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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四面闽歌

第301章 四面闽歌

余干县,杨耿抄略一日,闹得全县民怨沸腾。

可他并不在乎,维持大军,需要粮草军资,他刚刚率部投降,洪承畴又不会给他拨给银粮,他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当日夜,先前张成派去鄱阳县求援的信使带回了援军。

驻防鄱阳县的参领塔什哈亲率正蓝旗护军精锐五千来援。

杨耿得知消息,急令各部收兵回营,赶忙带人前去迎接。

没等他赶到,塔什哈便已经率部入城,看见了满城狼藉之状。

这时杨耿匆匆前来,向塔什哈行礼道:“末将杨耿,参见将军。”

塔什哈骑在马背,冷眼相看,心中甚是不悦。

八旗大军都没有私掠地方,你一个降将,竟然敢纵兵放肆。

杨耿见塔什哈面色不善,心中咯噔一下,手心出了冷汗。

“杨耿,洪总督有令,不得祸乱地方,你这是在违抗军令!”

“将军言重,末将乃不得已而为之,大军人吃马嚼,靡费巨多,而总督又无粮饷拨下,末将只能出此下策!”

“哼!狡辩之言!”

“末将万万不敢欺骗将军!”

塔什哈知道杨耿之前是郑芝龙的部下,只道是他们难改海寇本性。

怪不得前来投降归附,大概是以为大清还是从前没入关前的大清。

杨耿虽然态度十分低微,但他可没有丝毫的害怕。

手中的三万人马,就是他的底气。

现在明军大举进攻江西,洪承畴忙于应对,自然是要用到他。

塔什哈看出了杨耿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于是便冷冰冰地说道:“你可以率部返回进贤了。”

杨耿俯首应是,他本就准备率军离开,往下一站万年县打秋风。

塔什哈率军接管了余干县,杨耿迅速带着人离开。

张成也被放了出来,他向塔什哈上诉了章于天弃城,杨耿作乱的事情,希望塔什哈能够上报护军统领伊尔都齐。

塔什哈正有此意,于是便发快马,往都昌报告。

......

军山湖湖口,蓝田营泊船之地。

邓继祖迟迟没有归来,令陈荩担心不已。

派去寻找他的夜不收也一直没有发现踪迹。

直到正午时分,忽有邓继祖亲兵奔回,直报万年大捷,生擒伪巡抚章于天。

陈荩又气又喜,这时,夜不收传来了余干县清军有动,杨耿部出城东去。

敏锐的陈荩瞬间认定,杨耿是奔着万年县去的。

于是他连忙遣快马往万年县,令邓继祖弃城撤离。

这时,老将邓世忠提议,杨耿部东去万年,则进贤空虚,正好突袭。

陈荩当即同意,这是个机会吗,于是整军备战,直下进贤。

进贤县野渡,李来亨再次受命为大军刺探敌情。

这一回,他带了五十人,皆布衣伪装,潜行进入进贤县境。

李来亨令大队隐蔽待命,挑选了两名身手好的兵卒,亲自往进贤城下。

上次来过一回,这次便是轻车熟路。

城门处的破草棚,比上次更多了。

门下,守军也增加了不少,严格地检查着出入车马人员。

李来亨望了望,发现不是上次守门的那队官,于是寻了一处能看见城门的草棚,蹲在边上暗暗观察起来。

城门守军约有五十,城头上倒是没几个人影。

他在流寓在草棚之间,花了些银子,向窝在草棚中的难民打听了消息,得知城中大军几乎是倾巢而出,城内留了千余人把守各处城门。

李来亨于是心头一动,急忙离开,与隐蔽起来的大队汇合,派人将消息火速报与陈荩。

进贤无备,速发大军!

