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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闷声做大事

第297章 闷声做大事

长约二十里的玉溪寨墙之后,经过十万明军夜以继日的赶工,用来蓄水的大坝已经基本成型。

明军正在做着最后的加固,因为大雨的原因,水坝之中,已经有了积水。

这段时间,玉山县的清军十分老实,再也没有轻易遣兵马前来挑衅。

连日的雨水,使得驻守在玉山城外堡寨之中的清军苦不堪言。

湿润的空气令他们在狭小的堡寨之中,异常难受,浑身就像是长满了虱子一般。

道路也变得十分泥泞,城中向堡寨输送粮草稍显艰难。

顾纳岱见明军迟迟没有动静,也开始觉得这一部明军或许不是主攻方向,在此与他们对峙,以此来牵制住他的五万兵马。

他麾下的将领也都如此认为,渐渐开始放松了警惕。

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那就是接替了古尔岱督粮官的佐领庆格尔泰。

城中粮库,庆格尔泰站在房檐之下,院中的积水正汇成涓涓小溪,顺着排水沟渠流向外面。

雨帘当面,水气朦胧,庆格尔泰独立听雨,双目失神。

他有一种预感,这场雨,会带来不幸。

不知道为什么,古尔岱被杀之后,他的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起来。

“活下去!”

脑海中,古尔岱的话挥之不去。

这像是古尔岱对他的嘱托,也像是警告。

一阵寒意袭来,庆格尔泰狠狠打了个喷嚏,回过神来。

院中,几名巡逻的兵卒走来,向庆格尔泰行了礼,便列队离去。

雨水,被风吹落在了庆格尔泰的衣甲之上,他抖了抖身上的盔甲,转身走进了房中。

房中,几名汉军旗的佐官正在点验着粮草数目,一手翻账簿,一手打算盘,十分熟练。

“城外的粮草拨下去了吗?”

“回主子,都拨了,只是这雨太大,送不上去。”

“知道了,等雨小些再送。”

“奴才遵令!”

“对了,今日是不是有一批粮食从上饶送来?”

“正是,估摸着晚些时候能到。”

庆格尔泰点了点头,光靠玉山县的粮草,远远维持不住顾纳岱这五万人马的人吃马嚼。

需要从后方上饶拨给粮草来维持大军开销。

这上饶的粮草,约定是每五日一批,从上饶江上走水路运送。

玉溪自东向西流下,连接着玉山县与上饶县,在上饶县境内的流域被称作上饶江。

上饶江干流一路向西,过弋阳县、贵溪县、安仁县,最后在余干县境内流入鄱阳湖南的军山湖之中。

所以上饶江,便成了广信府最重要的水路运输通道,乃为漕运命脉。

“晚些时候记得去接粮,我就不去了。”

“主子您歇着就是,这么大的雨,交给奴才们便是。”

庆格尔泰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大雨令人无事可做,顾纳岱在抢来的宅邸之中,左拥右抱,饮酒为乐,消磨着时间。

手中举着酒杯,看着舞女蹁跹,心中却仍旧是非常烦闷。

明军来此,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实在是不痛快。

顾纳岱想建功立业,好在八旗年轻一辈的将领中出头,可是苦于没有机会。

上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结果被可恶的方国安给坏了事。

满饮杯中酒,愁苦人自知。

他与同为护军统领的伊尔都齐不同,伊尔都齐是正蓝旗豪格的人,而他是镶红旗的护军统领。

镶红旗,是礼亲王代善所辖,自多尔衮摄政掌权以来,便想方设法的排挤代善。

尽管两红旗的实力依旧强大,但是代善却已经是日暮西山,垂垂老矣。

丧子之痛,更是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崇德元年,代善的长子克勤郡王岳托在征明途中,染上了天花,病死在济南。

