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无所获
凌小曦看着成越和珋霏的背影消失在树林的尽头,各种思绪涌来上心头。
虽然在回来的路上,珋霏已经原谅了自己,但她却觉得珋霏如同一个被麻醉的人,面对成越的生死未卜,强烈的内疚掩盖了她对这个真相所带来的痛苦,而现在成越已经醒了,她的麻醉也清醒了,失去的痛苦一定会深深地噬咬着她。既然她和成越有诺蔓之约在先,她真的可以放手吗……
她又想起了白达枭,一边是捧在手心里万般疼爱的女儿,一边是他自小悉心培养、亲如骨肉的得力弟子,面对成越对珋霏的伤害,在这种爱与恨的纠结之中,他的选择又会是什么呢?
凌小曦就这样心神恍惚地游荡着,当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来到巴理书库的入口了。
她突然想起沛麟说过,祁堇石房的复原图已经画出来了,便走向了入口的彩色珠帘。
今日的书库似乎比平时热闹了些,几乎每一张桌子都坐着一、两位祭司,而且大部分人的前面还放着厚厚的一摞书。巴理书库那些独有的木梯也忙了起来,在她前方或远或近的地方交错地徐徐移动着,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台巨大而又缓慢的梭织机。
“羲灵库司——”突然一个声音从长桌上方传来,凌小曦仰头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悬挂在桌子上方的吊柜层板上,一位穿着灰色长袍的邯库正站在木梯顶部朝她友好地微笑。
凌小曦立刻就认出了他是于荆——那位经常会把书掉下来的邯库。在她第一次闯进巴理书库的时候,他的书就差点儿掉到她和沛麟的头上。
凌小曦对他友好一笑,挥了挥手,不过当于荆也向她挥手时,她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意想不到的一幕又发生了。
当他把手腾出来打招呼时,手里捧着的那沓厚厚的书歪了一下,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又硬又厚书随即滑了出去,径直向下面砌得像山一样高的书堆砸去。
受到沉重的撞击,书堆晃了一下“哗啦啦”全部倒了下来,砸到那位埋头苦读的祭司头上,他吓得整个人弹了起来,往退后时被又椅子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祭司惊慌地扶住桌子才站稳脚,盯着眼前的这摊书,鼻孔里依然“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
凌小曦看着眼前这一幕,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井祭司,真……真是对不起……”于邯库马上陪着笑脸说。
井祭司怒气冲冲地往上望去,“谁……”但他一看到于荆,脸上恼怒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然后又很不自然地收了起来,“于……于邯库,怎么是你呀——”
“呵呵,是我。井祭司,你没事吧?”于荆脖子伸得老长,手扶在了木梯的栏板上。
“呃,没事……没事……”他有气无力地说,晃了晃脑袋,一副自认倒霉的表情。
于邯库看着井祭司坐下来,很不好意思地向凌小曦望来,凌小曦不敢再留下来给他添乱了,对他充满歉意地笑了笑,马上转身朝通往书库花园的大门走去。
凌小曦没想到,本来烦忧不安的心情,给这一惊吓竟然放松了不少。沿着熟悉的小径,她走进了沛麟的画库。
虽然才两个多月没来画库,但经历磨难再重返故地,居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听着琉璃墙壁瀑布传来的流水声,她一边解下斗篷,一边打量着画库。
温暖的房间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彩色粉石盒和羽毛笔依然放在房间中间的长桌上,挂满墙壁的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卷也没有更换过,唯一不同的是,她和沛麟共同创作的那些祁堇石房的彩画,已经从画架上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画板。
她张望着寻找,很快就发现在一张四脚刻着螺旋花纹的木案上,放着一摞厚厚的画纸。她犹豫了一下,绕过长桌和画架向那张木案走去。
她小心地拿开压在纸上的神兽纸镇,又轻轻地掀起最上面的那张灰黄色的绸质画纸,一幅色彩柔和、线条流畅的粉画跃入了她的眼帘,她认得那正是自己凭着记忆描画、沛麟为她添彩的其中一幅画卷。
接下来,她一幅一幅地细细欣赏,沛麟细腻流畅、色彩润泽的画作依然令人赏心悦目,而她发现除了他们俩共同画的彩画以外,还增加了很多祁堇石房的彩画,虽然这些画自己没有见过,然而画中的景物,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曦。”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潺潺的流水声传来,她转过头,发现沛麟正带着温和的笑容站在门口。
“沛麟,你也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把手从画卷上移开,“对不起,没有经你的同意,我就自己拿这些画来看了……”
“你只是一段时间没来,怎么就见外了?而且这里面不是也有你的画卷吗?”沛麟笑着说,走到她的跟前后,目光落在了旁边那本画册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和你一起过来呢,想不到今天你就自己来了……”他顿了顿,又带着丝疑惑望向凌小曦,“对了,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太和神殿吗?怎么会突然到这儿呢?”
“呃,成越今天回树村了,我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凌小曦带着一丝失落勉强地笑了笑,“对了,我看这里你也有好一段日子没过来了,今天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
“我刚好在孜穆书房,是于荆告诉我你去了画库,我才过来看看的。”
沛麟看出了凌小曦低落的情绪,想起昨天从太和神殿出来时,刚好遇到白达枭被座前祭司召见,想必是战事有变,便也猜出了凌小曦心中的烦忧。
“对了,我昨晚去看过成越,他的恢复能力很好,现在药剂对于他来说其实作用已经不大了,所以即使他不在神庙调养,也不会影响到他的恢复的。”
凌小曦惊讶地望向他,“你也知道他要离开了?”
