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变故
刘宵走进殿来,她并未脱鞋,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模糊的脚印。
她走到王媪身边,自嘲地笑了笑说:“原来,我以为的秘密并非是秘密,竟有这般多的人知晓!”
王媪挣扎着爬起身来看向刘宵,她认得她,她记得是她和那毒妇一起带着两位小殿下去的西苑。她突然跪坐起来,拽着刘宵的衣袖哭道:“你也知晓,你一定知晓!是你们害死了两位小殿下!是你们把他们推进池水中的!”
刘宵识得王媪,想起来她是王璇的傅母。那日,王璇守着那两个孩子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时,便是她陪在她身边。
她透过王媪的脸似乎看到了王璇那张泪痕斑斑,痛不欲生的脸。她含泪道:“对不住!”
王媪一下松开了刘宵的衣袖,她哀声道:“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
刘宵摇了摇头,两滴泪落了下来,她说:“沐儿和姣儿不是我们推进池中的。”
“你胡说!”王媪怒道。
“我和母后寻到池边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水中。我们是没救他们,看着他们死在了那里。”
刘宵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了肉中,把这秘密说出口仍是需要勇气的。
王媪想到曾抱在怀中的那两个孩子,心痛不已,老泪纵横。她怒从心起,一下扑向刘宵。
刘宵的双腿被她抱住,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刘渊见状忙上前来,他抓住王媪的肩膀一下拉开了她。他又松开她去扶刘宵起来。
王媪坐在地上,哭骂道:“毒妇!毒妇!”
而刘宣尽管不愿相信他心中慈爱的母后是她们口中枉顾人命的毒妇,可他母后的亲生女儿,他的皇姊亲口说了出来,他又如何能不信呢?他的皇姊有什么理由污蔑自己的母亲呢?他只能相信,他的母亲,他的皇姊,眼睁睁地看着他那两个可爱的侄儿侄女淹死在了池水之中。
可他却不相信他的母后害死了他敬爱的皇兄!皇兄生母早逝,自小在母后身边长大,他在母后身边的时日比他这个游子还长!皇兄和母后以前相处得多么和睦!他以前还曾打趣说,他皇兄和母后才是亲生母子,他倒像是个抱养的!
他心绪纷乱,对着哭骂的王媪沉声道:“母后绝不会害死皇兄!”
王媪停下哭骂,她冷冷地笑了几声说:“她惯会装模作样,她当年又何曾不疼爱两位小殿下,不也见死不救?两位小殿下死后,陛下忧思成疾,她便趁机在汤药之中下了毒。陛下身体向来康健,不然怎会一病不起?”
刘宣当初对他皇兄刘寓的死也是耿耿于怀,他始终想不通他皇兄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可最后也只能当做是时运不济,染病离世。
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心中的疑惑,可他仍是不愿相信。他一边摇头,一边惧怕地往后退去,身体不稳跌坐在了地上,眼中落下泪来。
墨宝见状忙上前搀扶刘宣。
刘渊也行了过去,他边扶起他来,边唤道:“父皇!”
刘宣推开他们,脚步虚浮地走到案后坐下。他犹不死心,面露痛色地看着王媪,问道:“你有何证据?”
王媪毕竟出身世家大族,礼仪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情急之下才会这般失态。她整理了一下衣衿,端庄地跪坐在地上,她直视着刘宣说:“当年,圣仁皇帝下葬后的那夜敬仁皇后哭得昏死过去,我去请常用的李太医令,却听见他独自在房中忍叨,说陛下不要来寻他,都是太后让他下的毒等话。”
王媪听了李太医令的话心惊胆战,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回去细想两位小殿下溺水之事,便也觉得大有蹊跷。过了一段时日后,敬仁皇后精神好了许多,她才忍不住将这些事告诉了她。
刘宣听了王媪的话痛苦地闭上了眼,他咬牙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陛下不记得了吗?李太医令是她的表亲!他当年正值盛年,缘何突然辞官?”
刘宵面色沉静地质问,她原本是不知晓周太后毒死了刘寓,就连王璇烧死周太后她也只当是因为那两个孩子,却原来还有一条人命。她的母亲是如此丧心病狂,她甚至因自己是她的女儿感到可耻,她不愿意再唤她一声母后了。
刘宣闭着眼睛哭了起来,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刘渊原本痛心,又见他父皇如此伤心,他也悲从心起红了眼睛。他撩袍跪下,随着他的动作几点泪花落到了地上。
刘宣睁开朦胧的泪眼,痛心地拍着书案,哀声道:“为何?她贵为太后,为何如此?”
“可她也只是太后,她野心勃勃,想只手遮天,可寓皇兄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皇嫂出身琅琊王氏,聪敏果敢,在后宫之中也是处处制肘着她。她当年入宫便只是为了权势,她虽然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欲望,可只要有一丝得到权力的希望她都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她从来都是狠毒之人!”
刘宵激动得落下泪来,她稳了稳心绪,又在王媪身旁跪下,磕头道:“我所犯之罪,愿悉数领受责罚!”
刘宣少时与刘宵倒十分亲近,可自从刘宵出嫁后他们便疏远了。如今逢此变故,刘宣对于刘宵的感情也更为复杂,他见她如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媪见刘宣那犹豫不决的模样不免在心中冷笑,她费力地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她说:“我原本只是不想让你们过得太过安逸,可却未想到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今日,我便以死谢罪!”
她说着,抽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朝脖颈一横。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她应声倒地。
一时之间,殿内惊叫连连,殿外也传来了惊呼声。
刘姝刚行到殿门外便瞧见那王媪应声倒地,她下意识地挡在了苏荷面前,苏荷便没有看到那骇人的场面。可夏姑姑却是看到了,她吓得惊呼一声瘫坐在地。那候在一旁的鹿竹忙上前来扶她,不经意间也看到了鲜血淋淋的王媪,吓得一时忘了动作。
刘姝把那悲惨的景象看了个实打实,她边叮嘱苏荷不要看,边转过脸去。她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脖颈,她心想,那该多疼啊!
王媪那鲜血淋漓的尸体被宫人抬了下去。刘宣下令将其葬在敬仁皇后王璇陵墓旁,以全她们的主仆情义。
对于像王媪那般背负着沉痛记忆独活的人而言,死亡或许是最好的解脱,活着才是无尽的折磨!
刘宣心绪烦乱又沉重,再也没有精力处理其他的事,他将剩下的烂摊子丢给刘渊,他则动身去了宗庙。
刘渊对正殿的宫人告诫一番,严禁他们外泄今日之事。至于念月和尔珍他自认为自己处置不合适,便将她们交给了冯茹。而冯茹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训诫了她们几句,又罚了她们半年的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