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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契机

程昭送走刘渊和刘娴后去了军营。

刘姝回了春华庭,换了身粉色窄袖上衣搭配玉色的罗裙。她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挽于发顶,发髻上簪了对桃花攒叶珠钗,耳垂上戴着丁香花的玉耳坠,端的是清新脱俗。

她随意地坐在榻上的木几旁,举止优雅的将那鲜艳的野花一朵一朵地插入玉瓶内。

午后的阳光透过支起的窗户洒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美好动人,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一般。

夏姑姑从室外进来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美人插花图,她在门口痴痴望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刘姝察觉到夏姑姑的目光,她将一枝红色的花枝剪短后抬眼看去,轻声问道:“三王嫂如何了?”

三皇子刘泓在南军营中受训,三王妃谢扶风原是要来庆贺刘姝生辰的,可临时发生了意外也来不了了。刘姝便让夏姑姑去了宥王府一趟,以表关心慰问。

夏姑姑回过神来,她轻悄悄地脱了鞋走进室内,近前行了礼,她回说:“公主,王妃身体欠安,奴婢并未见到王妃。听王妃身边的婢女说,是王妃贪凉吃多了冰盏,昨日夜里便不舒服,今日就发作得更厉害了。”

刘姝将剪刀轻轻放在木几上,她纤细的手指捏着红色的花枝,她看着那红色的花朵说:“这才刚入夏她就吃上冰盏了,于身体无益啊。”

“公主说得是,这身体是自己的,最该好好保养。”夏姑姑抬眼看了看刘姝,又笑说:“这满洛京的年轻女娘,只怕是没有比公主更会保养的了。从来都不会贪凉,别说冰盏,夏日里连凉水都甚少饮。”

刘姝已经将花枝插入了玉瓶内,她将手放在膝上,看向夏姑姑勾了勾唇说:“我生来体寒,若再贪凉只怕更遭罪。一时的欢乐换来的却是长久的痛苦,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做。姑姑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夏姑姑答应着恭身退了出去。

刘姝想起她那在军营中当小兵的三王兄来,她心里倒挺佩服他那坚韧的心智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她听程昭说除了春猎那日,她那三王兄便一直呆在军中,和那些士兵同寝同食,一同操练。他那吃苦耐劳的模样,倒让程昭对他有了不同的看法。

她又想起小的时候,她们都很害怕严肃的太后,她和太子阿兄有时去太后的宁圣宫都会磨磨蹭蹭的,可她三王兄却总是第一个去,也总是表现最好的那一个,分明他也害怕太后的。

她那时以为她三王兄这样勤勉是因为听贤妃的话,可后来他三王兄亲口说是他自己想要那样做,他说只要他想做就一定能做得最好。

她至今也忘不了他跟她说这些话时那雄心勃勃的目光,她当时就隐隐的觉得他是不甘心,不甘心只是一个皇子,他也想当太子,想当皇帝。

她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知道有程昭在,她三王兄想掌控玄诡军是绝不可能的,就算他再善于拉拢人心,可也动摇不了军人的生死之交,同袍之谊。可是长此以往,她的太子阿兄和三王兄该如何收场呢?三王兄的贪念和野心又会带来怎样的灾难呢?

苏荷已经将今日所得的贺礼登记在册,她拿着那细描海棠花的册子走到了刘姝身边,那本册子登记着刘姝所有的财物。

苏荷见刘姝忧心忡忡的,不免疑惑起来,她问道:“公主怎么了?为何忧心忡忡的?”

刘姝回过神来,她看向她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苏荷也不再多问,她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她:“公主,都记好了。”

刘姝用一旁的绢帕擦了擦手上的污渍后接过册子翻开了细看。

苏荷转身看向放在书架旁的那架楠木纱画座屏,她看着那白纱上浅绘的梨花觉得意韵幽深,心里倒是喜欢,可又忍不住担忧,这么大一座屏风放在哪里好。她走过去摸了摸光滑的楠木屏架,又偏头向刘姝道:“公主,这三王妃送来的这架屏风好是好看,可惜太大了,也不知该放在何处?”

刘姝将册子合上,她转身看向那座屏风说:“就将它放在后门门前,既能挡风,又能增添一份婉约朦胧的气韵。不至于一下便看全了门外的景致。”

苏荷也颔首赞同,她笑说:“奴婢以往便觉得那里有些空旷,如今放上这座屏风倒刚好。屏风上是梨花,门外是梨树,透过梨花看梨树倒是别有趣味。”

刘姝将册子递给苏荷,苏荷忙上前接过。刘姝转回身从篮子里拿了一枝花说:“晚些时候等春儿她们来了,再将它搬过去吧。”

苏荷想起一些事来,她在榻旁坐下,神色严肃地说:“公主还劝四公主不要养虎为患,可公主又为何要养虎为患呢?那谣言指不定就是春儿传出去的。”

刘姝用剪刀剪短花枝,她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春儿,这谣言是一夜之间流传起来的,春儿没有那样的本事。”

“那会是谁?”

“昨夜秋儿不是去了大将军府,说不得是她将那些事告诉了周阳云。”

苏荷恍然大悟,她点头道:“对啊,她是奸细自然是她说出去的,那周驸马也有散播谣言的本事。公主,那周驸马这般行事,完全不把公主您放在眼里!”

刘姝边将花枝插进玉瓶中,边笑说:“他何止不把我放在眼里,连太尉他也未曾放在眼中。不过,他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苏荷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道:“公主,是四公主要与他和离吗?”

