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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贱籍不除,流民不止

第109章 贱籍不除,流民不止

“朕还以为,当废除一部分贱籍,将其归入平民良民之中。”

“大明人丁中,有五分之一为贱籍,如此数目骇人听闻。”

“这些贱籍人丁,便是流民的主要构成者。”

“朕以为,贱籍一事不加以修订,那么流民便一日得不到清理,流民一日得不到清理则民变还会此起彼伏。”

“流民不除,大明有朝一日便会亡于流民之手。”

朱祁钰这是乘胜追击。

对于流民,朱祁钰一直都引以为戒。

明朝末年的李自成、张献忠便是流民出身,明末的农民起义军也是以流民为主力。

“陛下,祖宗之法不可废!”

这一次,不少官员都冒了出来。

贱籍之民,又做贱民。

贱民不允许参加科举,不允许做官,不能变更户籍,不能拥有产业,不能和平民通婚。

贱民乃是明朝法律上明文规定的下等人,他们只配像猪狗般卑微的活着。

要是突然释放这么一大批贱民,他们可以读书,他们可以同现有既得利益集团争夺利益。

没了这些贱民,群臣能够奴役的人就会少了很多。

如此这般,就是相当于扒了他们一层皮!

“太祖在总结蒙元覆灭经验教训的时候,说了“元以宽失天下,不足法也”,所以我大明才以严法治天下。”

开口的是礼部一个官员。

朱元璋的金字招牌,又一次被搬了出来。

这就是用死人压活人。

“很好,亏你还记得太祖!”

朱祁钰不怒反笑。

“蒙元是因为宽厚而失去天下吗?”

“蒙元之亡,乃是内部腐败堕落,贵族争权夺利不断。”

“太祖北伐之时,李思齐和王保保还在相互攻击!”

“蒙元亡国的外因,是元末农民起义此起彼伏。”

“再说具体点,就是红巾军。”

“我朝太祖本是红巾军中的一员,太祖无土地,先是给人放牛,后来又到皇觉寺出家,然后才是愤而从军。”

“太祖便是流民!”

朱祁钰不再温文尔雅。

朱元璋的出身虽然不光彩,可朱祁钰毫不掩饰。

只有刻意宣传朱元璋出身低微和卑贱,才能凸显他再造华夏的丰功伟绩,才能凸显大明得国之正。

“启禀陛下,奴婢有话说。”

东厂提督太监善增,突然开口。

“讲!”

朱祁钰知道善增不会平白无故的站出来,所以朱祁钰也就大手一挥。

要知道,东厂案牍库里面,可是有些群臣不少的黑材料。

这些黑材料平时无用,可是当朱祁钰需要清理某个“不懂事”官员的时候,这些黑材料就是杀手锏。

“陈主事在去年,曾经娶了教坊司一名女子为妾。”

善增说的陈主事,就是以祖宗之名来压朱祁钰的那名礼部官员。

“而且那名女子还不是清白之身,那女子乃是官妓!”

“而且奴婢还听说,那名官妓琴棋书画不精,亦不会诗词歌赋。”

“奴婢想来,那名官妓女一定是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过人之处。”

“而且这些过人之处一定让李主事十分的舒坦,所以李主事才会将其娶为妾室。”

善增可是朱祁钰的得意弟子,他跟着朱祁钰学了很多东西。

政治争斗中,有一种很常见,也十分有效的手段。

那就是抹黑对手的个人品德,把对手的名声搞臭。

在政治竞选中,这一招屡试不爽。

“陛下,他胡说!”

李主事急眼了。

因为善增说的那名官妓的过人之处,只要不是傻子,任谁都能听出来说的是床第功夫。

这件事情要是传开了,李主事知道自己的名节也就毁了,牵连的仕途也彻底毁了。

“胡说不胡说,东厂派人前往李主事的府邸一看便知!”

善增毫不退缩、争锋相对。

“李主事,朕要不要让东厂番子去你的府上看看?”

朱祁钰脸色铁青。

“臣知罪!”

