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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花车巡游

郭荣忍不住怒火上升,正要说话,却听那军官凑到了跟前,脸色狰狞地将下巴颏一扬,似乎要继续威胁他,却听他压低了声音悄声说:“这边一整个御街,上边已经发话,不能让你们用;从东西大街与御街交叉口往南,是开封府管辖,那边给你们留了大片空地,足够你们随便折腾的了。这话是开封府石大判让我告诉你们的。”随即又抬高了声音厉声喝道:“怎么还不走?想在这浑赖不成?”把手一挥,喝令身后的军兵,“准备抓人!”

郭荣听到他悄声转诉自己那石应芳的话,便有些明白了,只要他们在此安放灯彩,哪怕最后皇城司让他们如愿了,只怕也仍然会有人再来不停的捣乱;反而若是在南边安放了,那边是开封府石应芳负责的区域,倒是能安然无恙。想必是齐王石重贵答应了某些人,为难一下他们,但以石重贵的为人,只怕也就至此为止,再不会多管闲事;反倒有可能让石应芳照顾一下他们。当下朝这军官一抱拳低声说道:“多谢告知,必有后报!”随后又提高了声音,连连退让着说道,“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这时薛平平坐在牛车上随着车队过来,郭荣迎了过去,让车队折而往南。薛平平看一眼不远处盔甲鲜明、森然而立的皇城司官兵,脸色一寒,他对这些官兵向无好感,见他们站在那边,好像是来为难他们的,便朝郭荣问道:“怎么回事?”

郭荣跳上牛车,坐到他身边悄声解释:“是有人使坏,将我们搭好的台子给拆了,然后勾通皇城司说我们来晚了,原本划给我们的地方作废,不许我们在此地安放灯彩。”他朝南边一指,“说是我们来晚了,不许我们在内城安放彩灯,想安的话,必须到内城之外,朱雀门南外城御街与东西大街交叉口那边,还说给我们留了一块最大的空地,是开封府划给我们安放彩灯的地方。”

张琼在后边听到,顿时便骂了一声:“这些狗东西,真是狗娘养的,专门干坏事来恶心人!”

薛平平站起身朝御街南北看了看,又转身朝四周观察一番,若有所思。郭荣知道这个弟弟虽然年幼,却一肚子坏水儿,寻常人根本追不上他的思路,不过用在那些人身上倒是喜闻乐见,便悄声问道:“平哥儿,你可是有了新的想法?”

薛平平点点头道:“对!是有了点新思路。”接着说道,“哥哥你命人去那边新划给咱们的地方搭台子,台子周围再圈一圈儿地方做上标记,越大越好;既然有人想使坏,不让咱们在这儿安放灯彩,无非是想让咱们出个丑,借此寻个罪名,可惜他们的这一番筹划也太小儿科了!原先我没来看过,还以为这地方有多大呢,却不料这么狭小!我想着还得现找空地,现在看来那些人倒是好心,费心巴力的重新给咱们找了个好地方!”

其实这地方并不小,只是一条御街上都是朝廷各衙司安置的官灯,密密麻麻的将整条御街给布置得只剩下条缝隙般的狭窄通道,宫城下边的北大街与御街交汇之处倒是地方大,可那里是不允许安放的,如此便显得狭小了。

郭荣一听,顿时兴奋起来:“难道说你能将他们的暗算给破掉?”

薛平平笑道:“自然!”

郭荣见他神态轻轻松松,有点担心,便朝南边指了指,眉峰蹙起:“可那边已经是民灯所在之地了,咱们这是枢密院的官灯啊,按规制必须得安放于朱雀门以北的内城御街上!到时候陛下携朝廷重臣、后妃皇子皇女们登上明德门,在城楼上观灯,如果看不到枢密院中的彩灯,必会发问;就是不问,那些人也会找到由头让皇帝知道枢密院没有按规制安放,或者根本就没有安放,这极可能就是那些人使坏想要达到的目的!”

