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对峙
王语如听了这话笑了笑“您未免也太过于自信了,我真不想认识你,堂上我们是对手,台下便是陌生人,我和先生有什么交涉的必要呢?还是说,先生你,就是很想认识我?”
王语如这话成功让她在此时的处境下搬回一局。
那男人并没有辩驳,他伸出手“那么便是我想认识你,小姐你好,我叫梁云和,你呢?”
王语如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子,有些犹豫。
像是看出了王语如对他的警戒,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并没有恶意,我是康桥法律专业的毕业生,我只是爱与人交际,更何况,我还是第一次在大清看到女律师。”
王语如望着他的眼眸,似在端详着他的话是否为真。
“你结交我,也算是你的一种人脉,律师怎么能没有人际交往的能力呢?不然以后,没有来案源,你该怎么办?要我说,女人最擅长的不就该是处理人际交往吗?”梁云和高深莫测地说教着。
王语如心想,他即使留学学成归来,但也依旧摆脱不了他那股属于东亚男性骨子里的说教与傲慢。
“她不需要结交人脉,我,就是她唯一的人脉?梁公子,难道你觉得我还不够资格吗?”载仪的声音突然传来在王语如的身后。
王语如转过头,发现载仪正在向两人缓缓走来。
梁云和原本微笑的脸庞也不由得一滞,梁云和出身一商贾巨富家庭,家里也有几代读书高官,他们家可谓簪缨又富贵人家。
可和襄亲王比却又差出一大截,皇权贵族又岂是他们能比得了的?
他初来京城,并不知晓王语如的身份,虽也从众人的口中得知,王语如和载仪的关系匪浅,但却也没想到载仪会如此重视她。
他隐约地能感受到,从自己刚开始与王语如对话时,载仪就在旁边悄悄观察着······
“不敢,亲王您误会了,在下只是酷爱结交志同道合的好友,并无贬损您的意思。”梁云和轻轻说着。
“既如此便滚远点吧,她现在需要安静,别打扰她。”载仪也没客气,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
梁云和从小娇生惯养从无人和他说过重话,被载仪这么怼一通,叫他尴尬起来,但也很快回神,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二人。
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便拉着一张脸快步离开了这里。
见这人走了,王语如才彻底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
“下次,若是有人再骚扰你,你不用担心他是什么身份,你只管骂他,后果我给你兜着。”载仪这话说得霸道,可他的语气却是坚定且异常平和的。
王语如看着他点了点头。
王语如和载仪站在旁边说了不几句话,铁业和柳石辉便一同步入了屋内。
柳石辉的眉眼和那日在载仪屋内看到的柳若霜很像,父女俩都有一副藐视众生的傲慢。
王语如想着,只见铁业和柳石辉也齐刷刷向着她的方向注视。
铁业望着她冷笑了一声,眼里充满了不屑与厌恶,而他旁边的柳石辉便沉稳得多,他没有异样,只是简单地扫视了一眼她。
“你让我办的那事,交给李易安了,他和那家洋人老板比较熟悉。”载仪突然出声拉回了王语如的思路。
王语如冲着载仪点点头“好,知道了。”
没过一会,一声沉重的惊堂木拍响了桌面,人群又归于了寂静。
而这一声也在宣告着,正式升堂了。
载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无声地看了一眼王语如。
王语如冲着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现在核对当事人身份·······接下来,先由再审申请人简要陈述再审请求以及其控告诉求,事实及理由,并由被申请人进行答辩······”铁业拿出手中的字条念着。
王语如看着这次明显更加专业化的铁业,便不能看出,这些日子,铁业这个吃了半辈子老底的老官员也开始逐步调整自己的心态,向着新时代法律靠拢了。
铁业这般重视便也能证明,这次的案子绝不会像上次那般草率了。
“现在,围绕本案争议焦点进行法庭调查,请双方当事人······结合有关证据进行陈述。”铁业端正严肃地说道。
底下的观众们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法庭,原先只听说过县老爷圣堂办案便是那按照律法办事了,如今这般,让当初的县老爷念这些有的没的,真是让他们觉得稀奇。
“大人,我的当事人要起诉对方,故意诬陷诽谤,破坏住宅等罪责,王语如等人私自带人非法入侵我当事人的住宅与田庄,并多次故意辱骂、诽谤、诬陷等。”梁云和率先出声,他推了推眼睛,自信地说着。
铁业此时也抬起头,看了一眼梁云和,二人简单的对视了一眼,一种说不出的眼神。
“王氏,你说。”铁业摸了摸自己的一把白胡子好整以暇的看着王语如。
王语如没有慌张,而是向前走了一步,缓缓开口说道“首先,对于梁云和先生所说的私闯民宅一事,我对此的解释是,我并不予以承认,我本是受人之托而去取证调查,何来所谓私闯民宅?”
