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兰芝吴门碰壁,裴老偏心艾风池
蟒蛇一样的裴国本,在吸吮了李兰芝的舌液之津后口有余香。他惊异于兰芝身体沁出的奇香异脂,陶醉一般地饱饮痴迷,只是对妻子绝口不提。兰芝总是留住身体的底线,斩断蟒蛇于方寸之间,应主人猎奇心理,兰芝总是不断地述说外人闻所未闻的李家秘史。讲述早先的李家大宅,如今的落蜓山庄曾经的四角炮楼。说是四五年日本投降,留镇流散四乡的日本兵散兵游勇,流窜至固若金汤的李家大宅,被当家奶奶守住四角炮楼单枪退敌的故事。当讲到三步两座桥评书的旧闻,裴国本如饥似渴地详问不已,兰芝说:只听说爷爷的棺木中埋藏着宝贝,石匣中究竟封存着艺人唱本儿还是另有奇珍异宝,传言象天空的流云,许多年来,在老辈人口中如烟似缕,口说不一。
二十三•
因纸厂纷争,留半天和艾凤池,这一对好到换妻的对点子,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三步两座桥自从散社私人创业,这类纷争如旱天雷滚,闷雨风急,虽多数经官裁断,也闹不出子丑寅卯。头回大闹三步两座桥,留半天闹个赔偿医药费了事,虽有黑社会弟兄相助,也不过出口恶气,纸厂仍过渡到凤池儿子艾军手中。那年正赶上留半天老爹活屁股老死发丧,留半天看见上礼的老白毛史玉琢,不由拉过哥哥吴臣趣咕一阵。原来吴臣早年当村书记,和老白毛拜把子当兄弟,两人没少猫腻。四清运动吴臣落配,两人走动少了,交情还是真有。留半天知道老白毛攀上落蜓山庄裴国本,就有心借尸还魂,一吐和凤池掰手倒运的恶气。
老白毛属于那种资格老,半辈子蹲坑不上位的乡社干部,比他嫩的后来年轻人,许多都成为他的上司领导。不管是公社还是换牌乡镇,老白毛混成了留镇的土地爷爷,上下左右都不招惹他,遇事让他三分。凡事事出有因,史玉琢熬成了老白毛无缘官运,都怪他自来拈花惹草,见俊女人拉拉尿,走不动道。俗言道村村都有丈母娘,天天都去入洞房——这后来的野雨村言,搁老白毛头上,算没屈说他。话说回来,老白毛也有一宗好,在留镇方圆地面,再硬的事旁人不行他能办,得恩不忘钉是钉卯是卯。凡粘上的女人有花戴,花钱的请托不食言,拉出的屎不兴坐回去。因此别看人不起眼儿,却是秋后的老玉米,看着硬,嚼着香,领导百姓都得意他。
乡镇企业风起云涌,史玉琢有人脉,终于派上用场,被任命为留镇乡企办主任。留镇地处要津,古来自有商贾民风,一时留镇五行八作,繁荣兴旺,大小买卖企业作坊,如雨后春笋。商风利好,自有黄金屋,红罗帐。姹紫嫣红,温柔乡里,史玉琢如鱼得水,蜂儿采蜜一般,风流若桃花杏蕊,销魂若彩云醉月。闲人暗地里偷叫他冯门庆,求他的逢迎他的叫他宋公明哥哥。
自从落蜓山庄成了裴府,有了裴员外和吕焚云这个本庄姑奶奶,老白毛慧眼识珠,知晓这可是天降福音,不可多得的财富资源。老白毛凭着地主之谊忙不迭热脸贴上去,一心想背靠大树求个护身符。殷勤自有殷勤用,船大也要水浮舟,一来二去,老白毛史玉琢,竟成了山庄主人舍不开的听差和拐杖。
吴臣兄弟求过来,老白毛没有不帮的道理,这里事出有因。原来老白毛年轻时,在水沿庄留下风流债,多亏时任村支书的吴臣摇了芭蕉扇,才灭火脱身,两人算有旧恩。可在贵人眼中,留半天与艾凤池的争执,不过屁大个事,仓忙递上条陈,倒显他多事不深沉。吴臣见他犹豫不积极,心中不悦,就忍不住拿话点他。提起风流债,老白毛忽然眼前一亮,他想到李兰芝,想到了兰芝也是老辈乡绅之后,模样端庄,温柔敦厚,侍奉新贵,老白毛往深想真叫神来之笔。兰芝做老裴贴身女佣,暖风吹语,盖过旁人抛金舍玉。他想:芝麻点破事儿,何劳兴师动众?老白毛善于察言观色,早看出主仆二人个中微妙,只是嘴不便言说。他和兰芝递得上话,也因往日有过儿。
且说当年文革初启,老白毛下到三步两座桥当工作组,依惯例,凡来运动,三村地富人家,都要梳头一遍,震慑立威。兰芝爷爷李雨村生前乘坐的马拉兰尼轿车,已在阶级教育展览室沾满了蛛网灰尘,这时又拾掇出来教育社员群众。李大先生早已入坟入土灰飞烟灭,大儿子林木做了革干也不管用,二儿子儿子李忠良儿媳邹玉芬,照样被拉台上批斗陪绑示众。仨庄社员至今记得,李忠良被划为漏网地主,那是四清运动清理阶级队伍的历史成果。李忠良早年求学,一直由渝水、滦师,上到北洋大学法律系,五七年划为右派,这才回乡接受劳动改造。父亲被挂牌批斗,兰芝在台下角落含泪等他,每次都是把父亲护送到家。兰芝是怕父亲一时想不开,自然也带着母亲玉芬的牵挂。
凡采花大盗,奸夫淫棍,对漂亮女人都有特异功能。史玉琢三眉两眼,电击一样,就被台下的兰芝吸引。好比史玉琢从前相好的女人,是路边的闲花野草,兰芝就是小家碧玉、玉兰秋菊。史玉琢心中一动,就被兰芝的不俗美貌吸引。史玉琢凭他身份,不动声色,当兰芝的面,几次制止了运动乐毒打父亲的拳脚,这让兰芝印象深刻、刻骨铭心。只是阴差阳错,或因工作组纪律严明,史玉琢这采花贼只在心中煎熬,李兰芝这支花蕊,才躲过了史玉琢这只色狼的闻香窃玉。
如今在落蜓山庄,史玉琢找到李兰芝,把吴臣兄弟的心事红口白牙说了一遍,兰芝抹不开,应允跟裴国本提提纸厂的纠纷。兰芝是实心眼人,寻机会果然跟主人说了过结儿,当说到留半天揭短,牵起柳叶桃刘香久的偷情故事,裴国本兴致盎然,轻摇着紫竹折扇,竟问了一溜八开,从此柳叶桃碾道房的风流韵事,也成了裴老玉兰芝永久的话题。那个带垂花门的前庭后院,尤其夏日那松风瘦石的后花园里,当碧水莲池里的荷花随风俯仰,池中的锦鲤儿追水摇红,云影游池倒映出万千心意时,裴国本看见池畔婀娜的李兰芝,恍惚间,又想到了挥之不去的柳叶桃。
过了夏末到秋凉,留半天耐不住了,找到哥哥说:你不兴问问老白毛?哥哥吴臣摆摆手:罢了罢了,他托也托到了,怕是庙大佛高嫌香小,自讨没趣。他哪里知道,裴国本自迷恋了柳叶桃故事,爱屋及乌,心秤倒偏给了老艾家。刘半天不死心,老捅咕吴臣托人靠脸占香赢,吴臣梳理一遍人脉,感叹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求人不如求己,老白毛庙小妖风大,你知道该咋办,还用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