薛平平笑道:“哥哥你难道忘了?咱们的灯可跟这御街上所有的灯都不一样啊!不管咱们在哪里安放,只要那大号彩灯一升空,新型烟花一放,就能让大半个汴京城都能看到,而且远一点看要比近处看效果更好,更为精彩;更不要说是明德门城楼上的皇帝了,他只会看得更加清楚明白,一准能让他大吃一惊!”

郭荣一听他说要让皇帝大吃一惊,自己先是受了一惊,定定的看着薛平平,看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只是彩灯和烟花,即使让皇帝大吃一惊,也只是震惊于他们的彩灯和烟花,并没什么忌讳之处,便点点头答应下来:“那哥哥我就过去布置,接下来你还想怎么做?”

薛平平脸上露出轻蔑鄙夷的笑容:“接下来么……小弟就带些人,沿这御街、东西大街、大宁宫外北大街……这些人多热闹的地方,好好走上一圈,让某些人知道,就他们那点鸡鸣狗盗式的阴谋诡计,屁用都没有;让所有的京城人都知道,什么才叫红红火火中国年、热热闹闹元宵节!”他目光转向正北,看着那模模糊糊的皇城大宁宫,心里话——到时候也让那臭名昭着的儿皇帝见识见识,来自千年之后的震撼!

郭荣一听,便有些不安:“平哥儿,你要闹如此大的动静,会不会有危险?”

薛平平反问道:“会有什么危险?那些人会明着出来捣乱吗?”郭荣想了想朝原先台子被拆的地方一指道:“这可不一定,那些人收罗了一批小喽啰,此时不定藏在哪里,一旦等到时机,定会再蹿出来。”

薛平平随即从腰中摸出那“转轮手枪”,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来:“咱们这些天多做了二十来支这种手枪,虽然打到身上打不死人,但吓他们个半死却不在话下!那些人若是敢再来,就让他们尝尝这‘烟花手枪’的厉害,就是吓也能把他们吓个屁滚尿流!”又朝后面看看连枢密院派来的军兵和家丁,一共三十来个,“这些人一半跟我走,一半跟哥哥去,这下哥哥放心了吧?”

郭荣看看薛平平手中那东西,他拿到手中也试过,确实是个又新奇又好玩的东西,打到七八丈外的半空中能炸出五颜六色的绚丽烟花,真要照着人身子打,单那炸响、那炸开的火花,伤不伤人的先不说,但确实能把中弹的吓个半死。这还是薛平平将真正的子弹藏起来,没敢给他们试枪,只给他们相似的铜壳烟花子弹试枪后的结果。因为方便,而且好看,物料足够,便多做了些。

——就是千年之后,若是有人拿着吐珠类烟花或是信号枪突然对着某人的身体打,即便是打不伤人更打不死人,也能将其吓个半死,更不用说在这时代了。

郭荣便道:“若是如此,那让琼哥儿他们留在你身边,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就跑出来,真要有点什么,那母亲能把我耳朵给揪下来!”

薛平平一听他提起清宁,脸上不禁浮上浅浅的笑容。这些天来,他是没少被清宁揪着耳朵教训,郭荣虽然稳重,但也不是没挨过,只是他是老大,又开始管理家务,清宁总给他留几分面子,就是揪他耳朵也要背下人。他回头又朝车队瞅瞅,便跳下车说道:“我见哥哥字儿写的极好,再给我写几个横幅,撑在这车上,让人一看就知道咱是干什么的!”

郭荣便让拉人的牛车腾出一辆来,将做横幅的红布铺在车板上,拿着斗笔蘸小桶里的墨汁,这些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他一边酝酿着一边问道:“都写上什么字?”

