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呓语

幽深的潭水平静无波，一眼望不到底，

少钦落下的眼泪一滴滴变为了宝石，在潭水中静静沉底，

水流温柔的依托包裹着宝石，在深渊中仍旧熠熠生辉，

像是爱人情意绵绵的守护，温柔而坚定，

少钦盘起身躯，躺在潭水中央，

硕大的脑袋低低垂下，显示他此时心中的落寞沮丧，

盘起的蛇身中，紧紧裹着一本古朴泛黄的书籍，

云华踮起脚尖，尽力看清了那书的名字，

《谚书》，

陈旧苍劲的字迹，虽然潦草，但显然功力深厚，不是俗物，

云华还欲再看，潭水中的少钦似有所察觉，

他警惕的抬起头，一双危险的兽瞳竖起，朝云华所在的方向看来，

对上这样一双上古巨兽的眼睛，云华的心跳漏了一拍，浑身汗毛倒立，眼皮直跳，

不过幸好这只是在梦里，少钦并没有真的发现云华的存在，只是保存着兽类惯有的警觉，

劫后余生般，云华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一个混沌浑厚的声音响起，

“啊~~嗷~~你可知道，谚书是什么？”

“少钦？”云华反应过来，这不是梦中的少钦，而是真正的少钦在与自己说话，

“谚书，看名字，应当是一本预言占卜之书？”

思忖片刻，云华试探着回答，

少钦也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困意，

“谚书里头，记载着的是世间万事万物的终局，你要理解成预言倒也不算错。”

“万事万物的……终局？”

心中微动，若果少钦所言属实，那掌握了谚书，不就相当于掌握了世上一切事的走向和结局，

岂不就是类似于先知的存在了吗，

云华知道，像是烛龙这样的上古山神，能有这样的宝物也不算稀奇，

“少钦，既然你拥有谚书，那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的终局？”

脑中响起一阵抓耳挠腮的声音，像是十分的纠结痛苦，

少钦最终干巴巴回了一句，

“我知道，是受天雷而死。”

果真，拥有谚书的少钦，是能够预知天下的，

然而云华也同样想不通，少钦又为何要找上自己呢，

“少钦，我为何会进入你的梦境？”

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云华几乎可以想象到少钦盘着蛇身，卷尾思考的模样了，

“谚书之中所写的，是天定的终局，而你，在试图挽救一个注定会死去的人。”

云华猜到，少钦指的是自己在矿洞里喊的那句，救救沛章，

那么少钦的意思是，沛章注定会那样死去？

从云华脸上不断变幻的神色，少钦知道，她明白自己所指的意思，

长叹一声，不知是在感叹自己，还是感叹他人，

“你救不了她，就像棠溪救不了我一样。”

捕捉到少钦话里的漏洞，云华反问道，

“可是棠溪牺牲自己化为潭水，不是已经救了你吗，你并没有受天雷而死。”

少钦摇摇头，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他有许多的无奈，

“谚书所言，不可能被改变，天雷降罚，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大水停下，没有潭水压制，我就会受劈天雷而去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止水。”

红唇微抿，云华并没有直接应下，

“这水，是棠溪所化的，她是为了保护你，你为何要止水呢？”

“棠溪她从来都是心存良善的，她心怀万民，同时也心系于我，如果她知道自己化成的水导致天下浩劫，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在孤身沉睡于锁龙渊中的数百年光阴里，少钦早就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终局，

相比起自己受天雷而死，他更不希望棠溪所化的潭水导致天下浩劫，

“你得告诉我，这水要怎么止。”

云华沉默着接受了止水的请求，

少钦又止住了话头，沉默下来，只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水火不相容，他们是保持平衡的。”

说完，少钦又打起了哈欠，像是又要睡过去，

云华知道此时若不问，恐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也许会后悔终生，

她心头狂跳，又期待又不安的问道，

“那你知道……沛章的终局是什么吗？”

“啊~~嗷~~”

隔了许久，云华几乎就要以为少钦已经睡着了，不会再回答自己时，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传入云华耳中，

“她注定要被世人逼迫折磨而死。”

眼前一黑，剧烈的晕眩感袭来，云华站不稳，倒了下去。

再次睁眼，是从一张破旧生硬的小床上醒来，

入目是一个狭小简陋的小院子，有些眼熟，

云华无力的躺着，回忆好半晌，才想起来这是巴塔和娜塔的家。

微弱的阳光射进云华眼中，有些刺眼，

正想抬手挡住眼睛，一道纤瘦修长的身影先一步关上了窗子，

云华适应了一下暗了一些的光线，目光才落到了那人身上，

“阿章……”

浓浓的鼻音带着哽咽，一语道不尽她此时心中万般复杂的情绪，

沛章上前一步，坐到床边，一手自然将她搂进怀里，

“怎么了云华，怎么哭了？”

“是不是做噩梦了？”

泪眼模糊了视线，云华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完好的沛章，

听沛章的话，似乎是已经不记得梦中发生的事了，

可云华脑中却不自觉想起，沛章被众人殴打致死丢进河里的无助模样，

哭了半晌，直到双眼红肿，云华也舍不得松开紧紧箍在沛章腰间的手，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藏，再也不舍得松开手，

确认沛章身上已经没有大碍，云华问道，

“你没事就好，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的？”

沛章不厌其烦的替云华一遍遍擦拭着泪痕，满眼心疼的看着她，

“你在雪地里救了我，把我拽进了矿洞里，还记得吗？”

云华点点头，又联想起那些人推下巨石，将沛章死死压在底下的模样，

心头一梗，这不正是与少钦所说的，谚书中沛章的终局对应上了吗，

她注定要被世人逼迫折磨而死……

沛章还以为云华被那时的情景吓到了，双手温柔的捧起云华巴掌大的小脸，目光里满是深情和认真，

“没事了，是巫女救了我们，她将我们带回小院子，医治我们，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云华。”

额头相抵的一瞬，云华心软的一塌糊涂，

抬手抚上沛章的眉眼，她因为养病，瘦了许多，

这样温和的沛章，为何结局要这么惨烈呢，

或者说，凭什么世人要这样对待沛章呢，

云华胸口涌起一股不平，沛章不该这样死去，她值得一个好结局的，

少钦说，谚书所言不可能改变，

可云华就是想试试，

命定的终局，究竟能否修改。

沛章不知道云华在这短短的一瞬下了这样大的决心，她还在给云华解释着，

“我们整整昏迷了三个月，我是昨天晚上醒的，你是最迟一个醒的，”

“云阔和常松晖已经回京了，”

“我昏迷的这些日子，东风寨已经发兵，我必须赶回符氏了。”

迷茫的看着门外，原来距离她们倒在矿洞里，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之久，

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喷涌而出的水暂时停了下来，

可雪融化殆尽之后，大水仍旧迅速上涨，如今已经淹没了整个南方，

沛章失踪后，符氏破罐子破摔，直接就起兵造反了，

等到云华也平安的醒来，沛章终于放下心，打算奔赴战场，与符氏站在一起，

之后的结局是怎样呢，

云华闭上眼想象着，

大约就是沛章在符氏一族的支持下，推翻了仁帝，成为女皇，

然后对这场大水束手无策，最终民怨沸腾，被折磨致死，

这不就是前世沛章的经历吗。

不，云华不允许沛章再走向这样的结局了，

哪怕希望几乎为零，她也要试着去改写。

看着云华阴晴不定的神色，沛章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脸颊，

“这里不安全，我派人送你回京中，好吗？”

云华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杏眸盈盈望进她眼底，

眸中闪着令人看不懂的亮光，云华呓语般开口，

“阿章……”

“我们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