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欢喜
六月三十这日,云层堆叠,朗日掩隐在层云之后,微风徐徐,倒有几分凉意。
这样一个宜外出的日子是苏荷的生辰,今日她便十八岁了。
苏荷今日梳着精巧的垂云髻,簪着丁香珠花,特意穿了身新做的桃红衣裳,整个人娇俏又灵动。
她今日倒收了不少礼物,丹朱、云丫、如慧、和巧四人都送的亲手做的荷包绢帕等物,而季湘则送了一尊泥塑的钱童。就连程昭都顺手从匣子里拿了块玉叶子赏给她,虽然没多少心意,但却胜在贵重。刘姝虽未送礼,可早应下请苏荷去醉春风吃酒。
用过早膳后不久,苏荷便拉着刘姝等人出了府门。一行七人,两辆马车。众人经过鸿池时,停下闲玩了一阵,赏了赏所剩无多的荷花,而后便直奔醉春风而去。
众人进了楼上的雅间,苏荷点了醉春风的招牌豆腐宴和燔炙乳猪,她未点烈酒只点了几种果酒。
因刘姝在众人不敢太过放肆,可也说笑玩乐地吃了一顿酒席。
午后,众人从醉春风出来,面上都泛着红晕。
苏荷一眼便瞧见了打马而来的何善骰,他在石阶下拉停了马。她望着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她下得阶来,仰头问道:“何若磐你怎的在这儿?”
何善骰绀青色巾帻束发,一身青莲色窄袖衣裳,腰间系着天青色绣紫丁香的荷包。他含笑坐在高头大马上端的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他朝苏荷笑了笑,翻身下了马来,笑回道:“我是来寻你的。今日你生辰,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定会喜欢。”
苏荷看着他腰间的荷包,圆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兴致勃勃地说:“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地方!”
一阵微风拂来,桃红色和青莲色的裙摆相互撩动,透着亲近之意。街上行人都忍不住看向这对姿意亲近的男女,他们暗想,这炎炎夏日,倒吹来了一阵春风,撩动着心弦。
季湘笑看着那说话的二人,她向身旁的刘姝轻声说:“公主你瞧,倒真是郎情妾意,连旁人都顾不得了。”
这话说得刘姝等人笑了起来。
何善骰这才上前来向刘姝行礼。
苏荷眉目含笑地走回刘姝身旁,欢喜道:“公主,他要带我去个好地方,诸位也同去吧。”
刘姝看着苏荷那欢喜模样心中也跟着欢喜,她笑着摇了摇头,口内说:“你去吧。我不胜酒力,想着回去歇一歇。”
季湘也笑道:“苏荷,我们啊都有些醉了,可没有你这样的好兴致了。”
“你们酒量这么差吗?”苏荷疑惑。
丹朱望着苏荷笑说:“这便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云丫“呵呵”地笑了起来,打趣道:“我看你才是真醉了,难道看不出来我们是想让你和大司农丞独处吗?”
苏荷羞赧得耳垂都发红了,可她嘴上却说:“那我倒要谢谢你们的好意了。”
一旁的何善骰因苏荷的反应心中欢喜,他拱手笑道:“多谢诸位成全!”
“好不害臊,当真是天生一对。”季湘又看向刘姝说:“公主,我们走吧。您可得好好歇一歇,说不得不久之后又要操持一场婚礼。”
苏荷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尽管喜欢何善骰,可却还未想过要嫁给他。一来她只想陪在刘姝身边,二来她还未想过要嫁做人妇。不过往后便说不准了,只是现下她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看向季湘微笑着说:“季管事说笑了,何大司农丞还在服丧呢。”
她又看向刘姝叮嘱道:“公主若实在难受,定要喝碗醒酒汤。”
“我知晓了,你不必忧心我。”
刘姝朝苏荷笑了笑后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季湘等人也各自上了马车。
待众人走后,何善骰牵着马带着苏荷往前行去。一时之间,二人都未说话,各有各的心思。
苏荷想着是不是该与何善骰说明自己心中的想法,也要问一问他心中作何想。
而何善骰也在想着婚嫁之事,他是想娶苏荷的,他想若是能和她白头偕老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可他并不急切,婚姻大事自然该考虑周全,莫要闹得和他父母那般。况且他知晓她是爱慕自己的,从她那欢喜的眼睛中,他总是能看到自己的身影,这便足够了。
如此想着,他便看向了苏荷,他望着她娇俏的侧脸,含笑说:“苏荷,我与你在一处很欢喜,至于其他的并不急于一时。”
苏荷转头看向他,她心中的疑问已然清晰明了,她脸颊上露出了甜甜的梨涡。她说:“如此甚好!”