“猜出来而已,明天白骁团就要调动,他又怎么会是闲得住的人呢?”
“也是……”凌小曦浅浅一笑,突然想起她和成越曾经猜测黑晓团调兵的目的,于是小心地问道:“对了,沛麟,你知道我从塞木司部落带给座前祭司的那个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知道。”他轻声回答,避开了她的目光,同时眼里掠过了一丝不安。
“座前祭司都跟你说了?”
“是。”他似乎不想回答,不安的神情更加明显了。
“那你知道座前祭司有没有利用它来感应圣女艾琪可的下落?”
“小曦——”沛麟突然望向她,“其实这件事情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但我真的不忍心因为这件事破坏了你这段时间的生活。”
凌小曦感受到沛麟反常的表现,皱着眉头问道:“沛麟,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隐瞒了我些什么?”
“其实……”沛麟注视着他,眼里充满了矛盾,最后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你们从塞木司部落带回来的,并不是神鸟圣石……”
沛麟的话好像晴天霹雳,凌小曦的头突然“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它明明和诺尼石有感应的……”
“它和诺尼石有感应,可能是跟圣女有某种联系,但的确不是座前祭司要找的东西……小曦,对不起,其实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座前祭司要我找个机会告诉你,但每次看到你无忧无虑的笑容,我都不忍心说出来。”
凌小曦只觉得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连忙扶住了书案。
“所以……所以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寻找塞木司部落的经历一幕幕浮现在她的眼前:冲破黑骁团防线时蒙翼和二百多勇士生命转眼间的消失,成越和炎旭一次又一次冒着重重危险的护送,岵洛斯与黑骁团拼死的浴血搏斗,成越和游嗤震天撼地的对战,还有,傅盛为了保护自己而生命垂危……
每想起一幕,她就感到有一根针刺进了自己的心窝,泪水涌上她的眼眶。
“小曦,你不要难过,圣女和神鸟圣石我们一定可以找回来的!”
“圣女和神鸟圣石可以再找,但牺牲的勇士却再也不会回来了……沛麟,他们是相信我可以带回圣女艾琪可才以命相护的,但结果我却什么都没做到……是我的误判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凌小曦自言自语地说,悲伤的泪水不断沿着腮边流淌下来。
“小曦,这不能怪你,你只是按诺尼石的指引去做!座前祭司说过,既然诺尼石让你感应到塞木司部落,一切便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你不要太自责了,好不好?”
“但我不相信!”凌小曦悲痛地望向他,“难道在冥冥之中,勇士们就注定要牺牲吗?!这明明是我的误判造成的。沛麟,这些勇士都有家人,如果他们的家人知道亲人是白白牺牲的话,他们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强烈的内疚和悲伤让她的全身一阵发软,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沛麟走前一步把她搂住了。
“小曦,不要难过……”他低声说,“相信座前祭司的话,相信诺尼石,也相信你自己……命运之轮安排的事情必然会有因果,所以你所经历的一切也定会有它的原因……小曦,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既然成越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你应该振作起来,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勇士们白白牺牲的,对吗?”
凌小曦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把头靠在沛麟的肩膀上,泪水依然不断地涌出来。
“小曦,我明白你的感受,历经千辛万苦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难过是自然的,但世间的事又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呢?你只是把你在诺尼石看到的景象说出来,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至于后面的安排,又怎么会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呢?相信我,没有人会怪你的,你已经尽力了……”
在沛麟柔声的安慰下,凌小曦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沛麟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轻轻分开了,然后望向画库门口。
“贡舒,有什么事吗?”他很平静地问道。
凌小曦泪水朦胧地朝门口望去,看见贡祭司站在了门口,低下头满脸是尴尬的表情,“沛邯库,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个时候进来……”
“没事,贡舒,有什么事你说吧。”沛麟的语气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凌小曦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退后两步站到了沛麟旁边。
“沛邯库,”贡祭司仍然不敢抬起头,“刚才座前祭司派人来传话,请您和羲灵库司到太和神殿的旎窎厅,有要事商议。”
“好的,我明白了。”沛麟点了点头,贡祭司行礼后急忙退了出去,沛麟又担忧地望向了她,“小曦,你现在可以过去吗?”
凌小曦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然后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谢谢你,沛麟,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说得对,我的使命还没有结束,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圣女艾琪可和神鸟圣石来弥补我的过错,不能让勇士们白白牺牲……”
沛麟微笑看着她,然后走到衣架拿下她的斗篷,在他准备为凌小曦披上时,她却把斗篷拉住了。
“沛麟,还是让我自己来吧……”凌小曦说着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刚才贡祭司一定是误会了……对不起……”
沛麟却轻笑起来,“小曦,你放心吧,贡舒一直在我身边,他会知道我真正的想法的。”他把斗篷披在了凌小曦的身上,“走吧,不要让座前祭司久等了。”
“嗯。”凌小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系好斗篷的缎绳以后,和沛麟一起走出了画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