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选之女（四）
从此，每天她跟着宫学教授学着学问，曹子建则站在窗外等候，除了亲近的人，她与任何人也不眼神交流。
每当顽皮的王家子孙寻滋闹事，欺负哑巴王爷，总有曹子建用身体紧紧护住她，替她挨拳脚。
初初，宫学教授遵照王后懿旨，只让她学些不相干的诗词歌赋，每逢重要的战事与治理国家的课程，就让她在庭外练字。
她一丝不苟地练字，练成只只螃蟹走路，竖起耳朵不漏过宫学教授的任一个字。
王后也多次前来探望，一众孙子伶牙俐齿，哄得王后极是开心，唯有七王爷笨拙地写着字，有的歪歪扭扭如一堆堆小蝌蚪，有的张牙舞爪的螃蟹。
字帖不堪入目，还满脸满手满衣襟的墨汁，宫学教授总说她不仅哑，还聋还蠢还笨。
王公子孙们要么称她小聋子，要么叫她小哑巴，还有人叫她小傻子，就是没有人称她七王爷。
宫学教授也懒得理她，教授们讲解国策，她伏在桌子上睡觉，或者在座位上画龟，其实她对治国策略与战事兴趣浓厚，一字不漏地记在自己的脑子里。
梓鶸王的殿前小侍者多次前来查探，她一半脸干净一半脸脏，画着一只大公鸡，几团颜料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若不是三个歪歪斜斜的“大公鸡”三个字，还以为她画大小团子排队。
知道梓鶸王并未放心，她更加小心谨慎。
这日，梓鶸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她正在临摹字——湖光水色，看一眼画一笔，“湖”的月旁还缺一横，“色”字没有了尾巴。
“真的生了个傻子，怪不得，只有傻子才敢直勾勾地看着我，”梓鶸王喃喃自语一阵，丢下她，离开了宫学。
梓鶸王不待见她，王公子孙看不上她，宫中总管还总是克扣七王爷的物资，幸好有王后与六王爷的庇护，明里暗里的帮衬，总算熬过最艰难的十年。
十五岁的七王爷面目清秀，十指粉嫩，六王爷也是唇红肤白，也就没有人怀疑她的性别。
没有任何王公子孙和她来往，更没有朝中大臣来拜见，她成了最没有存在感的王爷。
梓鶸王也渐渐忘记了六十几年前的“女王昌”，唯有王后经常到府邸探望，查看一下庭院，训斥一下偷懒的侍女侍卫。
七王府除了朱可香和曹子建，还有两个贴身侍女，两个粗使丫头，两名侍卫，都是王后信得过的人，统归朱可香管理。
八人从不敢妄议朝政，偶尔窃窃私语，七王爷早就知道父王性格极其暴躁，偏听偏信奸佞小人，杀人不眨眼还凭心情，良臣名将功勋越卓着，越会惹上灭族的大祸。
尤其忌讳边疆守将，一砍就是一家的人头，一流放就是上下九代人。
直今，先王留下的九支龙脉，八个亲弟弟已经被父王以各种由头杀了，连婴孩都不留，人称“屠夫王”。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以致于，东南西北四疆无人出将，只能派自己的四位儿子镇守，五王爷也触了霉头，被指派去了北疆，留在京城的家人惶恐不安。
这些年，若不是清明贤德的王后使出浑身解数周旋，恐怕小王爷们也难得周全。
该出事始终逃不了。
这日，放学经过王宫后院，院墙内传来一阵阵凄惨绝望的哭声，后宫惩处奴婢与侍女是常事，可这绝望得啼血的哭声就是让她心中不忍。
她放慢脚步，细听一下，示意曹子建趴上墙了解详情。
王的奶娘正在藤抽一个哑巴奴婢，抽得满背都是血，还不肯住手，再看宫墙华丽，宫门壮观。
这位奶娘可非寻常，太后生王难产，奶娘奶大了王，名为奶娘，其实吃穿用度堪比太后，连王后也要礼让几分。
七王爷不想和得宠的奶娘闹别扭，刚迈开腿，哑女已经哭不出声，碎了心似的，这声音，极似当年总管抱走自己，亲生母亲割心的哭声。
她不顾曹子建阻拦，大踏步走进内院，推开上前阻拦的侍卫，直奔内院。
奶娘青丝秀发，丰乳秀臀，提着又粗又硬的藤条，藤条已经吸足了血，双手叉腰累得直喘气。
地下的哑奴婢瘦削得可怜，前胸痛出了汗，后背血肉模糊。
奶娘瞪着一对媚眼，斜着眼瞄着七王爷，显得十分的妖娆动人，用藤条指着七王爷，“狗东西，敢冲闯我的院子，你活够了？”
想不到，奶娘骂人的声音也极是好听，若不知奶娘向来嚣张跋扈，还真的被她娇俏的模样儿哄住了。
哑奴婢抬起头，可怜楚楚地看着七王爷，刹那间，时间停止了。
她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七王爷头脑发懵，闪电般夺过藤条，几下子抽烂了奶娘的背。
奶娘何曾试过挨打，还是要人命的藤条，杀猪般在地上嚎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狗东西敢打老娘，你看王要不要剁掉你的手给我下酒。”
七王爷一脚踩住奶娘的手背，“你打她，她痛不欲生，你没有感觉；我打你，你以后就懂了，做人应守本份，好好做你的奶娘才能颐养天年。”
曹子建说哑巴奴婢已经气若游丝，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危在旦夕，七王爷指示曹子建背上哑巴奴婢，翻越宫墙去六王府。
果不其然，她前脚才回府邸，王后后脚就带人到了七王府邸，听奶娘下人报告说七王爷说话教训奶娘，还殴打奶娘。
王后始终不敢相信是真的，七王爷正在一笔一画临摹大师书法，王后慢慢踱到她身边，“七儿，你能说话？”
全神贯注的七王爷对王后视若无睹，挥毫一挥而就，白纸上的笔锋如刀剑。
王后握住她的手腕，她始挺直腰干看着王后，王后往后退了好几步，“七儿，你要与母后撕脸么？”
还不等两人对话，六王爷匆匆赶来，眼里满是悲愤，看着王后悲愤半晌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