心意相通的两人相视一笑,如春风拂动花蕾一般愉悦动人。
苏荷正想开口问何善骰要带自己去何处,却瞥见那许久未见的将作大匠苏柳。她几步上前,含笑唤道:“苏内侍。”
苏柳面目和善,发间隐隐可见几丝白发。他未穿官服,穿了身鱼红的广袖深衣,内衬白衣,红白交叠倒让他减了些年岁,添了几分精气神。
他站在马车旁,正想踩着车凳上马车,却听见有人唤他,不由闻声看去,却见是许久未见的苏荷。
在皇宫中时,他与苏荷攀谈过几次,他对这个爽朗讨喜的女娘颇有好感。他先是笑了笑,而后又想到什么,面色变得复杂起来。他转过身去,看似自然地将马车门掩上了。他这才又转身面向苏荷,拱手笑道:“苏娘子,别来无恙?”
苏荷屈膝回了一礼,笑说:“我自然无恙。不想我今日生辰,还能遇见苏内侍,想来是缘分。”
“原来是娘子生辰,在此恭祝娘子生辰喜乐。”
“同喜,我瞧内侍也满脸的喜色。”苏荷看向马车后的脂粉铺又问道:“内侍这是来买胭脂水粉?”
苏柳略想了想说:“是,相熟的宫女托付的。”他偏头看了看马车,又道:“苏娘子,在下还有要事,只能改日再叙了。”
苏荷笑着应下,她看着苏柳上了马车,又目送着马车离去。
何善骰双手抱于胸前,他望着远去的马车,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又看向苏荷说:“你信不信,那马车内必定还坐着一位女子?”
苏荷看向何善骰,面上露出惊疑。她想起了刚才苏柳那关掩车门的举动,便点了点头。她看向前方已经远去的马车,说:“或许是吧。不过这也没什么,身为内侍本就悲苦,自然要寻些慰藉的。”她看向他说道:“苏内侍不只有修建宫室的好技艺,他待人也真诚和善,望他也能喜乐吧。”
何善骰牵着马儿继续前行,他仰头看向高远的云天,开怀道:“人生在世,图的也就是个喜乐!”
“自然”,苏荷望着何善骰笑了笑,“我此生最大的愿想便是守着公主平安喜乐地过活。”
何善骰低头看向苏荷,他回之一笑,说:“我以往只想留在太尉身边欢欢喜喜地过活,可现下又多了一个你。”
苏荷一时之间沉醉在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心中的欢喜满溢让她有些飘飘然。她想那醉春风的果酒倒似烈酒一般,让她也醉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可她脸颊上的梨涡就像是融了蜜一般,叫人瞧着便觉得甜。
何善骰看着苏荷那少女含羞的模样,心中也像融了蜜一般的甜。他笑着停下了脚步,柔声说:“到了。”
苏荷闻声抬起头来,她顺着何善骰的目光看去,却发现她们在洛京最大的赌坊长乐坊门前。她听着里面吆五喝六的声音,既惊讶又兴奋地瞪大了眼。她问道:“你要带我进赌坊?”
这长乐坊原本是何善骰父亲的产业,后被他母亲变卖,如今他又赎了回来,并扩张修缮了一番成了京城最大的赌坊。
长乐坊的佣人谁不识得这赌坊背后的东家,他们满脸含笑地迎了出来。
何善骰的马已被佣人牵走,他笑向苏荷说:“走,我带你赢钱去!”
苏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兴致勃勃地跟着何善骰进了赌坊。
苏荷第一次进赌坊自然瞧什么都新鲜,她在看见赌桌上那一堆小山似的铜钱几乎走不动道。
何善骰的赌术是童子功,他尤其精通博戏,那象牙骰子被他掷得那叫一个好。几局下来,他便赢了不少钱。他将这些钱给苏荷做本钱,让她亲自下场去赢钱。
苏荷虽不熟练,可运气不错,玩了几局除了本钱外还赚了不少。
何善骰拉着意犹未尽的苏荷从赌桌旁起身,他告诉她在赌桌之上应见好就收,过犹不及。他带着苏荷去了赌坊后院,那里又是另一番欢乐景象。
宽阔的院中,一堆一堆地围聚着不少人,他们斗鸡斗狗斗蟋蟀,甚至有斗鱼的,赢了的欢呼,输了的叫骂,那场面好不热闹!
几个时辰后,苏荷抱着一大袋铜钱满载而归,她说要与何善骰平分,但他却推拒了,说这些铜钱是她的生辰礼。她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回了太尉府,苏荷向何善骰道谢后去了君川阁,她要将自己在长乐坊的所见所闻,还有自己心中的欢喜告知刘姝。
刘姝坐在矮榻上,她看着苏荷那抱着一大袋铜钱喜笑颜开的模样也欢喜地笑了起来。她望着她脸颊上的梨涡,由衷地说:“阿姊,只要你欢喜便好。”
苏荷坐在刘姝身旁,她将钱袋放在榻上,拉着刘姝的手笑说:“公主放心,我很欢喜。”
两人略说了会儿闲话,苏荷便往厢房行去,回了自己房中。她用一个木匣将那袋铜钱装好,她打算将这些铜钱好好收藏,这不仅是生辰礼,还是她和他一起赢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