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梅花

眼看野果子不起作用，少钦改换了方法，

他摘回不少野花，花花绿绿的塞满棠溪的怀里，

棠溪虚弱的笑笑，从一堆杂乱的野花里，挑出一朵莹淡的水碧色小花，缓缓抬手插在鬓间，

少钦通红的眸里闪过惊艳，张大了嘴，真心的夸赞着，

“棠溪，真好看。”

等到迟钝的少钦终于发现不对劲时，棠溪已经难受的起不了身了，

禁制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棠溪娇弱的身躯，让她疼痛难耐，

可她依旧咬着牙，当少钦找来的一个个医者皆是摇头离去时，她还能笑着安慰少钦，

“我没事的，少钦别担心了。”

“是人皇搞的鬼吗？”

少钦猩红的眼眶盛满怒气，像是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

棠溪眉头狠狠一跳，虚浮的纤手弱弱的拉住了少钦，

“和他没有关系，人……都是会死的。”

如果少钦再回到暴怒喷火作乱人间的状态，那么棠溪这么久、豁出性命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少钦知道什么是死，他也见过很多次死亡，

棠溪养的鸡会死，但是那很好吃，是香喷喷的肉味，

棠溪养的鱼会死，但是那也很好吃，是串起来滋滋冒油的诱人香味，

棠溪养的羊也会死，那只叫小白的羊死的时候，棠溪抱着它哭的很伤心，

可是少钦却觉得，很香。

少钦其实并不大理解棠溪要死去这件事情，他对于世间事还是懵懵懂懂的，棠溪陪伴他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可虽然不明白，少钦依旧对于棠溪日渐虚弱这件事产生了本能的惊慌，

不知道为什么，少钦心口的位置，被填满的高兴渐渐少了，

转而变为焦躁和不安，仿佛心口随时会被挖去一块，漏进冰凉的风。

于是少钦每日都在努力讨好棠溪，希望她能开心一些，或许就会好起来，

距离一个月的期限还有最后一天的时候，外面下雪了，

那是好大的一场雪，鹅毛般纷纷扬扬的雪花落满整片大地，

入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少钦这才知道，原来棠溪最喜欢的东西，是雪。

本已经虚弱的气若游丝的棠溪，在看到少钦肩头的落雪时，眼底炸开惊喜的光，

在棠溪的极力要求下，少钦驮着她，跑遍了整座山头，

对于作为山神的少钦来说，雪不过是眨眼就过去的一场白罢了，

在他孤寂的度过的那数万年岁月里，少钦见过不少雪，

可棠溪却兴奋的不行，她托着虚弱的身体，在雪地里奔跑打闹，

少钦有些不解，下雪有什么可开心的，

“少见多怪，人呐……果然还是活的太短暂了……”

可当少钦扭头看向棠溪，发现……

雪落在她乌黑的鬓发间，

覆在她如蝶翼轻振的羽睫上，

融在她饱满水润的唇瓣上，

少钦第一次发现，原来雪可以这么漂亮。

玩闹到累极了，棠溪喘着气，靠在少钦的怀里，

自从禁制落成以来，这还是棠溪头一回这样开心，

她勾着唇角，水眸满足的眯成一道缝，

“以后每一次下雪的时候，一定都要停下来，安安静静的看雪。”

少钦也跟着笑了，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好。”

少钦就这样搂着棠溪躺在雪地里，雪花均匀的落在两人头顶，

棠溪看了一眼少钦头顶的雪，有些累了，撑起眼皮笑着说了一句，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少钦在茫茫的雪地里，低头仔细分辨着棠溪说的话，

“梅花？棠溪你是想看梅花吗？”

少钦急忙将已经软倒的棠溪抱回山洞，生起暖融融的火堆，

将紧闭双眼呼吸微弱的棠溪轻轻放在火堆边上，

艳丽的火光映在棠溪苍白似纸的面上，格外妖冶，

少钦凑到棠溪手边，脑袋撒娇似的拱了拱，

“棠溪，等等我，我去找梅花。”

当少钦跑遍附近几座山头，终于衔着一支含苞的红梅回来时，

棠溪已经再也无法睁眼看看了。

红梅上的落雪还未融化，少钦将它塞进棠溪冰冷的手里，

凑近鼻子嗅遍棠溪全身，

云华站在远处看着，不忍的别开眼去。

少钦眼底有迷茫，他不明白棠溪为什么不搭理自己了，

可是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想起棠溪说的，

人……都是会死的，

看着躺在篝火旁，却怎么也暖不起来，僵硬冰冷的棠溪，

少钦突然明白了，

这就是死亡。

孤寂了万年的烛龙，第一次感到如此难过，

他的心口的位置疼的喘不上气，

冲进大雪里，冷风呼啸着从他空洞洞的心口穿过，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高兴，千万种情绪冗杂之下，他急于发泄，

口中喷出烈火，烧毁了眼前所有的房屋、村庄，

远在殿宇内的人皇，笑着拍了拍手，

“烛龙如此毁灭人间，天道马上就要降罚了，”

激动的搓搓手，人皇面上浮现出期待与迫切，

“谚书，马上就是我的了！”

可人皇终究没有得逞，

燃着篝火的山洞里，迸发出一道刺眼的亮光，

棠溪的躯体被包裹其中，不断幻化，

汩汩的水声流动起来，将少钦拉回山洞，

通红发烫的蛇身被透着凉意的水轻轻裹住，冲天的怒意渐渐平息下来，

少钦恢复理智，惊诧的看着水中浮现的棠溪的面庞，

“少钦，他伤害不了你。”

女子秀靥清雅，盈盈秋水般的眸子倒映出少钦的模样，

浅浅一笑后，棠溪的身形消散在了水里，她的身躯彻底化为了一潭水，将少钦围在其中。

殿宇内，人皇的笑意彻底僵在嘴角，眼中迸发出不可置信的疯狂，

一掌击碎身下坐着的椅子，人皇怨毒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山洞的方向，

他利用命格属水的棠溪，试图压制烛龙并找机会杀了烛龙，

可棠溪这个蠢货竟然想着感化烛龙，

为了尽快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给棠溪下了禁制，逼迫棠溪动手杀了烛龙，

不成想棠溪竟然蠢到愿意牺牲自己保护烛龙，

不过棠溪一死，烛龙狂怒之下肆虐人间，等到天道降罚，他的目的也能够完成，

本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竟然百密一疏，

坏就坏在棠溪身上，她竟将自己的尸首化为潭水，压制烛龙暴戾的气息，

水火不相容，却也能达成一种平衡，

让烛龙逃过天道的惩戒。

人皇幽深的眼底泛起阵阵寒意，

总有一日，他要打破平衡，

烛龙死之日，就是他夺取谚书之时。

云华看着眼前，山洞里多出来的这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浑身通红的少钦盘踞其中，暴戾的怒气在缓缓消逝，

低垂的兽头看不清神色，只是眼眶湿润，垂下泪来，

从少钦左眼眶里流出的泪掉进潭水里，化成泛着紫色光华的金晶石，

从少钦右眼眶里流出的泪掉进潭水里，化成了莹白皎洁的月光石，

两种宝石被潭水冲刷着，到了云华脚下，

云华俯下身，轻轻捡起，

躺在手心的两枚宝石依旧闪着熠熠光彩，

看着这个古老庞大的山洞，黑汪汪的潭水，

云华突然回过神，这就是……

锁龙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