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两派之争
乾清宫寝殿。
朱高炽醒来,朱瞻基连忙去扶他坐起。
朱高炽不悦:“你怎么来了?”
朱瞻基关切道:“听闻父皇龙体欠安,儿臣前来请罪。”
刘公公来送药,朱瞻基亲自接过,小心吹了吹,送到朱高炽嘴边。
“父皇,请先服药吧。”
朱高炽尚带怒气,只是不好发作,瞪了刘公公一眼。
游一帆进来行礼:“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朱高炽立刻推开药碗。
“顺德府广宗县雨水多,地方上报却太晚,生生延误了赈灾。朕已下了明旨,但逢天灾,各地要先行开仓放赈。如此一来,必有官员趁机贪墨,你们要——”
朱瞻基皱眉:“父皇,若担心地方官员借赈灾之机中饱私囊,何不命巡按御史查访?”
游一帆听出朱瞻基话中对他的反感,只是恭敬地垂着头,并不辩解。
朱高炽沉声道:“凡御史大张旗鼓去查,耳目所及,不过他人欲其见也!唉,你还年轻,又懂得什么!”
朱瞻基正色:“父皇,如今锦衣卫出京拏人,常有未经批签便抓人的情形,可见平日骄横到了何等地步。如今您让他们秘密监察,只怕会发生更多不法之事,皇爷爷那时候,他们至少还知道收敛……”
一提起皇爷爷三个字,朱高炽顿时变脸。
“是朕准许锦衣卫便衣行事的!”
“父皇!”朱瞻基深深望着朱高炽。
朱高炽一把摔了药碗:“出去!”
朱瞻基看他脸色通红,温声道:“儿臣言语冲撞,请父皇息怒,千万保重龙体。”
朱高炽重重咳嗽几声,指着朱瞻基怒斥:“没有你们母子联手气朕,朕身体便好得很,还不走!”
朱瞻基无奈,只好离开,经过游一帆身侧时,二人目光有瞬间的交锋,游一帆恭敬地低头,朱瞻基快步离去。
朱高炽兀自愤愤不平,指着朱瞻基的背影大骂:“逆子!”
须臾,他终于将视线移到游一帆身上。
“还有,你呈来的奏章,朕看了,倒还算得上中肯,不过这些事自有各部院大臣操心,你的心思不要放在这些上头……”
游一帆禀报完正事,离开乾清宫时,瞧见一文臣满脸不屑地抖了抖奏本。
“一个残害忠良、杀人无数的屠夫,竟也学起饱读之士给皇上建言,什么京城有漕运解户困顿不堪、无处安身,哈哈哈哈,无稽之谈!”
文臣乙虽是小声提醒,但言辞间处处显露鄙夷之意:“可不敢高声议论!人家只需寥寥几笔,将刘大人你昨日宴上的宾客、言谈一一记下,明日你的脑袋危矣!”
文臣甲啐了一口,将奏章直接丢出门去。
“这种腌臜的东西,别污了我的眼!”
奏章就这样落在脚下,游一帆弯下腰,捡起奏章,当着满脸惊骇的臣子,面无表情地撕去半截带走,转身离去。
他离去后不久,陈芜捧着太子看完的奏章过来,发现地上撕成半截的奏章,面露惊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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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局。
宦官们将菜蔬肉食运入内院,宫女们连忙上去帮忙卸下。
殷紫萍发现有金华火腿,不由惊讶。
姚子矜小声提醒:“皇上旧疾复发,戴院判说,今后得严格按方调理龙体,绝不能再茹素。来,帮把手。”
二人合力抬着火腿进去。
两人刚走,宫女们便吵嚷起来。
宫女甲死死抱住一只小罐子:“这是永宁宫贵妃娘娘要的,你不能拿走。”
宫女乙冲上去,劈手就要抢夺:“长不长眼睛,皇后主子要的东西也敢霸占,你松手!”
玉脍走过来,责备道:“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
宫女乙立刻告状:“玉脍姐姐,明明是坤宁宫定下的黑枸杞,她非说贵妃要用,得全部拿走!”
宫女甲不乐意了:“三天前我们便报了司药,只一时配不齐罢了,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啊——”
谁料话还未说完,玉脍扬手便给了她一耳光,严厉道:“放下!”
宫女甲捂住脸,想哭又不敢哭:“你们全拿走了……我可怎么交代呀!”
香芹冲上去,护着那个小宫女:“玉脍,小宫女们做得不对,骂两声不打紧,谁准你上手了?再说贵妃备下黑枸杞,是为皇上治心疾的,谁能越过皇上去?罐子给我!”
宫女甲要递罐子过去,玉脍劈手便夺走,香芹不甘心,马上去争。
小宫女们都吓呆了,不知去帮助谁才好。
二人推搡之间,玉脍被推倒在地,摔了个趔趄不说,罐子也翻了,黑枸杞落了一地。
玉脍惊叫:“好哇,这黑枸杞生在崇山峻岭,来之不易,如此珍贵的药材,你也敢打翻!”
