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支穿云箭
“在哪里?”姽婳面色一变,双唇惨白,不复血色,就像被人戳中了心尖,扼住了咽喉。
她蹲下身子,抓住花伶的双肩,急道:“宋、璃、在、哪、里!?”
“陶月儿知道。放了她,她会带他来见你。如何?”
花伶话音刚落,陶月儿蓦然大惊。
素弥和锦芝放开扼住陶月儿喉咙的手,陶月儿大急:“我不……”
“陶月儿,你还记得玄清宗的卷宗么?”花伶打断陶月儿。
陶月儿一愣,刚想问他什么卷宗,突然又明白了——花伶知道季寒羽曾给过自己一个信号弹,在危险时刻能救自己一命。
花伶,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陶月儿此时顾不得疑惑,连连点头道:“记得。”
“去把卷宗拿来。”花伶说完,又对姽婳道:“放她离去,她会将宋璃带回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姽婳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但这几十年来,花伶却是头一个说出宋璃此人名讳之人,她又难以放弃希望。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这是你唯一复仇的机会。宋璃远在靖城,有皇族保护,九方寮层层重兵,你根本拿他没有办法。这些年你若能找他复仇,也不会独自守在此处,拿旁的不相干的人撒气,不是吗?”
“何况我在此处,你不必担心陶月儿会逃跑,她一定会回来的。”花伶说完,动了动肩膀,用行动告诉她们:我已经被你们禁锢法术,插翅难逃了。
“好,我给你一次机会。”姽婳说话时,扬了扬手,锦芝和素弥便将陶月儿带到阁楼边。
陶月儿望着楼下的秦淮河水,有些不解,但下一刻,她二人便一人架住陶月儿的一只手,将她扔进了秦淮河……
“啊啊啊——”
失重感传来,陶月儿在惊声尖叫中被推下了姽婳阁,整个人往下,坠入秦淮河水之中。
她分明看见周身水花四溅,但不知为何,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花海之中。
绯红的鲜花漫山遍野,身前是那一座名曰“花冢”的荒墓。
天上雷电交加,与这些日子里的风和日丽全不相同。陶月儿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花冢,这些日子的一切都是幻觉!
那花伶呢?
“花伶——花伶——!”
陶月儿在花间寻觅许久,始终没有花伶的影子。
她难道还在梦中?
还是说,花伶在这墓里?
陶月儿心急如焚,立即绕到墓碑后,双手掘土,妄想在墓中救出花伶。然而她拼尽了全力,也只挖出一只黑金棺椁。
陶月儿咽了口口水,诚惶诚恐地掀开棺盖,便见里头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头戴丝质的绯色葬帽,一身绯罗裙,袖口上嵌一圈金丝捻成的合欢花。正是姽婳。然而此时从她苍白的面色和毫无温度的体温可知,这只是一具尸体。
“嘭!”一声巨响,陶月儿只觉后脑勺一痛,随即两眼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倒在花丛中……
……
……
“轰隆隆——”
夏季多雷雨,大雨倾盆落下,世界陷入一片水雾中。
陶月儿只觉得头很痛,很痛……一望无际的水雾里,只有自身的疼痛是清晰的。但是水雾的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自己。
“陶月儿,救我……”
“陶月儿,快醒醒,救救我……救救我!”
陶月儿一直在做噩梦,梦里,花伶一直在呼唤自己。而她一直沉溺在梦靥中,不得醒来。
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伶受辱,无法帮助。
巨大的无力感充斥着她,她懊恼极了。
傍晚,陶月儿再次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木屋的床上。
木屋的陈设与这几日住的相似,却又不仅相似——桌上的茶杯里正往外冒着水汽,烛台上有红色蜡痕,而这几天花伶用的是白色,床铺上的衣物不属于陶月儿或是花伶,被单也换做了沉重的黑色。
显然,这里是有人烟的。
她回到了真实的世界,而这座屋子有它真正的主人。
陶月儿清醒过来后,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青痕,立即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花伶,他还在姽婳楼里!
对了,玄清宗的信号弹!花伶说过,玄清宗的信号弹可以救他们!
陶月儿的后脑勺很疼,但她现在顾不得疼痛。她四处寻找,终于在门边看见自己的包袱。
陶月儿打开包袱,里头赫然躺着季寒羽送的临别礼物。
幸好,信号弹还在!
陶月儿立即跑出门,用火折子点燃了信号弹的引线。一声尖啸过后,五彩的烟火冲上云霄,最终在苍穹之上以银色六芒星的姿态炸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烟花绚烂,一闪而逝后归于沉寂,并没有话本子里所说的“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快感,只有放了个寂寞的失落。
“你在干什么?”正在陶月儿无助之际,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陶月儿抬头,便见那樵夫站在篱笆后,一脸阴郁地看着自己。
樵夫腰间别着斧头,怀里抱着柴火,缓步走进院里。
“是你打我?”陶月儿站起身,抚着后脑勺,警觉地看着他。
樵夫放下柴火,又从腰间拿出斧头。
“你、你别过来!”陶月儿惊骇地大喊,但这并不能阻止樵夫的步步逼近:“你、你、你,你不要伤害我,我是个好人,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绝不会伤害旁人……”
樵夫恍若未闻,他拿着斧头,步步逼近。
在陶月儿沉浸在自己刚出虎穴,又要身首异处的悲伤之中时,他却只是从陶月儿身边走过,而后将斧头放在桌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
“我不会伤害你。”樵夫喝完水,看着陶月儿,一字一顿道:“既然你能离开姽婳楼,说明你命不该绝。”
“你也知道姽婳楼?”陶月儿大惊。
“你走吧。”樵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重复着:“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你去过姽婳楼,对不对?我要怎么才能回去?”陶月儿抓住樵夫的袖子,哀求道:“我弟弟还在里面,我求求你,救救他!”
樵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能从姽婳楼里出来的人少之又少,你不是第一个,但或许是最后一个。快走吧,忘掉那里发生的一切。至于你弟弟……你也忘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