“你受谁的委托?”
“敬亲王大人与李大人,二人具有的搜查令,别说你们张家那小小的一片田地,就算是王公贵族的宅子也是搜得了的,难道张家要比肩皇帝的尊贵不成?”王语如辩驳着。
梁云和听了笑了笑,他此时的眼神也从玩味变得认真,他仔细的看着王语如,他的笑容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渴求。
“王讼师很会使用欲加之罪啊,我从未在口中所说比肩他人,您这算不算我刚刚所控告的诽谤罪名?您不仅仅诽谤了我的当事人,也妄想当庭来诽谤我?”梁云和笑了笑说道。
王语如看了一眼梁云和,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见王语如有些许的磕绊了,梁云和得意的笑了。
下一秒,王语如便说出了让他笑不出来的话“您有什么证据我在诽谤张先生呢?您所说的诽谤诬陷,这样的定义不是在无证据的空口无凭下进行的人生攻击才能称作为诽谤诬陷?”
这话让梁云和本来良好的绅士微笑愣住了,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这位贵公子难得的有些气急败坏“那你也算是口头上攻击与威胁,侵害了当事人的身心健康。”
王语如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凡事若无证据,那便是最站不住脚的东西,更何况,梁公子想必留学归来,更应该熟悉从英国传来的法律原则——罪刑无定理论啊,《大清新刑律》的第十条便明确的规定了罪刑法定的原则:‘凡律例无正条者,无论何种行为不得定罪’请问,你所控告的我的行为,属于律法中的哪一条呢?”
这话成功逆转了局面,台下的几位朋友都欣慰的看着王语如。
而台上的两个老头和两个青年都面露难色。
柳石辉头一次这样认真长时间的注视着某一个女子······
“那照你所说,你就是确切的掌握了张保安行凶杀人的证据喽?”柳石辉说出了他在堂上的第一句话。
柳石辉中气十足的嗓音让王语如回神。
王语如看向他,点点头“是。”
“你可确定?若是你不能拿出足够的证明,那么,正如你们二人的对话,你便是当真犯了诽谤罪责了,那本官必然会为民除害,你可有异议?”柳石辉又接着说道,他这话的语气之中带着威胁。
他布满褶皱的眼中带着不怒自威的情绪,似乎也在逼迫王语如就此罢休。
可王语如却哪里还有退路,她未曾在与他交锋的眼神中淡下神色,而是愈发坚定“是大人,民女无异议。”
看着倔强的王语如,柳石辉没有继续多言,而是摆了摆手,示意王语如可以继续说了。
“民女今日的目的就是为了控诉,张保安草菅人命,杀害八人性命并欲要嫁祸于胡夫人身上之事。”王语如厉声道。
台下的人听见王语如这话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啊?真的是张家大公子杀了人?”
“杀了八个人?不就只有张家三人?还有?哪都是哪八个人啊?”