在等待主力到来的期间,李来亨也没闲着。

他将麾下五十人,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向那城下的草棚区遣去一人。

最终五十人尽数隐入难民之中,城门守军毫无察觉。

酉时,陈荩率蓝田营主力杀来,隐藏在城门附近的李来亨趁守军无备,率先发难。

本欲退回城内,关闭城门的守军忽然遭袭,顿时大乱。

邓世忠更是马作的卢飞快,率亲骑席卷而来。

李来亨突杀凶猛,势若幼虎,一举杀溃守门清兵,夺下城门。

门内守军闻讯来援,却被正好赶到的邓世忠马踏而过,阻拦不住。

蓝田营一鼓作气,进贤县手到擒来。

陈荩大赞李来亨夺门之举,始闻其名,调入帐下听用。

进贤城内的杨耿部守军尽数溃逃,陈荩下令,尽数绞杀。

入城后,陈荩才发现,城内已经被杨耿祸害的不成样子。

家家户户,缺门少窗。

城内百姓,面有菜色。

路遗珠玉,庭沾血泪。

而城内的粮仓府库,也是干干净净,颗粒未剩。

陈荩不禁扶额叹息道:“杨耿,真乃贼寇习性!”

怪不得他离开了进贤县,原来是坐吃山空了。

看来,他率部前去余干县,或许并不是真心援手。

陈荩出榜安民,安抚人心,但现在却是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那就是蓝田营的粮草,已经见底,再不补充,士卒就要饿肚子了。

正当陈荩愁眉苦脸之时,邓世忠追歼敌军归来。

“提督,何故叹气?”

“老将军,这杨耿,像极了流贼,这府库之中,只余土灰。”

“哈哈哈,杨耿,本乃海寇之流,倒也不意外。”

“三日之后,大军粮尽,令人心焦。”

邓世忠听后,略微一沉思,在进贤之南,有抚州府治临川县,约七十里地。

在进贤东南,有东乡县,大约也是七十余里。

三日时间,可取其一。

“提督,杨耿携大军北去余干,这东乡应当无有驻军,不如分兵一万,往东乡就粮。”

“据俘虏所言,临川有叛将黄山部三万人马驻守,万一其挥兵来攻......”

“提督居进贤,末将居东乡,与临川呈三角之势。若黄山出兵,无论攻谁,我军皆可断其后路。”

“将军所言有理,那便按将军的意思办吧。”

于是,邓世忠提兵一万,火速赶往东乡。

陈荩则留在了进贤,恢复进贤秩序,收取人心。

......

二十九日夜,身在万年县的邓继祖得陈荩急令,又探得杨耿马步军三万杀来,于是连夜携所获金银与俘虏章于天出奔,一路向南,朝着安仁县趁夜而去。

杨耿进据了万年县,开始了他雁过拔毛的扫荡大计。

此时,邓世忠也一日急行军,抢占了东乡县。

东乡县果然无有兵马把守,且府库充盈,邓世忠率大军在此补给休整,又连夜招募东乡民壮,以车马向进贤转运粮草,以解进贤燃眉之急。

抚州府,临川县。

县衙内,总兵黄山被亲兵从房中唤醒。

斥候探得了紧急军情,黄山不敢大意。

“启禀总兵,进贤、东乡两县,已被明军攻占!”

“明军???”

黄山满脸错愕,明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瞬间,他的神经就紧绷起来。

“兵力几何?”

“回总兵,斥候入不得城,打听得知,有数万之众,具体不详。”

“等等,该死的,杨耿不是在进贤吗?怎么会被明军攻占?”

“杨总兵拔营北上,留下进贤空城一座。”

“什么?杨耿这家伙,竟然也不给个信!”

黄山愤懑不已,杨耿弃城也不与他知会,好在他的斥候恪尽职守,要不然恐怕等明军兵临城下了他才能知道。

不用想,他便知道杨耿这是率兵劫掠去了。

转念又心中郁闷不已,没想到刚刚降清,明军就杀到了眼皮子底下。

心中不安,于是黄山连夜派侦骑往两县刺探。

他也是无心睡眠,便坐在县衙公堂等候消息。

两县被占,他的临川县随时有被夹击的可能,这让他如坐针毡。

两个时辰后,探马送回消息,黄山得知了明军兵力只有两万,心中这才稍安。

他火速聚将,问策于众人。

己方兵力优势,是战是守,需有定计。

黄山以为,他们刚刚归附,正是需要功绩之时,眼下明军分守两县,有可趁之机。

麾下众将也认为如此,他们想要跻身洪承畴麾下,没有点战功,那是肯定要坐冷板凳的。

投降清军,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眼下明军只有两万,送上门来,怎能坐视不理?