同年,三子萨哈廉也因病身亡。

崇德八年,也就是前年,次子硕托因为与侄子阿达礼谋立睿亲王多尔衮,遭代善大义灭亲,谴谪而死。

现在代善仅存的儿子,只剩四子瓦克达、七子满达海、八子祜塞。

这让年迈的代善对朝廷的事情开始寡淡起来,对于多尔衮的步步紧逼,他也不予理会。

而两红旗在朝中影响力,也在逐渐被削弱。

像他顾纳岱这样的镶红旗将领,想要在多尔衮掌权的朝廷谋个前程,简直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为什么顾纳岱不得不杀了古尔岱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不能有把柄被人抓住,这会使两红旗的处境雪上加霜,若是再被剥夺牛录,那他就成了两红旗的罪人。

这个锅,他只能让古尔岱来背。

阴雨绵绵,令顾纳岱心中生出了一股郁结之气。

就在他借酒消愁之时,庆格尔泰前来求见。

堂中,顾纳岱眼中略带疑惑的看着庆格尔泰,不知道这个督粮佐领前来找自己何事。

庆格尔泰看了看堂中身姿曼妙,妩媚多情的舞女,心中毫无波澜。

“统领,这场雨下的太久了,会把大清勇士的双眼迷住。”

“你什么意思?”

顾纳岱忽然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子。

庆格尔泰微微一叹,心中对这位统领感到了悲哀。

如此大雨,竟然浑然不在意,这可是两军交锋之际,这般玩忽懈怠,与龙游县之败,又有何异?

自以为筑了百十堡寨,便是固若金汤,万军难破。

殊不知,这世上,就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庆格尔泰是督粮官,所以对地形十分关注,因为粮道往往不能走险绝之道,否则容易中伏。

自从古尔岱被杀后,庆格尔泰心中就总有一股不安之情萦绕。

这两日,更是越来越强烈,只是他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可就在昨日,这场持续到现在的大雨,让庆格尔泰抓住了不安的头绪。

水,是水!

心中这种不安的预感,是来自于水。

明军的寨墙,建设在了玉溪上游!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寨墙之后,明军的数量与他们的战力。

却都忽视了明军所处的地势较玉山县县城更高。

那道寨墙,就像是屏障,遮住了清军的眼睛,也麻痹了他们的思想。

以清军的惯性思维,必然以为是明军不敢野战,结寨而守。

可庆格尔泰却不同,他虽然是愚钝之人,却也是细心之人。

他注意到了这个致命的问题,他从征这么多年,汉人攻城之法,层出不穷。

其中,以水灌城,乃是绝户之计。

庆格尔泰将自己的担忧,向顾纳岱细细说来,可是顾纳岱听后,却是嗤笑起来。

“庆格尔泰,你不会是画本看多了吧?”

“用水灌城?哈哈哈,明军敢吗?”

“大明的文人还不得把明军将军给口诛笔伐,最后碎尸万段!”

“如此绝户之计,莫说明军了,就是现在咱们大清勇士,也不敢轻易使用。”

“这可是要遭天谴的!”

顾纳岱满不在乎的反驳了庆格尔泰的担忧。

在他看来,明军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玉山城中,可还有大明的百姓呢。

明军难道会连自己的子民都不放过?

更何况那些大明的腐儒可不是好惹的。

庆格尔泰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了。

见顾纳岱不以为意,庆格尔泰暗暗握紧双拳,愤然告退。

“庆格尔泰,管好大军的粮食,你便是大功一件,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顾纳岱冲着庆格尔泰的背影大声道,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低声嘲笑道:“小小奴才,杞人忧天。”

随即他一挥手,歌舞继续,被庆格尔泰这么一搅扰,顾纳岱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看着外面的雨幕,心中骂道:该死的老天爷,这场雨,真是令人烦闷极了。

