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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秋偎,落蜓山庄篦雨梳云

一辈子见过风云阵仗,看似风光,即便叱咤风云的大英雄,也难免内心孤苦,心有难言之隐。夫人吕焚云一辈子和他貌合神离,尿不到一壶去,这里自有不便言传的隐衷。裴国本为官一世,免不得做了不少亏心事,更有一段私情不宜言表,藏匿深胸。年轻时能扛住,年岁大了,一想起过往心事,心里就波澜四起,就如鲠在喉内心不得安宁。他多想象凡尘乡间父老,蹲墙根,扯闲篇儿,唠点儿家常嗑,儿女情长,平淡一生。对他来讲,这也成了奢望,毕竟有身份的人,老来也摆脱不掉那身矜持官气,再低调也融不到市井尘烟,草芥人生。自从与兰芝朝暮相处,他才有了净身沐浴的感觉,他没想到,兰芝肚里有那么多家乡轶事,俗世欢情。饭后茶语,兰芝还会戏说瞎话儿、闲唱大口落子、乡间皮影,乡音俚语,让裴国本又似回到赤子童心,心境又如星明朗月,碧水湖晴。

日常与兰芝耳鬓厮磨,有时忘乎所以。俗话说饱暖思淫欲,裴国本偶有情念,不由想和女仆兰芝有肌肤之亲,几番冲动,碍于年岁脸面,一时不敢造次。其实早几年烟花场里花红柳绿,姹紫嫣红,若说头脸儿相公,没情人无风月那是瞎话。可一个七旬老叟,与一位风韵犹存的贤淑寡妇情投意合,不说干柴烈火,也是春蚕萌动。平日里裴国本让兰芝给他捶背揉腿,兰芝娇暖顺从象一只狸猫宠物,百爪挠心让主人舒服得神魂颠倒。有时裴国本闭目养神,似不经意间捉住了兰芝的小手儿,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柔推指让,让墙上钟摆,也瞬间痴望羞停。

不一会儿兰芝的两只手都被攥在主人手心儿,裴国本很享用,捻玉柔想,一时无尽的油腻忘情。兰芝知道男人想做什么,兰芝还知道吕焚云早已和裴老秋毫无犯,只是那时兰芝还不知女主人另有所钟,有心拿她当了替身人偶。李兰芝虽是过来之人,但还晓得体统,纤指被裴国本攥在手心儿,一时脸儿红得象只绯云,想把手儿抽开,又怕得罪了庄主贵人。刚好一只蝇儿,落在裴国本沁汗的额头上,兰芝就势抽手挥蝇,嘴上念叨着熏香蚊蝇,这才委婉脱身。

吕焚云自结识了水沿庄站桥的石青之后,也在山庄后庭桌案上,供了一尊观音菩萨。她喜欢净身空渺,喜欢静穆磬声,喜欢佛香缥缈,喜爱松静山空。自从先前老公陷步风月场里,加上吕焚云有意无意中,与在省城的旧日初恋,往昔一见钟情的李区长复燃旧梦,就从未与老裴肌肤相亲同床一梦。应该说她刻意寓居山庄,或许想与斩断红尘有关,她早早厌恶官场虚荣繁冗,和世间的名利纷争。说到底,时光改变了她的前程,却没有改变她的少女初情。老来除了厌世理佛,她还养成了洁癖,她厌恶男人的毛发和汁液,厌恶男人的汗水和口沫的细枝末节。她想把这一切留给兰芝,因此她不断送给兰芝手礼贵重。兰芝玲珑剔透,她很早知会在心,俩人心有灵犀,兰芝自然不惧夫人怪罪。

兰芝逢迎裴国本,除了贪图生计,还有一件心事埋伏肺腑。她想保全那片绒花树。自从三步两座桥村长吴仁选卖地建房,绒花树那片李家坟场朝夕不保,李兰芝想凭借裴府声威,留下世代祖坟。当裴国本醉眼迷离,心中荡起粉云,兰芝柔言款语,讲起三步两座桥七月流火,绒花树花开茂盛,在犁弯河弯臂中,浮若祥云溅落、凝粉泼红。兰芝与裴老忘年款语,忍不住讲起当年绒花树下,爷爷李大先生墓椁中相传留有石匣,石匣中藏有《三步两座桥》说唱稿本的传闻。