见诸将皆欲求战,黄山一拍大腿,决定出兵攻打,收复两县,以上表功劳,搏取前程。

一番商议之后,黄山决定先攻打东乡。

因为斥候回报,发现了东乡往进贤运粮的队伍。

黄山推断,明军定然是后勤无力,缺乏粮草,所以才分兵收取东乡。

只要先打下东乡,进贤的明军必因粮草不足而不战自溃。

于是黄山做出一番部署,留兵一万,守备临川县,他亲自率军两万,攻打东乡。

若是进贤的明军敢出城救援,则临川留守的兵马直接分兵五千,偷袭进贤。

翌日,黄山开始行动,直冲东乡县。

但它们一出城,便被暗中监视的明军夜不收发现,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了邓世忠。

闻有敌来袭,邓世忠立刻下令,关闭城门,全军登城,准备迎战。

一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清军赶到,邓世忠观其阵列,心中略有惊讶。

黄山所部,军容严整,看上去训练有素,不似杨耿部流贼做派。

邓世忠心中一沉,忽然意识到,黄山此人并不简单,其部兵马,或是精锐。

黄山并未急攻,而是在据城十里处扎营,准备稳扎稳打。

大军扎营之时,他率亲卫抵近东乡城,向城头观望。

见城上明军严阵以待,便知此战不易。

东乡城是土城,高约两丈,设有了望敌台,未建城楼,算不上坚城。

在东乡城西北与东南方向,皆有山岭,地势较高,可俯瞰城内。

黄山看出了这东乡地利,易攻难守,心中大悦,信心倍增。

于是他胸有成竹的返回了营寨,召集众将,分配了作战任务。

一直等到天黑,黄山都没有发起进攻,这让邓世忠疑惑不已。

他没敢下城,亲自守在城头,以防敌军夜战。

子时,城下忽有山歌传来,似是闽地语调,令城上明军纷纷侧耳倾听。

其曲婉转哀伤,闻之竟令人生悲。

邓世忠背靠女儿墙,盘腿而坐,闭目聆听,这曲中,包藏思乡之情,许是闽兵离别故土,有感而发。

歌声持续了几炷香的功夫,才渐渐平息。

本以为敌军这是要休眠了,却没想到,一声炮响,将城上的明军尽数惊起。

邓世忠更是虎躯一震,瞬间起身。

坏了!敌军原来是在等待火炮!

他大意了!

来攻的可不是鞑子,而是闽地降军,闽兵尤擅火器,郑部火炮,更是犀利。

长期与鞑子交战,就连邓世忠,也百密一疏,麻痹大意了!

对手有火炮,东乡城那是万万守不住的。

只需重炮几发,便能崩塌东乡的土墙。

邓世忠脸色铁青,心中懊悔不已,咬咬牙,下令全军火速下城。

军令刚下,就听见了火炮轰鸣。

无数红彤彤的铁弹从天而降,瞬间就将城墙震得土石飞溅,裂隙丛生。

城上未来得及撤下的明军士卒,顿时死伤一片,坠城者甚众。

一枚炮弹砸在了邓世忠旁边,幸好亲兵反应迅速,将他扑倒在身下,否则必被溅射所伤。

邓世忠慌忙起身时,那为他舍身的亲兵已经吐血而亡。

惊怒不已的邓世忠目眦欲裂,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士被炮火杀伤,目眦欲裂,眼睛通红,心中之痛,犹如刀割。

他背起那牺牲的亲兵尸体,喝令所有人迅速下城,退守街巷。

城外,黄山就站在炮阵旁,他甚至连耳朵都不捂,就像是早已习惯了这巨大的响动。

望城头土崩墙裂,黄山脸上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他身旁的诸将皆振奋不已,磨刀霍霍,蠢蠢欲动。

“总兵,明军万万没想到,咱们曾经可是郑家最精锐的炮营!”

“是啊,哈哈哈,小小东乡土城,安能挡我神机重炮?”

“明军这是终日打雁,今日被咱这只老鹰给啄了眼!”

