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望

去古城市之前，要回乡下的老家枫树坳一趟，看望年迈的父母，目的有二：一是请母亲去城里帮忙带小孩，岳靓照常上班，接送孩子读书的事就麻烦母亲了；二是好久没有回老家看望父母，自己该是时候尽尽礼数和孝心了。

枫树坳村离雁城160多公里，好在交通发达，镇里有高速出口，平时发二个小时的车程就能到老家了。

而今天是国庆黄金周第二天，高速上的车流量太大，地区与地区恢复正常交往，得益于疫情精准防控水平的显着提高。

他一个人七点出发，十点左右才到枫树坳村村口，很显然车速比平时慢了许多，这一路上堵了好几次，还是要庆幸它很快就得到了疏通。

这次抵达老家，内心一如既往的触动很大。“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每一个游子都有一份故乡情怀，铭记着故乡的音容笑貌和一草一木，牵挂着故乡的变革和继承。枫树坳村永远是他灵魂里最有内涵和生动的符号！父母在家在，乡音未改故乡永存。回到熟悉又亲切的故乡，眼前的景象都变得风和日丽一些。

他关掉车内空调打开车窗，呼吸着夹带稻穗香和草木绿的空气，有一种心旷神怡的美感。

换作以往，他会从车里下来，走在弯弯曲曲的机耕路上，聆听山林神秘的脉搏声，打量田野小溪自然丰富的画面，用贴近土地最亲近的方式拥抱故乡。

而这次，他要早点赶回家，和父母商量自己去了古城后谁来照顾他儿子的事，这是他人生中的大事，儿子是他的未来他的寄托他的全部，无论如何不能因为任何变换而冷落了儿子，至于她愿意呆在中南电器公司上班，那就由着她，他也压根不想让她跟着自己去古城，宣示夫妻主权，发扬那种传统的夫唱妇随作风。

她反对他去古城市上班，他能理解她的心，不就是怕夫妻分开了感情方面会出问题。进一步想，他认为她是不信任他的，担心他在古城市脱离她的监督后乱来。在一起这么久，夫妻之间还没有足够的信任，只能说明两人的感情没有刚认识的时候那么好了。

他承认自己对她变了很多，往不好的方向变的那种，哪怕她出差几天，他也不会想她一点；除了重视她的生日外，其他节日他是不会对她有任何爱意表示的，婚姻的仪式感濒临灭绝；

他边开车边在想，她没有那么完全信任自己，肯定是让她捕捉到了自己对她的那些不好的变化，可这就是真实的婚姻生活，他真不想掩饰。

当老式红砖结构的老屋出现在他的视野时，微微起伏的思想来了一个激战，他在老屋住了十多年，它堆积着父母养育他长大成人的情感和生活，每一件都包含深深的爱。这一生，他亏欠父母太多，父母给他的情意一直是无私奉献的，从来不会索取。可直到现在，他为父母做了些什么？父母还在老家务农，几亩田的播种和秋收，他从来没有搭把手；每次回老家两手空空，可走的时候车上装满了大包小包的爱心土特产。

……

就拿这次要母亲去城里帮忙带孩子的事，父母听明白他的意思后，二话不说，也不管马上到了中稻收割时期农活忙，只要他快点回来接母亲去城里，不提一丝家里的难处。

父母早就站在屋门前迎接他了，只要知道他回来，这种真心重视和欢迎的仪式从来不会遗漏。

他找个宽敞的地方把车停好，下了车后朝靠近了的父母，发自肺腑的各喊了一声“爸”“妈”。

父亲穿着拖鞋，裤脚卷了起来，上面沾满了未干透的泥巴，笑容满面的应着。

母亲细心一些，应了一声后就问：“球球怎么没带回来？爷爷奶奶很想他。”

三人往屋里走，十点的太阳升起了老高，阳光刺眼，太热了不适宜呆在外面。

“妈，球球今晚就可以见到，所以我不带他回来了。”

“可你爸想看球球，他闲谈的时候，十句有八句是说球球的。”

“我知道你俩想把球球带到身边，也是真心的爱球球，可岳靓不同意，总认为你俩教育方式传统落后带不好球球，你俩为此受了不少委屈，儿子心里清楚。”

