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余音

事情上了正轨，苏贞百里也清闲下来，又恢复了往日读书，写信，做八股文的状态。今年京城雪下勤，隔三五日便会下一场，可百姓的日子却比往年暖和多了。蜂窝煤的普及，让许多家庭不再挨冻。使用简单，耐用且低廉，甚至于内务府也专门采购了一批炉子和蜂窝煤，分发给宫中各处，做取暖之用。其中尤以太医院，浣洗局和御膳房，御茶房这四个地方最为喜欢，每处仅炉子便采购了七八十个，蜂窝煤更是每次上万块的采买，在是这几处终日都用火，光烧木炭，成本太高，还要专人看管才可。有了蜂窝煤便省事多了，以太医院为例，往日煎药，满院是烧木炭的泥炉子，即要专人照看火候，还要时时往里添加木炭，费时费力更费钱。全部改成蜂窝煤后，煎药的时，可随意控制火候大小，想要文火只需关小炉门，减少进气量，火头自然变小，想要武火便直接开大炉门，增加进气量，火头自然变大，简单方便且耐烧，四五块蜂窝煤可以用一整天，亦无需时刻派人盯着，只到了时辰去看下煎药的情况便成，节省了人力，节省了时间。太医院试用之后，大为喜欢，院正大人立马让内务府买了七十个炉子上万块蜂窝煤，五十个平日里煎药用，剩下的二十个则发给各房取暖。御膳房对蜂窝煤也大为喜欢，白日里人手多还好说，做起膳食来方便。可夜里，值守的只有那么几个人，遇到宫中贵人或者皇子想吃夜宵，御膳房只能现起灶火烹煮，时间慢不说，待送到地方宵夜早就凉了。遇着好说话的还行，遇着不好说话的主子，轻则挨顿训斥，重则挨顿板子。有了蜂窝煤便不同了，得了吩咐立马就能开做，做好了，只需将燃着的蜂窝煤放到小泥炉子里，再把宵夜往泥炉上一放，随后一块送过去便成，到了地方都还是热乎乎的，省了许多的麻烦。御茶房那就更少不了蜂窝煤了，前几日，已到后半夜了，康熙梦里惊醒，吩咐要喝茶水，若依着以前，便是最快也得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冲泡好，这次不过眨眼间，热茶便送到了康熙手里，让康熙大感意外。好奇之下一问，才知值夜的御茶房，专门搬了五个蜂窝煤炉子在寝殿外候着，炉上不间断的烧着热水，但有需要，随时可把茶叶冲泡好。康熙听了，对蜂窝煤十分好奇，专门起身看了并对此大为赞赏，御膳房的管事太监也得了个“办差细心，体贴圣身”的嘉誉，着实让人嫉妒。

至此，蜂窝煤的销量彻底打开，十二月底，也是年前最后一次盘账，蜂窝煤与炉子的盈利已超二十万两，达到了二十三万五千三百余两，谁能想到小小的蜂窝煤竟这般赚钱！感触最深的便是永佳公爵府，前后不过两三月，府里的境况已彻底改善，不但还清了往日的欠款，还积存了几万两银子，又赶上年末，老公爷索性任性一次，大手一挥，便给府里每人发了红包，最少的一份也有五两银子。一时间，阖府充满了轻松欢快的气氛。

为了感谢苏贞百里，玉禄特意整治了桌酒菜，款待阿克敦和苏贞百里。久不出面的老公爷也上了桌，一家子喜气洋洋的吃了顿团圆饭。散席后，阿克敦和玉禄自然回书房喝茶闲聊，德楞泰与苏贞百里却是到了后院。公爵府的女眷本就不多，公爵夫人早已仙逝，老公爷也一直没有续弦。舅母倒还健在，不过为人老实，除非人情往来，一般不出院门，苏贞百里见过几次，文文静静的一个妇人，待人接物很是和蔼，让人见了心里安详。此外玉禄还有三个侧室，都是小门小户，守规矩的很，轻易不出来见人。剩下的便是德楞泰这一辈了，德楞泰家里排行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最大的弟弟已十四岁了，最小的妹妹才八岁，不过都是庶出，对自家大哥也很敬重。

