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禅茶一味

前台小妹在柜台后烧着热水，时不时抬头偷瞄一下宁旭几人，此时褚司宗背对柜台，瞧不见她的小动作，而苏茜则一直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耳通红。只有宁旭能看见她，但宁旭此时正望着傅青玄，似乎也并未注意前台小妹。

前台小妹缓缓吐了一口气，自柜台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四方的小银盒子，又偷瞄了宁旭一眼，便悄悄打开了银盒，盒子里是两枚白色的药丸，约莫有黄豆大小。

前台小妹捏起一枚药丸，入手有着些许凉意，一时犹豫不决。

银盒放在这抽屉里已经很久了，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也会打开银盒，只是以往她每次打开盒子时，都不曾见过里面有东西，不知道这两枚药丸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刚才傅青主拉住她的手，让她给众人煮茶，便趁机在她手心里写了银盒、药丸四个字，“奶奶是要我在茶里下毒吗？可是她若是真的要杀褚师伯，为什么刚才却不动手呢？”又瞄了一眼宁旭，心道：“这两个人又没什么错，为什么也要杀了？”

“师妹？你倒是快说啊！”褚司宗等了片刻，却见傅青玄已经眯上了眼睛，那样子已然昏昏欲睡，连忙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大。

“哎呦！”傅青玄似是受了惊吓，猛地睁开眼睛，笑道：“年纪大了，坐着便会瞌睡，灵儿呀，茶水还没好吗？”朝前台小妹看了过去。

前台小妹原本也是心不在焉，被褚司宗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又听傅青玄叫她，忙抬头看了过去，正好遇上傅青玄望向自己的目光，又是一惊，连连点头，“好了！这就好了！”说着转身一推，原来她身后有个暗门，推开门后，里面一片漆黑。

前台小妹开了灯，宁旭透过门缝往里看去，里间似是一个客厅。

“说来也是怪了？”傅青玄哈哈一笑，将几人的目光引了过来，“我现在啊，只要是坐在凳子上，没一阵便会打瞌睡，可是等到夜里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褚司宗眉头一皱，他坐在这里可不是要听傅青玄拉家常的，可是自己如今中了玄鸟咒，身不由己，催的急了，又怕傅青玄动怒，只得奉承地笑道：“师妹在此修身养性，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真是令人羡慕。”

傅青玄笑道：“那我诚心邀请师兄在舍下多盘桓几日，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褚司宗脸色一变，却又不能发作，心中憋得难受，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这时前台小妹端出了茶盘茶盏，用热水冲洗后，便将茶盘端了出来，放到了几人跟前的茶几上。

傅青玄脸色微变，轻声喝道：“怎么不将茶先泡好，教你的全都忘了？”

前台小妹低头不语。

“端下去吧，记得要用我上个月从无相寺带回来的云雾翠兰！”傅青玄叹道。

前台小妹俯身便要去端茶盘，宁旭却伸手拦住，笑道：“我可喝不惯茶，喝点白水就行，确实也觉得有些口干了。”

说着自茶盘里取出两个茶盏，各倒了半杯热水，一杯推到苏茜跟前，笑道：“我不懂喝茶的规矩，还请老夫人见谅！

苏茜抬头看着眼前的茶盏，愣愣出神。

前台小妹一时不知所措，望向傅青玄。

傅青玄笑道：“这个小哥既然喝不惯茶便罢了，你师伯可是好茶的，你一定要泡好了，好让你师伯品鉴品鉴！”

褚司宗却是脸色微变，疑道：“师妹刚才说的无相寺是岳西无相寺吗？”

傅青玄点头道：“当然错不了啦，我如今的腿脚是走不得远路的，上个月无相寺举办大法会，不知那主持慧海法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竟派人送来了帖子。”说着她目光往褚司宗脸上一扫，“慧海法师乃是禅林巨掣，她的面子我自是不能驳了，便应邀去了，法会结束后，他便送了些云雾翠兰给我，我本是不懂茶的，拿回来便一直闲放着，这下正好，让师兄尝尝。”

褚司宗脸色难看至极，咳嗽了一声，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讪讪笑道：“我哪里懂什么茶，不过是闲来无事，耽误些功夫。师妹，你还是赶紧说说天志祖师吧，他后面怎么做的？”

傅青玄揉了揉眼睛，似乎觉得有些模糊，伸出手指在嘴里蘸了些唾沫，又往眼睛上抹去。

若不是此前见了她跟褚司宗在院中比斗，宁旭倒真会以为眼前这个老妪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太太。