“我俩不委屈，当娘的都是疼自己孩子的，只要把球球带好就行，岳靓带当然会比我们带得好很多。”

“如果条件允许，孩子由父母带理所当然，父母老了该享享清福！没有义务还要替儿子分担带孩子的责任。可从明天起，我要去古城市上班，照顾孩子学习生活的重担压在了岳靓一个人身上，她还要上班忙不过来，没有先前好的条件，只能辛苦爸妈帮忙去带了。”

“儿子，跟爸妈不要提帮忙两字，爸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有你一口饭吃，我俩的不就是你的，能用得着的地方你就尽管用。”

母亲跟他说的话，总是灌注了无限的母爱和很深的感情，化成一股股热流冲击着他的心田。

他的眼眶有点湿润，那是感动的雾化效果。

他克制着内心澎湃的情感，和父亲坐在堂屋的藤椅上，开始纳凉。母亲倒了二瓷杯茶水，送到俩人手中，握着瓷杯，茶香弥漫，喝茶的喝着茶，母亲则准备中餐的食材，用手麻利的扯一袋新摘的四季豆的边丝。

他用茶水滋润了干燥的嗓子后，问父亲：“爸，四亩稻田什么时候收割？”

“中秋节前一个星期。年年都是这个时间节点开始秋收的，你忘了吗？”

“从小到大都没做过田里活，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农事，连忘了的资格谈不上。想起来，我都觉得自己可悲！”

“儿子，你有你的工作，用脑子赚钱；我和你妈就是农民，只会用苦力生存；可你们赚的钱比我俩多得多，在城里买了房子，我和你妈真为你感到骄傲。田里活不知道，没人会笑你更不会指责你。”

母亲附和了一声：“你爸说的对，农村人能在城里买房子真不容易，只要是你赚钱的事，无论你去哪里，做什么岗位，我和爸都支持你。别说是去城里带孩子，就是要我俩卖老屋卖老地基，我俩都会愿意。”

“谢谢爸，谢谢妈。”

父亲拿了一些四季豆在身边，边折边问：“儿子，工程师是干什么的？”

“怎么跟你解析呢，就好比人家用牛犁田，你用犁田机犁田，犁田不仅犁得快而且犁得好，会这个本事的你就叫工程师。”

“那我懂了，工程师就是有能力跟得上时代的脑子好使的人。那你干工程师比呆在中南电器公司里强。”

母亲收拾好折好的四季豆，起身回厨房前说了一句：“必须要强。好好干，儿子，球球我一定会带好的，把他养得白白胖胖聪明又懂事。”

“我会的，赚了钱一定会让你俩安享晚年。妈，中午的菜随便炒一二个就好了，天气热，做顿饭出来不容易。”

走到厨房门口的母亲提高音量回了一句：“今早宰杀了一只老母鸡，中午就吃鸡肉和四季豆。”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每次回家，宰鸡宰鸭成了标配，也只有他回家，父母才舍得宰鸭宰鸡，跟着他开点荤。想到此点，他的眼眶又再一次湿润。

他往父亲瓷杯里添了一点茶水，父亲激烈的咳嗦了几声，时间在炎热里走得好慢。

“爸，今年的中稻请收割机收吧！”

“四亩田不多，我身子骨还行，自己收得回来。”

“我听妈说了，你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干不起这种重农活。今年的中稻收割，你就听我一回，请收割机收中稻的开销我出。”

“别听你妈胡说。你赚钱也不容易，能省一分就省一分。”

……

这样的对话，经常在父子之间的情感交流中出现。父亲是慈爱，儿子是疼惜；父爱如山，儿爱如水；父亲的倔强，儿子的妥协，生动的勾画出了亲情动人心魄的线条。

中饭自然是在温馨幸福的气氛中完成。吃过中饭后，他坚持着陪父亲去了田间劳作了一会。到如今，他再不想把对父母的孝心停留在那些毫无意义的口号上了，必须拿出实际行动。

黄昏，待母亲整理好去城里的行李后，踏着夕阳的余晖出发雁城，把父亲孤独的身影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