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恶有恶报（一）

她一人饰两角，学着老混蛋的左一拳右一拳，演着霍老六的螳螂旋风腿。

爷爷被她的可爱模样逗得忍俊不禁，笑得直抹眼泪，叮嘱她远离章老头，那人的心眼比莲蓬还多，千万不能小觑。

路过厨房，她不经意朝里看一眼，一个剥的光溜溜的人挂在房梁上，吓了她一大跳，再仔细一看，是拔光毛的怪鸟，除了爪子，乍一看真的像人。

她抹掉额上的冷汗，怪鸟爪子下有一只敞口大铁盆，三丫头抡起两把菜刀。

银光飞舞，双眼已看不清东西，待三丫头停下刀，一副完整的鸟骨架仍旧挂在房梁，铁盆里的肉薄如纸，而平时憨乎乎的三丫头眼神坚毅，表情不怒而威。

高手在民间。

她惊呆了，半晌才觉得手指痛，自己咬了一个坑，三丫头居然有这一手绝活，难道，难道三丫头就是藏匿在民间的梓鶸王？

可是，三丫头的钝不像装的。

她心里一阵阵发慌，手脚也不太听使唤，磕磕绊绊走在楼梯上，心里只想一个问题，假如梓鶸王千辛万苦转世成一个傻子，那可怎么得了？

唉，她一下子走不动，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怎么办？到底怎么办？不行，自己必须查清楚三丫头的身份。

午间，一家人围着火炉涮火锅，以往不太留心，今天仔细回想来朱家的细节，三丫头不同于厨房女佣人，是与朱家一起吃饭的家人。

爷爷不时地涮好鸟肉挟进三丫头碗里，三丫头只顾埋头狼吞虎咽，比任何人都吃得快吃得狠。

怪鸟长得不好看，肉质难得的香甜鲜嫩，她暗暗地打量着极少说话的三丫头，讨好地帮着涮一筷子鸟肉。

三丫头虎头虎脑地看着她，嘟囔了一句，“我自己会，我不笨。”

朱爸爸用手肘轻轻碰一下她，三丫头火速吃完回了厨房，朱爸爸才道出三丫头的来历。

三丫头的父亲是解放街的屠夫，经常给朱家送肉，三丫头天生迟钝，听得懂道理，不太识字，不太计数，从小跟着父亲卖猪牛羊肉。

后来，屠夫生了重病，老婆卷了家里的钱跟别的男人跑了，屠夫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带三丫头来给老爷子磕头。

老爷子收留了三丫头，三丫头与若若年龄相仿，两个内心孤独的人一见如故，相依为命。

若若失踪后，全家人都放弃了，三丫头也失踪了，偶尔能听见密林中她呼喊若若的声音。

三个月后，猎人把摔伤的她背回朱府，爷爷视她为朱家嫡亲孙女，排行三，也就叫三丫头。

“为什么叫三丫头？朱家只有若若。”她再次想起世纪之交出生的女婴。

朱爸爸低沉地说，朱家人丁不旺，在若若之前，还有一个孩子夭折了。

夭折！千万不要是梓鶸王。今天的心境如同坐过山车，实在难以平静。

傍晚，天边满是彩霞，三丫头孤零零地抱着膝坐在小湖畔，她慢慢走到三丫头身边，挨着她坐在草地上。

三丫头闷闷地说，“以前你只和我一个人说话，现在你和别人说话，就是不和我说话。”

“我脑袋出了问题，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忘了我？”三丫头的泪珠子掉在膝盖上，鼻子不停地抽动。

她将头靠在三丫头的肩上，“我是谁，我都不知道。”

“你是朱若若，你说我是姐姐，我叫朱大若。”

“谢谢你告诉我，”人世间的感情太复杂，朱若若与三丫头的情谊堪比自己与孤儿院的弟弟妹妹，同病相怜，孤苦无依，在凉薄的人世间抱团取暖。

晚上，她换了一套便于隐身的黑色衣裳，正准备出门，三丫头来了，要和她像小时候一样睡觉。

她心生一计，告诉三丫头，章老头回来害朱家，三丫头务必住在章老头隔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让他不能得逞。

三丫头鸡啄米似地点着头，说两个人没有消停，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对骂。

她也纯粹躲在工人房走廊，老混蛋在床上哼哼唧唧地骂蠢蛋，霍老六也好不到哪，不停地骂着娘。

隔墙相骂。

不一会，霍老六拖着伤腿撞进老混蛋的房间，她正心中欢喜，两人却没有动手，倒象泼妇般骂上了。

她越听越觉得不对路，两人都是一丘之貉，你一句，我一句，把两人骂明白了，自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万一两人再次狼狈为奸，此计不成，再生一计，朱家可是防不胜防。

