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完颜暖玉,难解难分
晨光熹微，养生坊的后院已经热闹起来。
\这株当归要在寅时采摘，\苏青柠指着药圃中的一株草药对完颜暖玉说，\因为这个时候的药性最足。\
完颜暖玉认真记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时闪过求知的光芒：\原来如此。我们金国虽然也用当归，但从没注意过采摘的时辰。\
\药材的采集和处理，讲究天时地利。\苏青柠说着，轻轻掐下一片叶子，\你闻闻这个时候的香气。\
完颜暖玉凑近一闻，惊讶道：\确实比昨天闻着要浓郁！\
\这就是养生的第一课：顺应自然。\苏青柠笑道，\无论是采药、制药，还是食补养生，都要遵循这个道理。\
正说着，李玉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师傅，您要的'五行养生粥'好了。\
\来得正好。\苏青柠接过：\这是我特意为你调配的。\
完颜暖玉接过碗，只见粥色洁白，点缀着几种药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里面加了当归、枸杞、山药，还有一味特别的药材......\苏青柠说。
完颜暖玉尝了一口，眼前一亮：\是人参！而且是......\
\是你上次教我辨认的那种。\苏青柠笑道，\金国的野山参确实好。\
\你这是在考我吗？\完颜暖玉也笑了，\不过这粥的味道，确实胜过我吃过的任何补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女匆匆跑来：\公主，宫里来人了！\
完颜暖玉面色微变：\这个时候？\
\是太后身边的张嬷嬷，说是有要事......\
\我这就去。\完颜暖玉站起身，对苏青柠歉意地说，\抱歉，今天的课怕是要......\
\无妨，\苏青柠说，\这粥你带着，路上慢慢喝。记住，要趁热。\
完颜暖玉点点头，快步离去。看着她的背影，苏青柠若有所思。这突如其来的传召，恐怕与昨日的事有关。
果然，没过多久，孙进就带来了消息。
\朝中有人弹劾完颜暖玉，说她私下与民间百姓过从甚密，有失身份。\孙进压低声音说，\还说她这样做，是在打探我朝虚实。\
苏青柠冷笑一声：\这些人，真是无事生非。\
\问题是，\孙进神色凝重，\弹劾的人是户部侍郎赵德辉。\
\赵德辉？\李玉竹惊呼，\就是那个......\
\没错，就是王守仁的姻亲。\孙进说，\看来王家不甘心就这么认输。\
苏青柠沉思片刻：\所以太后这么急着传召完颜暖玉，是要她解释这件事？\
\应该是。不过......\孙进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赵德辉在奏折中，还专门提到了你。\
苏青柠眼睛微眯：\哦？他怎么说？\
\说你勾结金人，教授机密......\
\机密？\苏青柠忍不住笑出声，\一些养生的基本道理，也能算机密？\
\他们说，\孙进压低声音，\你传授的不只是养生之道。\
苏青柠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个官差模样的人闯了进来。
\苏青柠可在？\为首的人厉声问，\太后宣召！\
苏青柠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有劳带路。\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太后坐在上首，完颜暖玉站在一旁，面色如常。赵德辉正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
\......臣以为，此事干系重大！金人使团不该私下接触我朝百姓，更不该......\
\赵爱卿。\太后淡淡打断他，\你说的这些'机密'，具体是指什么？\
赵德辉一时语塞：\这......\
\不知赵大人可曾去过我的养生坊？\苏青柠上前一步，\如果去过，就该知道我们做的都是什么。\
\哼！\赵德辉冷笑，\谁知道你们私下......\
\私下如何？\完颜暖玉突然开口，\本使每日学的无非是些养生食补之道。难道这也要上纲上线？\
太后的目光在几人之间转了一圈：\苏青柠，你来说说，这些日子都教了些什么？\
苏青柠从容答道：\回太后，无非是些寻常的养生之道。比如今日清晨，我正教公主辨认药材。\
\哦？说来听听。\
\是教授当归的采摘之法。\苏青柠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这是今早采的，请太后过目。\
太后接过闻了闻：\确实是好药材。\
\这有什么稀奇？\赵德辉插话，\关键是......\
\赵大人。\苏青柠打断他，\你可知道金国盛产的野山参，为何比我大宋的更胜一筹？\
赵德辉一愣：\这......\
\因为采摘时辰不同。\苏青柠解释道，\金国因地处北方，昼夜温差大，所以选在寅时采摘，这样药性最足。而我们南方的参农，往往在卯时采摘，错过了最佳时机。\
\这......\赵德辉无言以对。
太后却来了兴趣：\原来如此。那你觉得，这样的交流有何意义？\
\回太后，\苏青柠正色道，\医食同源，养生之道关系到两国百姓的福祉。如今金国的野山参、我朝的当归，都是彼此需要的。若能互通有无，岂不是两国百姓都能受惠？\
完颜暖玉接过话：\正是。本使此来，除了外交使命，更想学习贵朝的养生之术。这些日子下来，确实获益良多。\
她转向赵德辉：\赵大人若不信，大可亲自来看看。我每日所学，无非是这些养生食补之理。难道这也算泄露机密？\
\这......\赵德辉额头渗出冷汗。
太后忽然问：\暖玉，今日可曾用膳？\
\回太后，刚喝了一碗养生粥。\完颜暖玉说，\是苏姑娘特意调配的。\
\哦？\太后看向苏青柠，\是什么配方？\
\是用当归、枸杞配上金国的野山参......\
\金国的药材？\赵德辉又想抓住把柄。
\是啊。\苏青柠坦然道，\正好借此机会，让公主品鉴一下南北药材的不同。这不正是两国交流的意义所在吗？\
太后听完，突然笑了：\这倒让哀家想起一事。\