李主事慌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堂堂朝廷命官,娶一官妓为妾,有辱斯文、斯文扫地!”

“你口口声声说良民和贱民要加以区别对待,伱可知道本朝定制,良民和贱民不得通婚?”

“朕想问你一句,你和那官妓若是生下一男半女,他们是算作良民还是算作贱民?”

“如若算作贱民,是否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朱祁钰的问题很犀利。

达官贵人之家,就算不喜欢自己的子女是官妓所出,也会想方设法的变更官妓所生子女的户籍。

家中出一个贱民?

丢不起那个人!

“朕的大明官员,要坐得直行得正,岂能是满脑子情色肉欲的无耻之徒!”

“圣人教你洁身自好,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在朱祁钰凶狠目光注视下,李主事只能不停的磕头认罪。

“来人,摘了他头上的乌纱帽,永不叙用!”

朱祁钰这就是拿捏住了李主事的黑点,对其穷追猛打,朱祁钰这就是得理不饶人。

而“永不叙用”四个字,对于李主事来说就是天诛地灭。

“来人,拖下去!”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又一次露脸。

“朕近日听到一个趣事,当说与诸位臣工一起听听。”

“杨士奇、杨荣、杨溥,这三个人都是我大明位高权重的内阁大学士,都是我大明的朝廷重臣。“

“他们历经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世人合称其为三杨。”

“身为阁老重臣,三杨可都是呼风唤雨,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朱祁钰突然说到三杨,这让群臣一头雾水。

三杨和贱民,有什么联系吗?

朱祁钰见到群臣疑惑,他也不加以理会,只是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

“有一天,三杨的下属们在一家高档酒肆请三杨喝酒吃饭,酒席之上有美人劝酒助兴。”

“其中就有名妓齐雅秀,不仅相貌出众,而且聪明伶俐。”

“对于官员的要求,齐雅秀只能点头答应。”

“三杨看见齐雅秀来了,很是高兴,为了调侃齐雅秀,三杨故意责备问她怎么来晚了。”

“齐雅秀回答,小女子在家中看书耽误了时辰,所以来晚了,还请三位阁老多多海涵。”

“三杨疑惑,问齐雅秀看的是什么书,以至于看书入迷,而耽误了时辰。”

“齐雅秀一本正经的回答,说自己老的是《列女传》。”

“三杨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三杨笑骂,母狗无礼!”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列女传》是记载古代贞洁烈女的书籍,而齐雅秀身为青楼妓女,和贞洁烈女沾不上半点边。”

“齐雅秀见三杨被自己逗笑,便说她如果是母狗,三杨便是是公候。”

“公侯谐音公猴,和母狗相对。”

“如此,齐雅秀完美回击了三杨的侮辱。”

“三杨都被惊呆了,不由得暗自肃然起敬,皆认为齐雅秀是冰雪聪明,锦心绣口。”

“于是三杨和齐雅秀开怀畅饮,尽兴而回。”

“齐雅秀也凭借这次的出色表现,成了名扬京师,成为风月场中的头牌。”

朱祁钰停了下来,目光注视着台下群臣。

赤裸裸的羞辱!

“此事是真是假,朕不得而知。或许是真人真事,也或许是他人杜撰。”

“初闻此事,朕以为不过是民间笑谈,用以茶余饭后取乐。”

“不过再一想,便觉得细极思恐。”

“三杨,国之重臣。”

“齐雅秀,不过是卑贱下九流之中的娼妓。”

“三杨大概是忘了,根据《大明律例》的规定,朝廷命官是不可以和妓女喝酒取乐的!”

“如此上行下效,怪不是有人把官妓娶回家,怪不得有人敢无视大明律的威严!”

有些文人不是骄傲吗?不是自以为高人一等吗?

朱祁钰偏偏就要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朱祁钰偏偏就要说他们是衣冠禽兽,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朝廷设置教坊司,是为了惩治罪臣,而不是让你们寻欢作乐!”

“教坊司经营的官妓,朕亦不耻于用皮肉银子来填补国库!”