薛平平笑道:“就写吉祥话,什么夸耀咱们新制灯彩‘天下第一’、‘举世无双’、‘红红火火’、‘元宵快乐’之类的就成。”

郭荣一听,惊得拿着毛笔的手一哆嗦:“哎哎哎……我说兄弟啊,这什么天下第一、举世无双之类的,可不好写!红红火火、元宵快乐倒还行。”虽然这时候还没文字狱,但若有人找碴,那还是能挑出毛病的,细一寻思,干脆不按薛平平的意思来,真要按他说的,不定又给你弄出什么不好的词儿来,沉吟一会儿,便提笔在横幅上写着。

郭荣在那车上写字,薛平平也不闲着,朝那车上看了看,想起后世那些旅游城市每逢某个旅游旺季便会弄出来的花样,便问郭恭明道:“哥哥,咱们先前在西院工坊染的那些五彩布匹都带来了吗?”见郭恭明点头,便让人拿来,自己取了一块红布,让人剪成合适大小,便找了细麻绳,将这块红布扎成一朵大红花的样式,随后递给郭恭明,“让人把这些染了色彩的布都扎成花,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花,扎好后给绑到这大车上,咱们也来个花车巡游。”

郭恭明接过那大红花,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咱们的大车要是都扎成花车,那肯定是万人瞩目,不知要吸引多少人来看咱们这花车呢!”说着便兴冲冲的走到一边,召集人手来裁布扎花。

薛平平又来看郭荣写字,只见郭荣低头躬身,在那大车上铺好的红布上写上斗大的字。他书学颜行,倒是有了一定的功底,真写出来让那些书法大家看到,也会赞一声后生可畏。写完一幅,薛平平看过去,却是“枢密院新制灯彩试放”;再看郭荣写下的第二幅,却是“红红火火元宵节,欢欢乐乐太平世”,不由得撇了撇嘴巴,但也没吭声。郭荣写下第三幅,却是“庆元宵万民齐欢乐,贺佳节本院奉新灯”,这两幅倒是对仗的挺工整的;第四幅是“枢密院为贺元宵佳节,特制作前所未有之新型灯彩、烟花,于正月十三、十四试放,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之际大放异彩”。

薛平平看一眼郭荣,敢情“大放异彩”是从你这儿来的?不过他对郭荣的一手好字倒是佩服得很,颇有大家风范;自己也算是练过,可惜只能算是入门,能凑合着看,入不了大家之眼,水平比之相差太远。那一时空他那书法造诣极高的妻子就曾嘲笑他“不入流”,看来这练习书法也是要有天赋的,苦练虽能提高,但没有这个天赋就难成大家了。其实他的书法并不算差,只是与他那个时空中的那位极有天赋的妻子来说,是有相当差距的。

郭荣写完第四幅,转身问道:“够了么?”薛平平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够了够了。”接着又艳羡地瞅着那横幅上的字说道,“哎呀,没想到哥哥这一手字,竟然写得这么好!”

郭荣也有些自得,目光在好些横幅上睃巡着笑道:“别羡慕我,你现在还小,多练练也一定能写好字的。咱们家真正写一手好字的,还得数咱们阿爷,第二得数咱们阿娘。”

薛平平笑着恭维道:“看来第三就得数哥哥了!”

谁知郭荣却连连摇头:“第三可数不到我,那得是长年跟着咱阿爷的贵信叔!”薛平平听他说那木讷少言,几乎没跟他说过话的郭贵信,竟然能写出一手比郭荣还好的字,不觉瞪大了眼睛,当然不信。

郭荣看着他笑道:“没想到吧?哪天我求贵信叔写了幅字,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郭荣这边将横幅写好,那边扎花的人人多好干活,也将那些五颜六色的布花都给扎好,全部用绳子给绑到了车上,再将这横幅全给用木竿竹竿撑起来,再给绑到大车上,一辆辆古朴别致的“花车”就成型了。

薛平平退后几步,仔细看着,不觉好笑,这也太寒酸了太简陋呀!心里正自感慨,郭荣等人却都拍手赞道:“好好!咱们不但这彩灯要夺第一,就是这花车,在整个汴京城也无人能比!”