众人屏息静气。
\当年先帝在世时，\太后缓缓说道，\就曾感叹过：南北之分，不在山川，而在人心。\
她看向赵德辉：\赵爱卿，你说这话是何意？\
赵德辉额头冒汗：\这......\
\南北之地，本是一家。\太后继续道，\山川万物，原本相通。若处处设防，反倒失了交流之道。\
完颜暖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更何况，\太后意味深长地说，\民间往来，历来是化解隔阂的良方。苏青柠以养生之道会友，这不正合了先帝的用意？\
\太后圣明！\苏青柠恭敬行礼。
赵德辉脸色发白，知道自己这一招棋下错了。
\好了。\太后挥挥手，\此事到此为止。暖玉既然对养生之道感兴趣，就继续跟苏青柠学习吧。\
\多谢太后！\完颜暖玉行礼。
\至于赵爱卿......\太后淡淡道，\朝廷还有要事等着你去办。这些小事，就不必再费心了。\
赵德辉惶恐退下，临走时狠狠瞪了苏青柠一眼。
等其他人都退下，太后单独留下了苏青柠和完颜暖玉。
\暖玉。\太后和蔼地说，\你父王托我好好照顾你。这些日子在汴京，可还习惯？\
\多谢太后关怀。\完颜暖玉恭敬答道，\有苏姑娘相伴，学到了很多。\
\嗯。\太后点点头，\你们年纪相仿，又都有见识，正好做个伴。不过......\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这世间之事，难得糊涂时且糊涂，该明白时须明白。明白吗？\
两人同时一震，齐声应道：\明白。\
\去吧。\太后挥挥手，\记住今日之事。\
走出御书房，完颜暖玉轻声道：\太后这是在提醒我们。\
\是啊。\苏青柠若有所思，\有些事，点到即止。\
\不过......\完颜暖玉笑了，\我倒是真想继续学习养生之道。\
\公主不怕再惹来非议？\
\谁说学养生就一定要抛头露面？\完颜暖玉狡黠一笑，\今后我改在夜晚来访如何？\
当夜，一轮明月挂在天际。
养生坊的后院里，苏青柠和完颜暖玉对坐品茶。月光如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茶......\完颜暖玉轻轻嗅了嗅，\有一股特别的香气。\
\是玫瑰花瓣和枸杞的调和。\苏青柠说，\我记得你说过喜欢玫瑰的香气。\
\你连这个都记得？\完颜暖玉有些感动，\难怪太后说我们投缘。\
\说起太后......\苏青柠斟茶的手顿了顿，\今日她的话，你怎么看？\
完颜暖玉沉默片刻：\她是在提醒我们，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说。\
\就像现在这样？\苏青柠笑道。
\对，就像现在这样。\完颜暖玉也笑了，但很快又正色道，\其实，我一直有个心愿......\
\说说看。\
\我想在金国也开一家这样的养生坊。\完颜暖玉说，\让更多人明白，南北之间不该只有刀剑相向。\
她看向苏青柠：\你知道吗？我们金国虽然擅战，但在养生之道上却十分粗疏。很多将士死于伤病，而不是战场。\
\所以你想学习这些？\
\是。\完颜暖玉点头，\我相信，通过这样的交流，能让两国的隔阂慢慢消融。\
\这是个好想法。\苏青柠说，\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会有阻力。\完颜暖玉苦笑，\就像今天这样。但是......\
她抬头看向月亮：\我总觉得值得一试。\
\说起来......\苏青柠忽然问，\你为什么会对养生之道这么感兴趣？\
完颜暖玉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黯淡：\因为我母亲......\
\你母亲？\
\她去世得很早。\完颜暖玉轻声说，\就是因为没有好好调养。当时我们金国，根本没有像样的医师。\
她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如果当时能有这样的养生之道，也许......\
\所以你想改变这一切。\苏青柠明白了。
\是。\完颜暖玉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这种原因失去亲人。\
\那我就更要好好教你了。\苏青柠说。
月光下，两人的交谈越发深入。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完颜暖玉说，\你为什么会对养生之道如此精通？\
苏青柠沉默片刻，目光有些飘远：\因为我也失去过重要的人。\
虽然她说的是前世的经历，但那种痛苦却是真实的。
\所以你选择了这条路？\
\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使命。\苏青柠轻声说，\在这乱世中，能为他人多留一分生机，就是一分希望。\
完颜暖玉若有所思：\我明白这种感觉。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南北两国的人都能互相理解，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
她没说完，但苏青柠懂她的意思。
\说到这个，\苏青柠转移话题，\我最近研究出一个新的养生方子，专门针对你们北方将士的需求。\
\哦？\完颜暖玉来了兴趣。
\北方天寒，将士们常年风吹日晒，很容易伤及脏腑。\苏青柠解释道，\这个方子主要用当归、黄芪配上你们的野山参，再加上一味特殊的药材......\
\什么药材？\
\这个。\苏青柠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是西域来的红花，能活血化瘀。\
完颜暖玉接过闻了闻：\确实是好东西。不过这药材，应该很难得吧？\
\是啊。\苏青柠笑道，\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想和西域的商队建立联系。\苏青柠说，\如果能把南北两地的药材加上西域的特产结合起来，必定能创造出更好的养生之方。\