朱祁钰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从今往后,还敢有官员去逛青楼,那么必然从重从严处理。

“俞尚书,你执掌大明律法,你说说看,关于贱籍贱民,大明律法是怎么规定的。”

朱祁钰今天不废除一部分贱籍,他是誓不罢休。

后世国人,常常取笑南亚某国的种姓制度,殊不知,明朝的贱民制度,差一点就让华夏步了邻居的后尘。

作为一个穿越者,不想着打破这种不公的命运枷锁,朱祁钰觉得自己的穿越将会毫无意义。

朱祁钰一直都认为,当朝廷不能庇佑百姓,而是带给百姓以痛苦,那么这个朝廷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贱籍者,在士农工商之外。”

“诸如佃户、疍户、娼妓、惰民、乐籍、乐户、渔户、伴当、世仆、丐户等。”

“贱民不得读书,不得入仕,不得改变身份,不得与平民通婚。”

“贱籍贱民,以职业传于后世子孙,亦以地域固定禁锢。”

“一人贱籍,子孙世代亦为贱籍。”

“归属贱籍之贱民,不得锦衣华服,不得顶撞良民,行走时不得只能走于道路两旁。”

对于贱籍贱民,俞士悦不敢说的太深入。

因为明朝贱籍贱籍的制度,是由朱元璋和朱棣设置。

做臣子当着皇帝说他祖上的坏话?

还想不想在官场混了?

京师的乐户,是朱棣靖难起兵后,将拥护建文帝的官员的妻女,罚入教坊司,充当官妓,身陷火坑,陪酒卖淫,受尽凌辱。

山西、陕西乐户,朱棣起兵时,山、陕不肯附顺百姓的子女,编为乐籍,世世子孙,娶妇生女,被逼为娼。

地方豪绅,凡有呼召,不敢不来,喝酒淫乐,百般贱辱。

绍兴惰民,相传是宋、元罪人后代,穿的衣服、戴的帽子,妇女穿的裙子等,都不能同常人一样。

他们以捕龟、捉蛙、逐鬼、演戏、抬轿等为业。这些人“丑秽不堪,辱贱已极”,人皆贱之。

安徽的伴当、世仆,其地位比乐户、惰民更为悲惨。

如果村里有两姓,此姓全都是彼姓的伴当、世仆,有如奴隶,稍有不合,人人都可加以捶楚。

广东的疍户,主要在广东等地方以船为家,捕鱼为业,不得上岸居住,生活漂泊不定,衣着同常人不同,民间对其男性辱称为裸跪、女性为裸跪婆。

《岭外代答》记载:“以舟为室,视水为陆,浮生江海者,蜑也。”他们被视为贱民,不许登岸居住。

江苏苏州府有丐户,江苏常熟等的丐户,闽赣的棚户等,也都被视为贱籍。

朱元璋在战胜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之后,其部属甚众,诛不胜诛,随下令贬为堕民。

明朝贱民,理论上和牲口无异。

“朕可是听说,有些军户、匠户、衙役,也都是人在贱籍。”

“不知朕说的对否?”

朱祁钰知道,俞士悦这是在避重就轻。

“臣……”

俞士悦刚要再次回答,却被朱祁钰给打断了。

“朕不用你作答了。”

“民籍归户部,匠籍归兵部,军籍归五军都督府。”

“陈循、石亨、高谷,你们三位尚书郎说一下吧!”

朱祁钰只是用俞士悦作为一个引子,他不打算通过俞士悦来解除贱籍贱民。

“启奏陛下,却是如此。”

陈循、石亨、高谷,纷纷站了出来。

“朕以为,佃户、军户、匠户,就不该被定义为贱籍贱民。”

“佃户耕耘,军户卫国,匠户制造。”

“士农工商,佃户就是农,只不过因为自己没有土地,就低人一等了?”

“若无佃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主一个人就能把名下的土地给种了?”

“土地抛荒之后,朝廷去哪里收税?”