他们这是在大街上,周围早就聚集了无数来看灯看热闹的人围观,此时看见这“花车”,也都一阵阵的大呼小叫,兴奋不已。年节之时,尤其是这元宵灯会,人们出来看什么?不就是看个稀奇看个热闹嘛,此时看到以前没见过的“花车”,自然惊奇不已。薛平平以为的寒酸简陋,那是相对于千年之后,在这时候这样的花车已经能让无数看到之人,回味无穷,足够他们吹嘘多少年的了。

随后薛平平又挑选了一些烟花,让人把这些烟花箱子单独搬到一个空车上,便让郭荣将其余烟花箱子全部带走。

郭荣见薛平平带的烟花较少,便问道:“你准备怎么燃放?”薛平平随口答道:“乐队跟我走,那些先前排练过燃放烟花的舞队也跟我走,其余的都跟着你去那边。”郭荣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当心有人捣乱,让护卫都跟着你走,那什么‘手枪队’也跟着你走。”先前让人拿着那烟花手枪试放的时候,薛平平随口给起了个手枪队的名号,郭荣算是记住了。薛平平想了一下,便点头道:“那好,咱们兄弟就分别进行。”

随即兄弟俩就将车队分成两部分,主要是锣鼓队、“手枪队”和大部分护卫跟着他上了六辆牛车,另外几辆马车、牛车拉着东西则跟着郭荣去朱雀门那边。

郭荣特意叫过郭恭明叮嘱着,一定要护好薛平平,真要遇到人捣乱,危急时宁可把东西车辆全扔了,也要保住人。

郭恭明连连拍着胸脯保证,手里拎着鹅蛋精细的齐眉棍,在地下一杵通地一声响:“荣哥儿放心,哪怕我死了,也一定保证平哥儿不伤一根毫毛!”

郭荣一听,不禁眉头一皱,连忙阻止:“哎哎,明哥说这话就太过了,我不是说了嘛,宁可把东西全扔了不要,既要保证平哥儿无事,你们一个二个的,也不要出事!”虽然郭恭明是下人,但他们父子跟着郭威已经有十来年了,他父亲郭贵义不但是郭府管家,还曾跟着郭威上过战场,早就融入了郭府,与亲人一般无二;而郭府虽然不似文人士子那般讲究,但对于晚辈的教育还是极严格的,原先只有郭荣一个,对于年长的家人,一律视为家人,年长些该视为长辈的也得叫叔伯婶子,视为平辈的也得叫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郭荣郑重叮嘱几句,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些想要给咱们捣乱的,无非就是要咱们的灯彩弄不成,只要咱们退让,他们还不至于下重手伤人性命,所以一旦感觉有什么危险,就要力保咱们的人不受到伤害。哥哥呀,东西没了还可以再想法做,人要没了可就是惨事,那东西再多再怎么值钱,可也比不上一条人命贵重啊!”

薛平平一听,不禁又对这郭荣刮目相看。能把府内下人的性命看得比东西贵重,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人最贵重最高尚的品性,这就是一个人能成就其伟名的本质!难怪后来他做皇帝,能被后世称为五代十国第一名君!须知在这乱世,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达官贵人视人命为草芥,为了些身外之物无恶不作,杀人放火、杀良冒功、火并同僚、甚至祸害至亲骨肉也在所不惜!

先前被那些“泼皮无赖”打跑的家人这时候也都一一回来,虽然个个都鼻青脸肿的,似乎受创颇重,其实都只是皮肉伤,连个伤筋断骨的也没有,可见那些人也是只抱着来拆台捣乱、而不是伤人的目的。

郭荣将这些受伤的家丁,好生安抚一番,又派人送他们先回府中,请郎中诊治,之后再好好休养一阵。

郭恭明见郭荣千叮咛万嘱咐的,生怕他们有什么不测,便也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郭荣这才放心,带着另一拨队伍离开。

薛平平则将车队重新编排了一下,护卫分在前后,拿着发射烟花弹的“手枪队”则全到中间一辆牛车上站着,如遇人捣乱便朝其开枪;锣鼓乐队则到第一辆牛车上,车队一动便要奏响;烟花舞蹈队则分成几个小组,每组都拿上不同种类的烟花,每组领头的则拿着火种,听口令开始分别点燃烟花燃放。若是随便放,那要不了多大一会儿,便能全部放完,再没放得了,必须保证车队全程都能有烟花燃放,才能造成最大的轰动效果。

安排完毕,薛平平便又爬上牛车,坐到一个较小的白木箱子上。这个白木箱子带着合叶和锁扣,可以很方便地掀开扣上。他看看车队已经按准备好,便朝郭恭明挥挥手。郭恭明这才指挥着车队沿着御街边上的行道,朝北缓缓而行,开始“花车巡游”。