刘姝伸手点了点苏荷的额头,笑说:“你啊,好奇心不要这般重。你又提和离的事,被太尉听见,他又要吓唬你了。”

苏荷忙闭上了嘴,露出害怕的神色。她站起身来,准备将手中的册子放到楼上去,她看到那扇屏风又想起春儿来,她转回身问道:“公主还是要养虎为患吗?”

刘姝偏头看向她,不以为然地说:“她哪里是虎,顶多算是一只嗡嗡嗡的蜜蜂。”

“公主,被蜜蜂蛰一下也是很疼的。”

苏荷说完又转身往楼上去了。

刘姝转回头拿起一朵花闻了闻,她笑说:“不去惹它又怎会被蛰呢?况且,它还会酿甜甜的蜂蜜。”

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候,霞光满天,染红了云层。

四公主府的主院内静悄悄的,刘娴一动不动地跪坐在案后。她从太尉府回来后便一直坐在那里,她的目光随着门外的光影一寸一寸地移动,直到傍晚的霞光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才转头看向案上。

朱漆的书案上放着一方绣着海棠的绢帕,绢帕之上放了两朵红色的芍药。在昏暗之中,那盛放着的芍药是那般美丽诱人。

她看着那两朵芍药花冷冷地笑了笑,而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外的霞光之中。她抬头望天。她看着那些被染红的云朵,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堵得她难受,堵得她失去了欢乐,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尊严,最后连自己也失去了。

她望着布满霞光的天穹,向诸天神佛郑重起誓。

诸天神佛,我要把自己失去的一切都找回来,我的欢乐,我的自由,我的尊严!我要把我自己找回来!

她低下头拂了拂广袖,转身向候在门外的宫女说:“你们不必跟来。”她说完,缓步朝院门走去。

出了院门走下石阶,她朝右转去,穿过树林,绕过假山石,在公主府和大将军府相连的月洞门处迎面遇上了周阳云和秋儿。

周阳云是听了他母亲的话带着秋儿来赔罪的。

那孙媪一回府就去寻了孙氏,告知了她在太尉府中发生的事。孙氏知道刘娴这次是真的气恼了,所以周阳云一回来,她就赶去千叮万嘱让他去跟刘娴赔礼道歉。周阳云一来听他母亲的话,二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特意带着秋儿前来道歉。

周阳云一副文人打扮,他一见到刘娴脸上便堆满了笑容。他跨过月洞门,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公主。”

刘娴以往就被周阳云这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给欺骗过,如今看着他那脸上的笑容她只觉得刺眼。她冷冷地笑了笑,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行着礼的秋儿说:“秋儿,你来得正好,本公主正要去寻你。你起来吧。”

秋儿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裳,梳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插满了珠钗首饰,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过了头,她的秀美也被那些俗物所掩盖。可她却觉得很满足,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起身说:“不知公主寻我所为何事?”

刘娴觉得秋儿头上那华丽的首饰,身上艳丽的衣裳也刺眼得很,她微皱着眉头说:“秋儿,五妹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周阳云是不值得托付之人,你终有一日会被他厌弃,如若到了那时,她让你回去寻她。”

听了这话,周阳云心中冒起火来,他恼道:“她这是何意?什么叫我不值得托付?她一个妇人竟敢对我品头论足?”他又拉起秋儿的手,劝慰说:“你别听她们瞎说,我疼你、爱你,怎会厌弃你?”

秋儿听了刘娴的话双手紧握成拳,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她想起刘姝平日的好来,心里浮现出愧疚和感激。但她已回不了头,她只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她反握住周阳云的手,娇笑着说:“周郎放心,我只信你的话,别人说的我都不信。”

周阳云伸手揽住了秋儿的腰,他看向面色沉静的刘娴冷哼道:“我好心好意来向公主道歉,公主却说这些话来恶心我。罢了,这公主府还是少来为妙!”他说完,便转身朝月洞门走去。

刘娴面上虽沉静,可她心里却像是要喷出火来,她是在极力忍耐着,不让心中的怒火焚烧了她的理智。她看着周阳云高大的背影,厌恶地说:“说到恶心,你周阳云才叫人恶心!”

周阳云松开秋儿,他面色阴沉地转身看向刘娴,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刘娴看着他嘲讽地笑了笑,又一字一句地说:“你贪淫好色,无德无才,竟然还妄想成为三王兄的左膀右臂!你还不知死活地去招惹程太尉,当真是可笑至极!像你这种无能小人,才真叫人恶心!”

刘娴的话句句戳到了周阳云的痛处,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才能,可他心胸狭窄最听不得别人如此说。他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他大步走向她,想也不想就扬起手来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刘娴跌坐在地上,她看着天际最后一抹霞光,心里却欢喜起来。这一巴掌是她想要的,虽然痛,可她却不会白白地受此痛苦,她要以此为契机找回自己。

周阳云打了之后才回过神来,他毕竟打的是公主,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怕的。他心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忽然理直气壮地说:“是你先招惹我的!”

那一旁被吓住的秋儿这时才回过神来,她忙上前去扶起刘娴。

刘娴已红了眼眶,她目光沉沉地看着周阳云,沉声道:“这一巴掌我忍了,你往后不要再踏进公主府半步!”

周阳云冷哼一声,他拉着秋儿跨过月洞门,回了大将军府。

刘娴疲惫地闭上了眼,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青砖上,浸染出两朵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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