朱祁钰这是对着陈循问的。

“臣以为然。”

陈循如今深得朱祁钰重用,他不可能为了不让佃户脱离贱籍,而失去朱祁钰的圣眷正浓。

而且陈循抛出华南三布政使司治下耕地被抛荒,就是和朱祁钰废除贱籍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国家大事,唯祀与戎,这番京师保卫战大胜,便是将士用命。”

“若是朕不以厚待军户,将来国家动荡之时,军户们又怎么愿意再次挺身而出?”

朱祁钰这一次是对着石亨问的。

“大明立国,皆是因为将士用命。”

“若我大明不能和军户一起共享天下,那岂不是背信弃义,那岂不是忘恩负义?”

“又想军户给朝廷卖命,又低贱军户,此乃取祸之道!”

朱祁钰对于军事最为上心。

“宋时武人地位底下,军士被黥面刻字,此乃辱军之举。”

“民间对于军士,冠以丘八恶名,又言好男儿不当兵。”

“我大明处处烽火狼烟,全靠将士用命。”

“若再对将士刻薄寡恩,将来谁人还愿意为国征战!”

朱祁钰说得越来越重。

“汉唐强军,从军者莫不是良家子,军中士卒亦不会被人轻贱。”

“我大明号称远迈汉唐,不学汉唐之风,去学两宋之耻?”

朱祁钰深知汉唐在华夏历史上的影响力,也知道后人不齿于两宋的柔弱。

用汉唐和两宋来做比较,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臣之前在大同边关镇守,军中士卒常有戴罪充军者。”

“为逃避兵役和不想低贱苟活,不少充军士卒不惜逃入草原。”

“今日陛下为军士正名,臣代替我大明百万将士,谢陛下圣恩!”

石亨如今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来源于朱祁钰的宠信。

得罪朱祁钰,到手的荣华富贵不想要了?

而且石亨看似粗狂,实际却是粗中有细。

石亨刻意提到百万大军,便是帮着朱祁钰摇旗助威。

“我大明以火器见长,亦离不开匠户之智慧。”

“蒙古每次入寇我大明,就最喜欢俘虏匠户前往草原,因为他们知道匠户乃是成军之底气。”

朱祁钰这是从军事角度,来思考匠户户籍的问题。

“天下人士被分为士农工商四等,朕以为工为其他三者利其器。”

“笔墨纸砚,匠人所制。”

“若无匠人,便无笔墨纸砚。”

“若无笔墨纸砚,则圣人先师之教诲就不能流芳百世。”

朱祁钰这是从教育和文化传承来考虑,而且把孔孟给请了出来。

“华夏之盛,便在于善于耕耘,不至于像四方蛮夷一般刀耕火种。”

“若无匠人打造镰刀、犁耙、背篓,农夫便只能用手指犁地,用石块收割,用手掌运输。”

“低贱匠户,则有违劝课农桑。”

“土地中无产出,则有违圣人先师之教诲。”

“圣人言,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朱祁钰这是从民生福祉来思考问题,还同样把儒家圣贤搬出来做挡箭牌。

朱祁钰的意思很直白,没有工具,拿什么生产?

“高卿,你以为朕之言在理否?”

朱祁钰既然把工匠说得这么重要,他当然要让工部侍郎的高谷表态。

大明匠户,尽归工部管辖。

“臣以为然!”

高谷上一次以为想要阻止河道总督、漕运总督的设置,而被朱祁钰所训斥。

这一次,高谷不想再触霉头。

高谷上一次之所以反对设置河道总督、漕运总督,就是因为担心原本属于工部的工程营建被抢走。

如今朱祁钰把匠户清理出贱籍,就是提升匠户的社会地位,也就是提升工部的地位。

无论怎么想,高谷都没有反对的理由。

“如此就好!”

朱祁钰见到陈循、石亨、高谷都不反对,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朕会颁布圣旨,免除军户、佃户、匠户贱民身份,归入良民户籍。”

“至于其户籍管理,仍旧由五军都督府、户部、工部管辖。”

朱祁钰趁热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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