离开统领府的庆格尔泰,没有返回粮库,而是牵了战马,疾驰出了玉山城南门。

出城之时,大约已经是戌时末,雨势不减,天地间,一片昏暗。

正好从饶州府来的运粮队伍抵达了玉山县,正在从南门转运粮食进城。

庆格尔泰麾下的奴才和士卒正在这里接粮。

粮食从码头尔等漕船上卸下,再以牛车驴车运进城中。

上百辆大车排成了长龙,正在守军指挥下,有序往粮场而去。

庆格尔泰没有停留,御马直奔玉山城西北,向着一处高地奔去。

他要再观察一番,好来验证自己心中猜想。

路虽泥泞,但马如插翅飞快,地上的泥水甩了庆格尔泰满身。

西北二十里,便是怀玉山脉的群岭,他要连夜冒雨登高。

风雨打在脸上,稍有痛感,眼睛也没迷的视线模糊。

马儿的蹄子时不时的打滑,庆格尔泰丝毫不敢减速。

......

明军玉溪寨墙上,一众将官皆聚在此处。

寨墙之后,拦水的堤坝在一边加固,一边蓄水。

众人的视线,都在水坝之上。

“大将军,您真的决定了?现在改变计划,还来得及。”

京营总兵钱肃范面色凝重,语气犹豫地问道。

这巨大的蓄水之坝,一旦泄水,奔腾千里,无可阻挡,这玉山县境内,转眼就会成为一片汪洋,良田冲毁,城垣倒灌,生灵涂炭。

虽然能毕其功于一役,兵不血刃的击败清军五万大军,可这也会殃及玉山县的百姓。

若是叫天下人知晓了,莫说征西将军之位,焦琏的性命,能不能保全都不好说。

朝臣们必以有伤天理,有违人和来弹劾焦琏。

钱肃范是钱肃乐的儿子,对于大明的文官,了解的可太深切了。

旁边的翁之琪是老将了,心中也很纠结,他想劝一劝焦琏,可是转念一想,大军若想快速击败横在面前的五万清军,似乎这是最好的办法。

若是拿人命强攻,能不能打的下来姑且不说,光说要耗费的粮草和时间,就难以估量。

伤亡也必定不会小,即便是到时候攻下了玉山县,他们也再无进攻之力。

现在敌众我寡,必须以最小的代价,去换最大的战果。

总兵陈泰刚刚就任,望着水坝怔怔出神。

他的心中也在挣扎,理智告诉他,慈不掌兵,打仗,不能有妇人之仁。

只有打退了鞑子,才不会死更多的大明百姓。

陈泰身边,是总兵邓文昌,年轻的他并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思想负担。

在他看来,武将要做的是为朝廷取胜,善后的事情,那是文官该做的事情。

如果两军交锋之时,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岂能得胜?

这是战争,不是论学!

焦琏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憔悴。

这几日,他的心口,就像是压上了一座大山。

不一会儿,远处的旗帜摇动起来,焦琏见状,带众人火速下城。

赵兴来报,坝体已经全部加固完毕,现在蓄水已经过半。

焦琏带着人,爬上了大坝北侧山坡,登上了高处,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玉山县河谷平原。

明军全部集结在大坝的后方,等待着这场即将到来的人为洪水。

夜雨不歇,加速着池中蓄水,而玉溪也因此涨水,流量变大。

丑时,焦琏携众将站在了山坪之上,这里有明军士卒为他们搭建的避雨茅屋。

众人心情抑制不住的激动,一战破五万军,何其壮哉!