香芹吃了一惊:“明明是你先松了手!”
两人的争吵声惊动了大厨房内的其他人,众人纷纷走了出来。
玉脍往地上一指,告状:“闻典膳,您瞧,香芹可闯下大祸了!”
闻宴桃一看地上的黑枸杞早被众人踩得一塌糊涂,狠狠在香芹手臂一拧。
“没心肝的东西,什么都敢糟践!”
香芹捂住手臂,眼圈瞬间就红了。
方含英上前查看,沉下脸:“人都有失手,好好说便是,如此高声喧哗,外人听见成什么样子!”
闻宴桃面上虽笑着,说出去的话却是意有所指:“我背后无人撑腰,自是不敢放肆,哪儿比得上方姐姐,上赶着同人家结菜户,眼看要攀上高枝儿了呢!”
方含英秀美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去:“你欺人太甚!”
众人骇然。
闻宴桃冷笑,继续阴阳怪气:“哟,脸色都变了,这是被踩着痛脚了吧。”
方含英猛然冲过去扑打闻宴桃,二人扭打在一起。
香芹帮着方含英,禾黍、玉脍上去帮着闻宴桃。
越来越多的女使宫女加入,两方连菜蔬肉食都拿出来当成武器,萝卜火腿到处飞,顿时整个院子都乱了套。
雪芦吓坏了,嗷一声扯了个竹框子把自己罩底下了。
子矜吃惊地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不要打了,停手,大家都快停手!”
她要上去,被殷紫萍一把扯住。
殷紫萍兴奋大喊:“打,使劲儿,我看你们谁厉害!”
子矜狠狠瞪了殷紫萍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站着看热闹,要出大事儿了!”
殷紫萍哼了一声,竟没拉住子矜:“哎!”
子矜上去拦方含英:“方典膳,冷静一点儿——”
话音未落,闻宴桃的手便上来了,子矜被狠狠推了一把,竟险些摔个跟头。
殷紫萍秀眉一横,一头撞上去,闻宴桃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随即又撸起袖子,狠狠给了对方两记耳光,闻宴桃眼冒金星,几欲昏厥。
这时,门口传来孟尚食一声暴喝:“住手!”
众人还在推搡。
苏月华高声道:“尚食大人来了,统统住手!”
众人回过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孟、胡二位尚食都站在了门口。
众人惊骇,连忙跪了下去。
孟尚食站在台阶上,冷冷扫视跪满了一院子的人。
“跪满一个时辰,静思己过。”
话落,她便快步离去。
闻宴桃想向胡尚食求救,谁料胡尚食冷冷丢下一句:“跪好!”
而后不再看她一眼也走了。
苏月华默默地看了一眼子衿,一言不发地跟着胡尚食离开。
殷紫萍冲她背影做鬼脸:“装模作样。”
子矜用力一戳她的头。
殷紫萍不甘示弱地回戳了一下,二人都笑了。
方含英与闻宴桃两派人互相怨恨的对视,那只砸满了鸡蛋菜叶的竹筐被孤立在两方中间,进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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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梢枝头蝉鸣阵阵,池塘小榭清荷摇曳。
乾清宫。
微风钻进窗棂吹起薄薄幔帐,张皇后端坐在榻上,低着头,轻轻吹去茶盏内的浮沫儿,慢悠悠地品茶。
胡尚食始终恭敬地跪着,压着满心的焦急,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终于,张皇后开了口:“皇上金口玉言,复了孟氏的官位,我自也不好驳了陛下的心意。更何况,人之爱人,求利之也。想要成为尚食局真正的掌事,便要让众人心服口服,否则,便是我下了旨意,你也不能服众。”
胡尚食猛地抬头,凝望张皇后,满脸期待:“皇后娘娘,奴婢有信心——”
张皇后抬手阻止,轻轻将茶盏搁在一旁,胡尚食顿时噤声。
顿了片刻,张皇后若有所思道:“论资历,孟氏远在你之上。我要你们公平地一分高下。”
胡尚食怔住。
此时,梅清匆匆入殿,行礼:“皇后娘娘,陛下刚刚下旨,郭贵妃的亲弟郭玹袭了武定侯爵,祖母严氏逾制封为营国公夫人,母亲徐氏封了太夫人,还有……”
梅清窥视皇后神色,见她面上并无怒容,才敢继续往下说:“先帝近侍黄俨私通外臣,黄俨服诛之后,名下资财也尽数归了武定候!”
胡尚食忍不住悄悄去看皇后的表情。
张皇后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笑了笑:“凡事谋定而后动,心急过甚,成不了大事。”
胡尚食深深俯下头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