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当晚,陶月儿说什么都不肯睡床,独自一人挤在茶塌上歇了一晚。等起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床被子,而花伶又已经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坐在床边看书。
这次自然又是不同的书。
只不过陶月儿不识字,所以她也认不出来他在看不同的书。否则一定会好奇,他们的行李总共就那么两个包袱,他从哪搞来的书?
离开客栈后,陶月儿带着花伶去对面的小面摊吃了一碗阳春面。虽说面上只有些许葱花,但因二人饿极之故,此时也成了珍馐美馔。吃完饭后,二人踏着青石板,穿过乌衣巷,走过柳阴桥,最后离开了金陵城。
金陵城的生活水准比靖城还高,他们除了出卖色相,留不下来。他们只能去城外解决住宿,而后回城内找活干。
金陵城郊,秦淮河岸青草遍地,三步五时有供过往行旅的茶肆糕点铺,人声喧闹。但再往前走两里,离开官道后便没有什么人烟了。
二人走上山坡,只见眼前陡然出现了一片花圃。花圃被小山坡包围,盆地中心,漫山遍野的绿草被粉色的鲜花所取代,美则美矣,却有些妖异。
“少爷,您看那是什么?”陶月儿指着花圃中心,一块斑驳的青石板道。
花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动声色道:“过去看看便知。”
天光大好,二人顺着山坡下行,越走近越能看清,被成千上万鲜花包围着的,是一座坟。
墓碑上刻着篆体的“花冢”二字,碑上虽然斑驳,但却没有脏污。昭示着这个坟墓存在已久,经历着岁月的侵蚀,但不缺人祭奠。这里经常会有人打扫,墓中人想来也不至于寂寞。
花伶为陶月儿解释之后,陶月儿由衷感到羡慕:“她真幸福。长眠在如此美丽的地方,还有人时常来探望她,她生前一定是个好人。我也要多行善事,好好照顾你,这样等我老了,你也能为我送终。”
‘送终’二字似是点燃了花伶,他突然面色一愣,疾言厉色,呵斥:“瞎说八道什么?”
陶月儿只是当个玩笑,但花伶这么大反应,让她很是惊讶。
花伶沉着一张脸,眼神格外的冷峻,陶月儿这才打圆场:“我只是希望我死去时,也能找一山清水秀之地,也有人守我黄土白骨。”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花伶,苦涩道:“我比你大了近十岁,能给我送终的只有你了。”
花伶冷哼一声,没接话。
显然,他并不乐意。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本来也该是曝尸荒野的,想未来许多也没什么作用,先过好今日吧。”陶月儿笑容苦涩,像要哭似的。
花伶这才叹了口气,道:“不是不愿意给你送终。”
“嗯?”
“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死。”
“啊?可是人怎么会不死呢?人总有死去的那一天。”
“到时候再说吧。”花伶高深莫测地,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花伶率先走在前头,陶月儿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怕是又说错话了……
——为什么花伶不想谈论生死?
——哦,他一定是还没到年纪。
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生死问题。
虽然那时的自己也已经好几次三月花会落选,可依然觉得未来美好,有无限可能。但……算了,过去的事情,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都是命。
不提也罢。
陶月儿忧心忡忡地跟在花伶后头,心里想的全是未来她老死了,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她是不是该带他回金陵,尽快给他娶一门媳妇?凭借他的外貌,或许能去不错的人家当赘婿呢?至少吃穿不愁了,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陶月儿思及此,花伶陡然停住步子。陶月儿一个没注意,便撞了上去。
“对、对不起,是我没看路……”陶月儿捂着鼻子道歉。
花伶寒着脸回头,冷笑道:“怎么,你还想给我娶妻?”
陶月儿一愣,面色一红,“你又偷听我的心声!”
陶月儿惊怒交加,然被花伶一瞪眼,哪里还敢有怒气?
“我说了,我不会主动听,但你的声音太大了,我想不听都不行。”
“我想的都是现实,我比你大,总该想的远一些……”
花伶眼神更冷了,打断道:“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的身后事也不用旁人来管。”
花伶说着,陶月儿还来不及插嘴,他又紧接着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我会与你合葬一处。”
“……”陶月儿倏尔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
听到花伶肯定的答复,陶月儿眼眶又是一红。
平凡如我,却在他的眼里如此重要?
她完全没想到,花伶对自己的依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花伶是天姿绝尘般的人物,他还有大好的未来,怎能跟着自己一起死?她一定要让花伶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活下去,也帮助他找到未来活下去的目标。她的肩上,还担负着花伶的未来……她更加觉得自己必须要振作了!
她要找个地方,打四份工!早中晚四班倒,不睡觉都可以!
她可以早起卖豆浆,中午去给人缝衣服,下午去捕鱼,晚上倒夜香!
陶月儿的心里,全是满满当当的各种盘算,思维发散深远,但没有一个是重点。
花伶听了都觉得头疼,他叹了口气,微微一蹙眉,便索性转身,快步继续往前走了。
眼不见为净。
离开花冢,天地又恢复一派绿意,再往前走几步便有一片森林,此时一樵夫背着柴火走近,陶月儿忍不住唤住他:“老伯,您可知这附近哪有栖身之所?”
樵夫擦了擦额上的汗,指着林中道:“林中有几间猎人的木屋,具体在哪我不清楚,你找找便可知道。”
陶月儿面露喜色,躬身感谢:“多谢老伯指路。”
樵夫摆了摆手,正准备离开,陶月儿又道:“胆敢再问老伯一句,前头那片花冢里埋的是谁?可有守墓人在附近?”
樵夫“啊”了一声,惊道:“花冢?你见到花冢了?”
陶月儿愣愣点头。直觉告诉他,老伯这幅模样,显然花冢不是什么好兆头。
“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