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个人的世界
昏暗角落处，陶古津用手扶着脖子，试着扭了扭头——
真的抽筋了。
“呃……脖子抽筋了。”陶古津内心烦躁，白了黑痣男一眼，“赶紧的，找个东西给我倚倚……”
黑痣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被陶古津牵着鼻子走，立刻起身找了软和的草团递过去，单膝跪地，像在等待她的下一个指令。
陶古津倚着草团，后背仍被“龇牙咧嘴”的树枝硌得生疼，她趁着活动脖子的工夫，大体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并不是“灌木丛”，而是一个用树枝拼插起来的简易帐篷，刚好能够抵挡大雨的侵袭。
“抓我干什么？”陶古津一个眼神瞥向黑痣男。
她并不是不好奇，只是近来的怪事让她越来越无法保持冷静，也不想再保持冷静了。
她本就不喜欢绕弯子，更懒得听那些“如果”“要是”的威胁，所有的雷点却正巧被黑痣男踩了个遍。
黑痣男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立刻起身，转而又惊讶地问：“你不知道？！”
陶古津心想：我可不是不知道吗？知道能这么生气？我不仅不知道，连你我都不认识。
但她觉得，在这当下，虽然自己的一股火暂时镇住了黑痣男，但仍不能低估复杂的人性。在分不清黑痣男是敌是友之前，有些话还是得套着他说，于是她开口敷衍道：“……你别管我知不知道……你就说你是怎么回事？”
陶古津说罢将目光转到一边，任凭那瞎话在这空间回荡，气势还在。
黑痣男听了陶古津的话，更加疑惑了：“我怎么回事你不知道？”
“…………”
陶古津盯着黑痣男半晌未作声，她对这回答瞠目结舌，感觉自己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要炸了：为什么这人每句话都不能正面回答？
此刻，她暗下决心，以后回去了，要是谁再跟她说反问句，她定甩他一板儿砖。
“你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陶古津强忍着怒火，耐着性子问道。
“轰隆——啪——嚓——”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一声轰雷劈下，黑痣男神色紧张起来——
“没时间了，陶小姐，我们无冤无仇，刚刚劫持你，实属无奈之举。我在这里等了许多个年头，别无所求，只希望能离开这儿。我看得出，把我们送到这些个地方，应该……不是你本意……”
黑痣男一脸肉眼可见的焦急，语速越来越快。
这话倒让陶古津有些意外——
黑痣男的转变来得太快，他的话听起来更是耳熟，之前在黄土地消失的男子也说了同样的话。
难道，他们认识？
这些人真的是因为自己才被留在这“幻境”中的吗？
陶古津蓦然陷入沉思。
这时，黑痣男快步走到她面前：“陶小姐，没时间了，求你了！”
陶古津满肚子的话却无法明说，心想：不是我不带你走，是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我连自己怎么进来的都不清楚。
“这是哪儿？”她不想装下去了，只好直截了当地问向黑痣男。
黑痣男盯着她神色愤怒，转而又有些顾忌般，强压了情绪，叹了一口气说：“这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说是地狱也不为过……这里每天变换不同场景……再过不久，我们都要‘死’。”
听到这话，陶古津不由地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都要死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会死？”
黑痣男看着她，眼神中透着疲惫：“陶小姐还在装糊涂？这里每天都在生死间往复循环，你不知道？每日太阳升起时生，太阳下山时死，难道不是你来决定的吗？我一个人被困在这‘空间缝隙’中，日日相同，日日又不同，是你，让我永不得安宁……”
说话间，雨水漫灌进帐篷，黑痣男侧身站着，倒有些大义凛然的味道，他转头看了看涨起来的水位，苦笑一声：“要来了……”
陶古津终于明白了，在黄土地时，自己掉进崩塌的地下却毫发无伤也是这个道理，原来生死在这些个空间里，并不意味着结束。
可黑痣男说他“一个人”——
黄土地里似乎也只那年轻男子一人，难道这些幻境中都只有一个人？那神秘男人那儿又怎么解释？
“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是不想救你，我根本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陶古津想了想，既然一会大家都要“死”，那不如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你说是我把你们带到这儿来的？那我是怎么把你带来的？”她趁机将长久以来心中的疑问夹进对话，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她想，如果黑痣男能如实相告，或许就能解开她手中数字的秘密。
可她想得太简单了——
黑痣男听了她的话，即刻转变了表情，一脸狐疑：“你是真的不知道？你不是她？你竟然不是她……你……你到底是谁？！”
“谁？”
陶古津刚想追问，简易的帐篷却再也承受不住暴雨的冲击，顷刻被掀翻，一股猛烈的水流迎面袭来直抵胸口，她和黑痣男被冲散了……
“咳咳……”她不会游泳，只能在水里胡乱扑腾，水花从七窍灌入身体，她只能接连呛水。
就这么死了吗？
怎么可能会死？
生命的尽头难道就是如此？
一时间，她感觉生命走到了终点，窒息、恐怖、留恋、愤怒以及对生的渴望，种种情绪全部一齐涌上心头。
她在水中挣扎着，水流形成的浪涌不断地将她浅浅浮起，又迅速下拉，整个身体被越拽越深，丝毫无法抵抗、无处发力。
她在水中接连踩空，终于筋疲力尽，外界的声响越来越慢、越来越远，整个人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是不是再也掉不到新的空间里了。
静，像暂停了世间所有的动作。
二十多年来的成长画面却逐渐清晰，黑痣男那句“生死往复”在她的心底回荡，撞击着她残存的意识，那空灵的话语越来越恐怖。
累，她感觉无比乏累。
似乎自己不该如此死去，可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只觉身边逐渐暗了下来，周身的温度却离奇地从极寒跨越到温暖。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突然——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电话铃声划破死亡的寂静，在这生死时刻响了起来。
而此时，陶古津的大脑与身体早已失去联系，脱离控制，动弹不得，任凭身体在绝望中慢慢沉入水底……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