头辆牛车上的锣鼓开始敲敲打打,紧跟着的第二辆车上的乐工们开始演奏《春节序曲》。车队不过才往前走了一百来步,已经将许多提前来观灯的汴京市民吸引过来,单是这花车上五颜六色的布制大花朵,就让他们耳目一新,更不要说还有那从未听过的新奇热闹,而又极为动听的乐曲,还有那五彩缤纷的新型烟花,喷珠的、喷火的,钻天的,双响的,炸开的,系在木棍竹杆上旋转着喷出五颜六色火花的……,各种奇异的烟花,都与此时单调的只能喷出一种颜色小火球的烟花截然不同,更让他们兴奋不已。

越来越多的观灯人群,聚拢在周围跟着车队缓缓而行,都好奇地看着这支车队,听着那支从来没听过的,动听、热烈而又充满了温馨意味的曲调,有的还跟着哼了起来。随着乐曲开始那就突然而来的高潮,车队中那些平板车上站在车子两边的十来个少男少女,就开始点燃手中的烟花,舞动起来。

热烈欢快的乐曲,紧凑动人的舞姿,璀璨绚丽的烟花,还有不时炸响的爆竹,让围观追随车队缓缓而行的人们惊喜若狂,惊喜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接连不断的响起,甚至有些人还跟着车上的乐曲和舞蹈也呼喊着,舞动起来。

车队沿御街西边边道一路南行,直到内城城门朱雀门下与之相交的东西大街路口,再沿着路口往东折过来,再沿着御街的另一边往北走。

本来御街是不允许普通人上去行走的,但每年的元宵灯会,朝廷都要标榜“君民同乐、官民同乐、金吾不禁、随意观灯”,这个时候则是普通人唯一能走上去逛逛的机会,当然会有许多平民百姓就为了在御街上走几步,也要出来看灯,所以每年御街上的人潮是极其可观的。更不要说这年代的娱乐活动极少,这时候不但能在平时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街上堂而皇之的随便走,还有无数的彩灯和热闹可以看,甚至可以参与,当然会让他们忘记平时的艰难辛苦,取得这一时之乐。

内城御街的两旁,主要是朝廷的各个重要机构所在。御街也是开封城的中轴线,从大宁宫外的明德门——也就是北宋皇城的宣德门——一直往南,穿过内城的朱雀门,再一直往南直到外城的南城门南薰门,总长大约有十来里,以朱雀门为界,朱雀门以北的内城御街,沿边的道路上都布满了朝廷各部门各衙司所安放的各种彩灯,这是官灯区;朱雀门以南的御街两旁则安放着民间所制的彩灯,这是民灯区;如果皇帝在十五那天登上大宁门门楼,可以清清楚楚地从北往南,看到整个御街上的这些花样百出的彩灯,以及因“不禁金吾”而能彻夜观灯的人潮,这便是历朝历代所要标榜的上元佳节“与民同乐”的元宵灯会。

御街是从北往南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从北往南依次有大宁门外的北大御、朱雀门下的东西大街、以及南城的南大街这三条东西向的主要大道与之交叉,当然其中还有几条较小的东西向大街与这三条主道平行与御街相交。

车队沿着御道边道往南缓缓而行,乐队分成了两班演奏,一班演奏完休息一会儿,另一班接着,这样乐曲不会停止。而烟花就要分时段燃放,时而是十来个少男少女两手各拿一支滴滴金旋转着身姿随着乐曲而舞,时而又拿着吐珠类烟花朝天上发射彩珠弹,时而又燃放几个钻天猴、二踢脚;每种烟花的燃放都要引起围观的人们阵阵惊呼。随着车队观看热闹的人流越来越多,始终紧绷着一根弦的郭恭明也越来越紧张,他不停地四下观察着,生怕有人突然从这跟随的人潮中蹿出来发难。好在转了一圈半,直到再次来到朱雀门时,也没有什么人出来捣乱,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将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去。他一屁股坐在薛平平旁边已经空了的木箱子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释怀地笑道:“一路平安,总算没出什么事!”