完颜暖玉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金国和西域的商路一直很通畅......\
\所以这是个双赢的买卖。\苏青柠说，\你们需要养生之法，我需要药材，商路通了，对两国都有好处。\
\高明！\完颜暖玉赞叹，\难怪太后那么看重你。不过......\
她突然压低声音：\你就不怕我借机打探军情？\
\公主说笑了。\苏青柠淡然一笑，\养生之道，本就是利国利民的事。再说......\
她看着完颜暖玉的眼睛：\我相信公主的为人。\
完颜暖玉一怔，随即笑道：\你这样说，反倒让我有些惭愧了。\
\惭愧什么？\苏青柠给她续了杯茶。
\因为......\完颜暖玉迟疑片刻，\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苏青柠安静地等她说下去。
\前几日，父王派人送来密信。\完颜暖玉深吸一口气，\说朝中主战派势力越来越大，让我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回国。\完颜暖玉苦笑，\他们认为，和谈已经没有意义了。\
月光下，苏青柠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所以今天赵德辉的弹劾......\
\不过是个开始。\完颜暖玉说，\接下来会有更多人跳出来。到时候......\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一旦战争爆发，她们之间的这份友谊，将面临严峻考验。
\那你怎么想？\苏青柠轻声问。
\我不想看到战争。\完颜暖玉斩钉截铁地说，\这些日子在汴京，我看到了太多值得珍惜的东西。不仅是养生之道，还有这里的人情味。\
她看向苏青柠：\就像你，明明我们是敌国的人，却愿意真心教我。这样的情谊，难道不比刀剑更有价值吗？\
\可是......\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完颜暖玉苦笑，\作为金国公主，我不能违背国家的意志。但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希望能为和平尽一份力。\
她从怀中取出一物：\所以，我想请你收下这个。\
苏青柠接过一看，是一块玉佩。
\这是......\
\我母亲留给我的信物。\完颜暖玉说，\如果将来真的兵戎相见，这块玉佩或许能帮你避过一些风险。\
\这太贵重了。\苏青柠要推辞。
\收下吧。\完颜暖玉坚持道，\就当是我这个学生的一点心意。\
正说着，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时候不早了。\完颜暖玉起身，\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完颜暖玉摇头，\你知道的，我们见面的事，不能声张。\
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苏青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真有那一天......\完颜暖玉眼中含泪，\请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的朋友。\
望着完颜暖玉消失在月色中的背影，苏青柠久久未动。手中的玉佩温润如玉，却让她感到一丝凉意。
\师傅......\李玉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您说，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苏青柠没有立即回答。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太清楚历史的走向。靖康之变不可避免，但在那之前，还有太多事情值得去做。
\玉竹，你觉得完颜暖玉这个人怎么样？\她反问道。
\很好啊。\李玉竹想了想，\虽然是金国公主，但一点都不骄傲。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她是真心想学习养生之道的。\李玉竹说，\我能感觉到她的诚意。\
苏青柠点点头：\所以有些事，不是个人的意愿就能决定的。\
她轻抚手中的玉佩：\就像这块玉，看似完美无瑕，却也承载着太多无奈。\
\那我们该怎么办？\
\继续做我们该做的。\苏青柠说，\趁着还有时间，把能教的都教给她。\
她望向月亮：\也许这就是我们能为和平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夜色渐深，后院的药圃中传来阵阵草药的清香。这些来自南北的药材在这里和谐共生，却不知道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苏青柠忽然想起太后今天的话：难得糊涂时且糊涂，该明白时须明白。
是啊，有些事心知肚明，却要装作不知。这或许就是这乱世中的生存之道。
\去准备明天的课程吧。\她对李玉竹说，\完颜公主说了，明天还要来。\
\可是......\
\不用担心。\苏青柠微笑，\至少现在，我们还能为和平多做一点事。\
她轻轻收起玉佩。这份情谊，或许会成为未来最珍贵的回忆。但现在，还不是感伤的时候。那个承诺，她一定会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
月光如水，洒在汴京城的每个角落。这座即将面临巨变的都城，此刻还沉浸在短暂的宁静中。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夜晚还能维持多久。
但至少今夜，在这小小的养生坊里，两个来自不同国度的年轻人，结下了一段超越国界的友谊。这或许就是命运最大的讽刺，也是最美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