这样的战事,可是他们头一回经历。

明军在等待的同时,佐领庆格尔泰也终于抵达了山玉山县北侧山岭的高峰。

他找了一处岩洞,躲在下面避雨,盘腿而坐,静静等待着天明。

这座山岭多是岩石,低矮的灌木与高大的树林伴生。

寂静的山岭上,只有嘈杂的雨声。

玉山县城,参领顾纳岱在美酒的催眠下,沉沉睡去。

堂中的歌儿舞女也尽皆散去,只留下一阵奢靡的香气。

杯盘狼藉,酒壶跌落在榻上,打湿了被褥。

顾纳岱迷迷糊糊中,呓语道:“古尔岱,古尔岱,我要喝水。”

堂外,值守的巴牙喇护军兵丁听到了顾纳岱的呓语,转身入内,为顾纳岱送去了水。

这才让口中不停呼喊的顾纳岱安静下来。

城内,清军士卒都在各自城墙下的营帐中睡得安稳。

值戍城墙的清兵披着蓑衣,屹立在雨中,十分精神。

各处豪宅,大多都被清军将领抢占,被抓做苦力的百姓都被击中关押在了城北。

县城被笼罩在雨幕之中,沐浴着上天为它留下的泪水。

时间若江河崩腾,转瞬即逝。

辰时,雨停。

云散,天静。

醉酒的顾纳岱醒的很早,躺在榻上没有起来。

军中的事务,有旭日干代为处理,他也不用操心。

坐在岩洞中的庆格尔泰,猛地睁开了眼睛。

崭新的阳光透进了雨后的山林,树冠缝隙间透进来的光柱,就像是一支支利箭,插在了山石之中。

几声啼鸣传来,雨后的鸟儿开始捕食。

此时,焦琏也走出了茅草屋,沐浴着晨光,深深呼吸了一口信新鲜空气。

明军诸将也都先后走了出来,站在了焦琏身后。

“时辰到了,决堤,泄水!”

“得令!”

焦琏振臂一呼,一脸亢奋之情。

诸将心头一颤,暗道:开始了!

水淹玉山,一战灭敌五万,任谁听了都要激动的抖一抖。

这一战,必定会在青史之上,留下一笔。

亲兵用火把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狼烟,为大坝上准备决堤的敢死之士发出了行动的信号。

很快,三股青烟冲天而上,缭绕云端。

数里之外,依然肉眼可见。

大坝之上,数百从军中选出来的敢死之士,见起狼烟,开始挥动铁镐,挖掘南堤。

庆格尔泰来到了一处可以看见整个平原的视野开阔处,正要北望,就看见了几十里外的阵阵狼烟。

他瞬间眉头拧成了一团,三股狼烟,定然是明军所放,一般来说都代表最为紧急的情况。

可是明军一直坚守寨墙,为何要点起这最要紧的狼烟?

庆格尔泰的望着狼烟,瞳孔骤然紧缩,两手忽然无力下垂,就像是丢了魂一般。

玉山县城,统领府。

顾纳岱的回笼觉,被斥候送来的消息给搅扰。

他不情不愿尔等起身,有些不耐烦地冲着房外问道:“明军杀来了?”

“报统领,雨停之后,玉溪水位骤降。”

顾纳岱一听,心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下雨涨水,雨停了水位自然下降到正常,此乃常识,何须来报?

正当他要发火的时候,斥候又补充了一句话。

“主子,这玉溪水方才几近枯竭,半个时辰内,时而断流,这不正常!”

顾纳岱闻言愣住,从榻边,缓缓站起身来,两眼之中,先是震惊,复而疑惑,再是恍然,最后又化为恐惧。

短短一瞬,不知道多少种情绪冲击了顾纳岱的脑袋。

不用斥候提醒,他也已经反应过来,一定是上游出了问题。

河水几近断流,一定是上游的明军做的手脚。

顾纳岱只是盲目自信,却并不傻,一联想最近明军的动作,他已经想到了明军要干什么了。

明军要灌城!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昨日庆格尔泰的话。

他万万没想到,明军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难道他们就不怕被世人唾骂谴责吗?

面对灌城这种人力无法阻挡的毁灭性打击,顾纳岱本能的恐惧,无限放大。

他的腿脚,已经不自觉的软了起来,难以行动,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坐回了榻上。

顾纳岱在惊恐之余,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明军原来是在闷声做大事!!!

卡文了,让我想想后面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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