早年在留镇当过店铺伙计的裴国本,年少时也曾耳闻,早年李大绅士收留病落他乡的南方流落艺人,招惹家门不幸,爱女因爱殉情的风流故事,不想眼前这位身沁异香的女子,竟然是李大先生的直系后人!居然又阴差阳错,偶成身边侍奉起居的贴身用人。裴国本嘴上不说,想起先前年少时当店铺伙计,耳闻目睹,仰慕在留镇逛街的李大先生内人,貪涎其雍容华贵梨花泣雨的风采,想到她晚辈骨肉,巧成他呼唤侍女,难免小人之心,一时生出几分得意。

此时裴国本好奇心驱赶了内心的急帆浪水,一个劲儿忙不迭追问李家身世,打听李家收藏三步两座桥评书的来龙去脉,当听到评书稿本,被兰芝的爷爷——李大先生死后埋入棺中石匣,一声长叹,连连扼腕唏嘘。兰芝适时将绒花树坟场,将毁林建房的事讲与他听,果然裴国本不知是惜香怜玉,还是顾念三步两座桥古村文韵,当即拨通留镇政府电话,一番冠冕堂皇,那边俯首听命,如得了急急令箭一样,急忙布置下去,一时李家世代墓园,得以周善保全。殊不知李家坟场,连同那片浮若祥云的绒花树,得以和三步两座桥春眠秋偎,竟得益于兰芝的嫩粉腮容。

随着兰芝与裴国本月影星随,裴国本对兰芝日趋依赖。由原先端茶倒水敲腿捶背,又增添了刮痧洗足,捏指揉面。裴国本乐得享受,潜意识源于年少时做留镇商号学徒,老板娘支使他持篦梳头,老板娘仰面受用的记忆,他记得每次老板娘留给他一个铜子儿的赏用。裴国本也要仰面梳头,他记得用牛角梳篦,梳云篦雨之中,裴国本活着双眼,想着当年名震乡里,出门坐兰尼车轿的李大先生,想到他孙女纤指温馨小心伺候,感到十分享受十分惬意。服伺左右的兰芝身上,时时沁出一股淡淡幽香,靠在躺椅上的老裴不由睡眼迷离。恍惚中,不觉时光错乱,好似自己夺了天下,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圈椅上的地主老财••••••。

当然回报兰芝的,绝非那点儿佣钱,裴国本对待兰芝,由主人软化成父爱和不言自明的情侣。兰芝唯一的女儿,读了专升本,他不单供她钱物,还许下诺言,日后无管求学谋职,他全包下。这让兰芝很受用,她没想好怎样感激他,她有些不知所措。自从父母文革中双双投井死于非命,自己男人也命薄病归黄泉,兰芝把落蜓山庄当成了福贵之地,她真心实意想侍奉好裴府主人,以回报受宠之恩。

落蜓山庄原本是石牌坊谭家祖宅,石牌坊号称七十二条胡同八十三眼井绝非妄言。不知是因毗邻留镇风水宝地,还是平畴千顷田土肥美,依仗农耕和经营商铺的谭、吕两家,分别是石牌坊前庄、石牌坊北村的鼎盛大户人家。自瞎婆婆谭有音下嫁了看坟人傻存头,不知招惹了哪条风水天条,石牌坊前庄谭家从此一阙不振。与此大相径庭,裴国本自从迎娶了吕家小姐吕焚云,北村吕家旧宅从此寒树新枝,如今修葺一新,变为裴国本颐养天年的落蜓山庄。三步两座桥李大绅士的孙女儿李兰芝,在落蜓山庄总是袅袅悄悄、寻寻觅觅,象是寻找着深藏的奥秘。裴仰山觉察到什么,月牙儿一样偷窥着兰芝的踪影,一边猜测着,一边暗自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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