“我是不信,不过是两个女人为了袒护对方编出来的瞎话罢了。”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王语如却将思绪紧闭继续说道“张保安和洋人相互勾结,在城北种植罂粟园,并与朝中官员勾结,欲要在大清再一次进行毒品合法化贸易,证据确凿,而张家王氏女得知了张保安的恶行,欲要揭发检举却被张保安秘密杀害,民女在他的屋内发现了王氏的······断臂,并且在王氏的笔记和遗物中存有张保安的衣物。”
王语如说道后面不自觉地有些哽咽,她原以为自己再提起姐姐,她会是轻松的,却没想到,更加酸楚。
而这话也更加让众人炸开了锅,毕竟毒品一事,非同小可,这是通敌叛国之罪,是千古的大罪人,是最令世人唾弃的行为。
而张保安从始至终看似不为所动,但他发红的眼角和无人发现却不断颤动的双手都在表露他此时的忧虑。
铁业受不了人群的议论,连忙拍了拍惊堂木“今日庭审的事是关于张家三人命案之事,不是其他,不要扯开话题,王氏!”
王语如回神,她又一次向着门外看去,载仪明白她的意思,他悄然起身,走出了门外。
“回大人,关于张家的三起命案,现在官府保留的这三具尸体,皆不是本人,民女以找到了张家田庄里的证人,在案发的前一天晚上,看到李堂和张保安二人起了争执,而张保安杀了那个大家以为是李堂其实为路易斯的人,而至于欧洲人和亚洲人的骨架并不相同,又根据张保安所属房产里保存良好的尸体器官来看,李堂的玉戒指便在其中,这也就证明了他后杀害李堂是,也是将他在田庄,和世人理解不同的是,李堂其实并没有参加那场属于张伦和小八的晚饭,而是张保安为了顺利处理尸体,将李堂的尸体在大火后放回并喂入毒药,几人都面目全非,自然也就无人发现不对劲,不过他疏忽的一点就是,他并没仔细观察二人的骨架差距。”说着,王语如递交上来玉戒指等证物。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可张保安却像是预料到了,他自信的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可却也不能证明那些身体器官便是我所收藏的啊,更何况,这些东西都是你发现的,若有人想要栽赃不是轻而易举吗?”
而王语如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向着远处的门口又看了一眼,这次看到了她的希望。
载仪和李易安匆匆赶来。
李易安拿着一张纸条递给了堂上的王语如。
王语如认真的看着,她也终于露出了笑意“可我现在,有证据了。”
众人听见这话,都齐刷刷的看向她。
“你这般处理消耗尸体自是需要大量的王水,而不巧的是,近些年的浓硫酸等化学药剂流入京城,王水这样的东西自然也就被京城几家洋人开的化学药品店所垄断,所以你一次性买了这么多的硫酸,王水等,自是在数目之上,这些你还要辩驳吗?”
张保安此时彻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王语如。
王语如看着对面梁云和与张保安此时已经哑了火,她想,或许自己就要大获全胜了······
可下一秒,柳石辉的话击碎了她的幻想。
“后面的证物与陈词倒也的确是合理的,可······关于张保安与洋人贩卖毒品一事,你并未有证据,更何况,据你所说的,贩卖毒品与洋人的利益牵扯下,张家的账本该有所巨大的变动,可本官早就查过,并无异样,而你所言的那个田庄,其实私下的名字登写的也非张保安,也就是说这并非是他的田产,所以,除了这些,你的证据又在哪里呢?”柳石辉冷淡又不屑的说着。
王语如诧异的抬起头,她知道,这些都是上头的人为了自己的脸面这是早就设计好了的,他们承认了张保安杀人之事但也绝对不允许这些事情与他们牵连上关系。
果然成为弃子的张保安此时震撼至极,他没想到,太后就这样抛弃了他。
而她现在唯一的证据,就是张家在景州的那些黑心钱进账,张家的假账都在景州,在京城的抽调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差错。
可这事,根本不能说也说不了,利益牵扯太大了,更何况载仪当时也警告过她,这件事是和隆裕太后直接相关的。
“若是无证据,那么你说这话,可就是诽谤,诽谤了许许多多的官员,这些你能担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