诸将无不出言调侃,黄山神色不免有些得意。

南安伯郑芝龙清算族内,铲除异己,为世子郑森接班铺路。

连郑芝豹与郑芝鹏都被拿下,更何况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郑氏老臣。

郑芝龙是什么样的人,黄山再清楚不过了。

有小义而无大节,有急智而无远谋,重利亦重情,乃心狠手辣的枭雄之辈。

像他和杨耿这样的旁系老将,郑芝龙断然是不会放过的。

况且,他麾下乃是郑氏火器最强,火炮最多的精锐之兵,郑芝龙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这支兵马留给郑森。

在火炮持续打击下,东乡城墙,轰然倒塌。

黄山挥刀一呼,诸将奋起,开始率部冲杀。

此时,邓世忠已经率明军退入北城,黄山的兵马十分精悍,很快便杀入城中,与明军交上了手。

邓世忠率亲兵坐镇北城门下,以为大军指挥之所。

他须发皆乱,灰头土脸,坐在马扎之上,俯视着从东乡县衙架阁库中找来的城池舆图。

敌军火器之利,让蓝田营吃了大亏。

邓世忠也瞬间体会到了当初在湖父镇对阵清军珠玛喇部时对方的感受。

火炮之威,所向披靡。

所幸蓝田营乃秦军精锐,没有被一举击溃。

两军在城中,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搏杀。

闽兵短小精悍,身形灵活,在巷战之中,竟意外的厉害,杀的蓝田营只能被动支撑。

这时,又偏将向邓世忠进言,向进贤求援,但被邓世忠否决。

他观察过,来攻的兵马,约有两万,也就是说,黄山所部,还有一万兵马没有出现。

若是现在向进贤求援,一旦路上有伏,必然大败。

敌将黄山,显然不是庸才,他必然有所图谋。

可邓世忠却不知,进贤派出的夜不收,已经将东乡的情况传回了进贤,报与了提督陈荩。

得知黄山举大兵进攻东乡,陈荩瞬间坐不住了。

东乡乃取粮之地,一旦有失,大军无以为继。

心忧如焚的陈荩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分兵驰援邓世忠。

但就连蓝田营的监军都忍不住出言提醒陈荩,敌情不明,骤然出兵,过于危险。

况且进贤乃退往军山湖的枢要之地,一旦进贤有失,大军就失去了强大的机动能力。

深入敌军腹地,面对清军铁骑强大的奔袭能力,他们只有依靠鄱阳湖和舟船来与敌周旋。

向来不在兵事上出言的监军说了话,这让陈荩顿时冷静下来,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现在手中只有一万兵马,除去留守在湖中看守舟船的两千士卒,城中只有八千人。

若是全师开赴东乡,则进贤无备。

若是分兵,又恐救援无果。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时,被新拔为裨将的李来亨忽然出列,拱手请命道:“启禀提督,末将请率兵马一千,赴东乡救援!”

帐中众人皆惊而视之,只见年纪轻轻的李来亨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令人为之侧目。

两名蓝田营参将却是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个毛头小子是不是因为刚刚被提拔,急于表现自己,这才主动请战。

陈荩也是一愣,没想到竟然是李来亨请战。

听到他说请兵一千,心中更是惊讶。

一千人,如何救得了东乡县,黄山可是带了两万大军。

见帐中众人有质疑之色,李来亨静静看向了陈荩。

陈荩沉吟片刻,考虑再三,下了决断,同意了李来亨之请,命他率军一千,往救东乡。

李来亨领了兵马,稍作准备,却是自进贤南门而出。

麾下亲兵提醒道:“将军,这不是往东乡的方向!”

“我知道,咱们不去东乡,咱们去临川。”

李来亨目中精光一闪,命众人原地换衣。

这是他方才从进贤城中杨耿部的俘虏身上扒下来的闽兵衣装,正好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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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答云台书友昨日之疑:

鄙人拙见,窃以为秦揽六国雄才而富国强兵,鲸吞四海,成一统之气,承袭以为华夏。

及至始皇,居天下人之主,自有容天下人之量,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况一亡顺旧人也。

大顺与虏廷源本不同,自虏入关,顺明阋墙之争已悄然而变,化虏汉之争也。故后有顾炎武一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实乃有识之士欲合一切可用之力,恢复明祚。

个人浅见,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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