薛平平看他一眼,轻轻提醒道:“这现在是没出什么事,咱还是不能松懈,有时候要出事就会在咱们以为没事的时候!”他站起来,掀开座下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一颗木柄纸筒、与后世手榴弹相似的烟花,递了过去:“哥哥拿着这个,如果有出来闹事的,就点了药捻子数数,数个一二三四就扔到他们中间!”自己也拿了一颗,又要过一根燃着的线香,朝四周人群中观察着。

郭恭明接过那颗大号烟花“手榴弹”,在手中掂了掂,感觉份量不轻,足有斤把便问道:“这是什么?”薛平平笑道:“手榴弹,点着了这根药捻子扔出去七八个呼吸之后便会引爆,炸开时便会将里面装着的迷药扬起,能迷人呛人,轻点能使人流泪咳嗽不止,重点能让人倒地昏迷,但不会使人受伤更不会致人死亡,是对付泼皮无赖的好东西!”说到这里,又叮嘱道,“咱们自己就得拿那些浸湿的手巾捂着口鼻,不要吸入那些毒烟就会没事。”手巾倒没准备,不过先前薛平平让人扯了些白粗布浸湿,一人发了一块,让大家一旦发现有人捣乱,自己这边扔出那毒烟手榴弹后,要立即拿出来捂住口鼻,以防打击对手时,自己也中了招,那就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但他们车队一直出了朱雀门,也没见有什么人出来捣乱。薛平平想了想,可能是那些人将他们赶出内城便算是达到了目的了吧,再出来捣乱,这边也有了防备,对方还要提防着这边抓了他们的人,再给他们一个反击,那就得不偿失了。

薛平平一行来到新场地,见新木台已经搭好,足十来丈完,五丈来宽,周围也打下木桩用布围起,而且也将扎好的五颜六色的布花给绑上了,那十六个比成年人还高的大型走马灯,也安放好了,只是还未点亮,不过制作精巧,即便是没有点亮没有旋转,单是那十二个生肖灯的夸张造型和四个绘有故事的大型彩灯,就够围观的游人看个稀奇的了。在薛平平眼中,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看着挺滑稽的,但在这时代的人眼中,却足够让他们感到惊艳、新奇、震憾、兴奋的了。再看这场地是足够用的了,便下了车走上木台,用力踩了踩,极其结实的,几十人在上面蹦蹦跳跳不成问题。郭荣站在他身边,笑道:“这边地方够大,除了咱们都是民灯,随咱们怎么圈都行,这可够你折腾的了吧?”

薛平平左看看右瞅瞅,见众人依然在忙忙碌碌,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了一阵,突然一拍脑袋想了起来,跳下木台说道:“哥哥在这边看着,就依咱们先前商定的来做,把那十六个走马灯在这台子上安起来,我得回去再做个东西。”他一指那杂耍班子,“让他们跟我回去,用得着他们。”

郭荣有些纳闷:“就这动静难道还不行?你还想做什么?”薛平平笑道:“元宵节没有舞狮,那算什么元宵节?我回去就是让人把舞狮做出来,让他们来舞。”郭荣一听,不禁苦笑起来:“我说平哥儿,这舞狮虽然热闹,可咱们没时间了啊!”

舞狮有多种起源之说,但此际最流行的说法是唐明皇梦游月宫遇到瑞兽起舞一说,自唐明皇时起至今也有二百来年了,也是自唐明皇之后舞狮才大兴。自大唐灭亡,几十年来中原皇朝已变幻三代,原先庆典中的许多活动都难得再办,舞狮也在其中。天下大乱,枭雄们忙着杀来杀去争霸天下,平民百姓们食不果腹朝不保夕,上上下下都没了这心情;就是历代想粉饰太平,办起什么庆典,少了传承的舞狮也很难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自是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薛平平一摆手根本不在乎,嘻嘻笑道:“东西物料都有,工匠也在,用不了多长时间。”说罢便兴冲冲地跳上一辆马车,招呼着那杂耍班子,一块回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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