘱房遗爱听过就忘了,别乱说,不然小心脑袋!说完就匆匆的去备马车了。
房遗爱这才对出这位暴薨的不明不白的郑妃是哪位。此人原本是先太子李建成的发妻,前太子妃,李世民的亲大嫂,后了李建成父子全都被杀之后,就被李世民收在了后宫,成了他的女人。
五胡乱华才过去没多久,再加不少贵族多少都沾有胡人血统和习性,是以整个初唐的民风算是比较开放的,并没有像后世宋朝和明朝那种“一女不侍二夫”的毒瘤思想,唐朝的寡妇是可以随意再嫁的,只要前夫家里人同意就行。
所以,对于李世民接收自己大嫂和弟媳的行为,在唐朝,没有人会认为有什么不妥。
房遗爱虽然对此多少有些恶寒,只持保留意见,并不敢多言。不过这位郑妃娘娘的死,房遗爱觉得多少应该是李世民的意思,也跟之前息王余党的接连行刺多少有些关系。
哀叹一声女人命薄,房遗爱让房崎把观音图重新放回自己的房,出了这种事儿,自己显然不再适合进宫送这幅画给皇了。
一边送换了素服的房夫人往外走,一边保证自己一定照顾好大哥、弟弟和妹妹,并叮嘱房夫人注意身体,让跟去的莲儿和兰儿两人照顾好房夫人。直到房夫人进宫的马车消失后,房遗爱才摇摇头回转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