不一阵，前台小妹又端了茶盘出来。此时茶盘之上有三只茶盏和一个茶壶，每一个茶盏之中都是热气腾腾。奇怪的是那腾在茶盏之上的热气聚而不散，宛如云雾笼罩，煞是好看。还没将茶盘放下，便有一股淡淡的茶香飘进了众人的鼻子里。

“好香！”苏茜抬起头，望了过去。

前台小妹将茶盘放下，宁旭低头看去，透过淡淡的云雾热气，只见茶汤清澈，里面的茶叶翠绿，宛似兰花一般。

傅青玄笑道：“灵儿啊，给这位姑娘也倒一杯。”

前台小妹点了点头，便要去取苏茜身前的茶盏，好将清水倒了再行添茶。

苏茜笑着轻轻伸手一挡，笑道：“不麻烦了，我一会喝完自己倒就行。”说着余光瞄了宁旭一眼。

原来就在苏茜叫出“好香”的时候，宁旭便又在她手背上轻轻划了几下，这一次苏茜清楚地感觉到宁旭是在她的手背上写字，一个“不”字。显然宁旭并不想让她喝这个茶水。

前台小妹朝苏茜笑了笑，便又走到了傅青玄的身后。

傅青玄坐直了身子，自己先端起来一盏，朝着褚司宗笑道：“请师兄品鉴！”

褚司宗确实好茶，这是他的两大嗜好之一，见其一便会挪不动脚，眼前的云雾翠兰，茶色翠绿，茶汽久久不散，显然是茶中极品，只是此刻他心中另有别的计较，也不觉得眼前的茶有多么的诱人了。

品茶之人最讲究心境，所谓禅茶一味，品茶之际便是禅定修心之时，一观，二闻，三品，无一不讲究心平气和。

褚司宗此时却是心乱如麻，见傅青玄已经端起了茶盏，便也随意地端了一盏，轻轻一吹，将那茶盏之上的雾气吹散，嗦了一口，微微有些苦涩，皱眉不语。

傅青玄笑道：“慧海法师说此茶味虽微苦，却回甘悠远，更能清肝明目，提神醒脑。我想他是见到我眼睛时常糊在一起，才将这茶送给我的。”

褚司宗又嗦了一口，不想再喝了，放下茶盏，叹道：“慧海法师说的不错，师妹以后尝尝饮用，眼睛当能好些。”

傅青玄笑道：“师兄怎么放下了？难道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褚司宗摇头道：“此茶正是极品云雾翠兰无疑，只是褚某此时无心饮茶，师妹见谅！”

傅青玄笑道：“师兄说哪里的话？既然师兄此刻没有喝茶的心情，不喝就是了，慧海法师给了我不少，师兄回去时可以都带上，等心情好了，再取出来喝。”

褚司宗诧异地望着傅青玄，片刻后叹道：“慧海法师慧眼如炬，我当真不如你，输的心服口服。”

傅青玄会心一笑，将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后，便缓缓靠在了椅子上。

“奶奶？”前台小妹摇了摇傅青玄的肩膀，“天志祖师后面怎么样啦？那什么御神书呢？”

傅青玄笑道：“你师伯不急了，你反倒急了。”

“我不是好奇嘛！”前台小妹小声嘀咕。

褚司宗淡淡道：“两位祖师都是天人一般的人物，本领自也是不相上下，但若论起胸怀，我想应该是天志祖师更宽广些，最后应当是天志祖师赢了，而那御神书…”说着望向傅青玄，又笑道：“师妹想说就说，不说也罢，我如今不想再要御神书了。”

不光是前台小妹，连宁旭二人也疑惑地望了过去。

褚司宗笑道：“来此之前，我曾和人打了赌，若是此番我输了，便要放下现在的一切，斩断前尘，随他去修行。”

前台小妹疑道：“师伯和谁打了赌？”

“是慧海法师！”说话的却是宁旭。

褚司宗脸色微变，点头道：“不错，正是慧海法师。”

前台小妹惊道：“师伯是要去当和尚？那怎么能行！”

褚司宗微笑点头，赞道：“不愧是师妹的孙女，心地一般的善良，我天一阁这么些年，却总是放不下心中的芥蒂，两相比较，当真无地自容！”

傅青玄笑着拍了拍前台小妹搭在肩上的手，道：“你这丫头，谁说修行便要当和尚的，在家修行也是一样。”又坐直了身子。

前台小妹连忙走到傅青玄的身前，给她又添了一盏茶。

傅青玄端起茶盏，笑道：“慧海法师佛法精深，师兄能和慧海法师一起修行，真是可喜可贺！”

褚司宗也再次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心中说不出的惬意，只觉得舌根生津，眼前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