骂得没有新意，估计一时半会调停不了，自己也不可以整夜守在走廊，索性去天梯处引了三个时辰的水。

夜簌俱寂。

她顶着星星月亮回到朱家，拨通警局电话，捏着鼻子举报新园丁霍老六正是在逃的黑警贺六子。

天还未亮，五部警车包围了朱家，一大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地冲进朱府。

听说锁拿霍六子，三丫头马上带警察去工人宿舍。

只听后方院子一阵窸窸窣窣，惊起了一片野鸦怪鸟。

警察不假思索奔向林子，四面八方都是警戒声，“贺六子，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她推开窗户，密林里到处都是手电光，霍六子跳窗跑了，估计也跑不远。

不多时，警察押着老混蛋走出林子，老混蛋像唱戏的角，满脸画着粉彩，红紫交杂，鼻青脸肿，走得一瘸一拐，很委屈地叫喊，“老爷，老爷，我没犯事，老爷，救我，我真的没犯事。”

她真心要晕了，老混蛋的举动吸引了警察的注意力，霍老六早就跑得没影了。

她冷笑一声关上窗，狐朋狗友昨晚果然醒悟，悄悄和好，以不变应万变，自己下手太晚。

警察确认抓错了人，打开手铐，踢了他一脚，“你没犯事，你跑什么跑，真的浑蛋。”

老混蛋扮出一副不经世事的可怜样，“我昨天去霍老六的房间借火，霍老六冤枉我偷他的东西，还打了我，我以为他报警抓我。”

不出所料，霍老六已经不知所踪，想在朱家密林找人，犹如大海捞针，警察找了一圈带队散去。

她站在房顶，凝视着茫茫密林，尽管朱家密林天大地大，能容他霍老六的范围并不大，以他对朱家林子的熟悉程度，还不足以找到遮风避雨的地方。

一定是老混蛋藏了他。

她恨不得把眼珠子扔进林子深处，找出霍老六的痕迹。

梓鶸星的水源是重中之重，总不能因为两个坏蛋，影响了既定的发展大计。

深夜，老混蛋还真是心宽，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她偷听多时，想了一想，还是返回房间，背上弓箭，揣了一把钢弹。

万一遇到藏匿的霍六子，也有东西防身。

背上篓子，蹑手蹑脚隐入密林，一路上，竖起耳朵听着林子里的动静。

弯弯拐拐走出一里地，林子越来越深，光线越来越暗。

她几近看不清自己的脚，任何一处都影影绰绰。

她不敢大意，走一段，停一下，果不其然，后方有人追踪。

她心中一惊，老奸巨滑的章老头装睡蒙蔽自己，脚步声比往常稍沉重，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清晰，看来霍老六下手时根本就没有顾及他的年岁。

起风了，枝叶哗啦啦的声音遮蔽了老混蛋的脚步声，风带来了一股浓烈的油脂分泌味。

前方还有一个人，她取了三枝箭，搭上了弓。

哗啦啦，不知什么野物子直直向自己冲来。

她屏息静观，透过稀疏的树枝，隐约可见一团黑影逼来。

近了，近了，再近了一步，呲牙咧嘴的霍老六！

“朱小姐，你终于来了。”霍老六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她低估了霍老六，他不是老混蛋，而是有几十条人命在身的黑警贺六子，否则，警察也不会费尽心思缉拿他归案。

老混蛋蒙着脸出现在三点钟方向，笑声有些怪异，可能嘴唇破裂，不敢张大嘴，手里拿着能连发的弩。

他也是有备而来，故意打呼噜麻痹自己，然后尾随自己进林子。

幸亏，自己发现得及时，否则让两个坏蛋偷窥到地道，再告知林浩天，自己与王野都会完蛋，唯一的回家路就被彻底堵死了。

三人虎视眈眈排成三角形，很明显，目前局势对老混蛋非常有利，老混蛋摇晃着脑袋变了调子，“真不错，有胆识，去哪儿呀？”

她不搭理他，思索着如何瓦解两人同盟。

“放心，我不会杀你，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霍老六说着往前又走了三步。

“站住，你再往前，我的箭就不认人了。”她蒙着脸，故意压着嗓子说话，老混蛋愣了一下，嬉皮笑脸地说，“假朱小姐，都不是外人，不用假声音说话。”

霍老六朝老混蛋呶呶嘴，奸笑着说，“你想动手？你想清楚了，你射他，躲不过我，你射我，躲不过他，还是识时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