彼此间是至亲，所以苏贞百里进了内院，府里的女眷亦不用避讳。苏贞百里笑着同众人打了招呼，又给舅母请了安，便坐在一起聊天。今年银钱宽裕，府里给每人都置办了几身新衣，又得了丰厚的例银和红包，大家伙脸上都带着笑意，一派喜庆的氛围。苏贞百里瞧着也心底高兴，毕竟是自己的母族，他们过得舒心，自己往后牵挂也少些。正想事情，耳边突然有人问：“二哥哥，听说你中了顺天府的魁首是么？”，苏贞百里歪头一看，正是舅舅家最小的妹子，名叫德彦，今年不过八岁，长的模样甚是俊俏，气质高雅，隐约中已有股子大家闺秀的样！此时德彦正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好奇的看着自己。苏贞百里笑着点点头，然后问道：“你听谁说的？”，德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前几日听阿玛说的呢，嘻嘻，我还要告诉你个秘密！”，说完还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趴到苏贞百里的耳朵边上说道：“昨天路过阿玛的书房，正听见阿玛在训斥二哥和三哥，说他俩读书偷懒，不思进取。还说应像二哥哥一样，自强...自强...自强啥来着？”，学到半截小丫头卡壳了，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苏贞百里，苏贞百里憋着笑意，说道：“是自强不息吧？”，小丫头一拍手，喊道：“对，对，就是自强不息，反正阿玛就是要他俩以二哥哥为榜样，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出人头地”。苏贞百里听了，只是笑笑，不搭茬，自家事自家知，他是带着作弊器来的，别人还真比不了。小丫头见他不说话，有点气馁，不过很快便欢喜起来，笑嘻嘻地又凑过来说道：“二哥哥，阿玛说你是有学问的人，我额娘说将来要我嫁个有学问的人，说的是你么？”，“噗！咳...咳...”苏贞百里刚喝的茶水，直接被呛了出来。德楞泰坐的近，也听到自家妹子说的话，倒是装的很镇定，不过明显憋着笑意，不然嘴鼓的像个蛤蟆为哪般？

苏贞百里好不容易掩饰过去，心说小丫头片子什么都敢说，这要让外人听见了，自己岂不成了专吃窝边草的兔爷了？苏贞百里瞪了眼一旁憋的辛苦的德楞泰：咦？德楞泰你啥眼神？莫不是真想亲上加亲，要把妹子嫁我？德楞泰鼓着嘴回敬了个眼神：小子莫要不知足，我妹子模样身段那点儿差？也就年岁小些，过两年长开了，未必能看上你！苏贞百里一脸不屑的回了个“呵呵”的眼色。倒是坐在不远处的舅母，看着两人来回打眼色，心里有些疑惑，又看着站在一旁面带得色的庶女，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

雍郡王府，众人用过晚饭各自散去，因嫡福晋和李氏都有了身孕，需加倍小心照顾，雍郡王特意又过问了值夜的丫鬟婆子及护卫等事宜，得知每个位置皆配了双人，才放心地回到书房安置。往年冬日，他书房都烧地龙的，进屋不久，整个人便会感觉燥热。今日进屋后，虽也能感觉地龙在烧，可只觉得暖意融融，身子却不像往日般燥热，而且屋中还微微有湿气在流转，没了往日的憋闷，感觉甚是舒坦。深吸一口气，确定这不是错觉，雍郡王心中便微微有些诧异，却也没当甚大事。坐下后，便拿起书桌上的公文开始批阅，这一干便是一个多时辰，瞧着夜已深了，索性将公文一合，打算更衣睡觉。今夜当值的乃是府里的太监首领高勿庸，赶忙带着几个值夜的进来伺候，铺床的铺床，展被的展被，端水的端水，伺候更衣的伺候更衣，放帘子的放帘子，一切井井有条，忙而不乱。雍亲王也是见怪不怪了，自上月忙完赈灾的事情回府，雍郡王便发现阖府上下的情形都变了，原本散漫推诿的情况不见了，府里众人自上而下，尤其是府里的下人，举止形态神情皆焕然一新，无论做什么事都效率极快，且做的更周全夜更细心了，比自个儿在府里的时做的都要好，实叫他大吃一惊。事后，他特意问了福晋此事的原委，方知是苏贞百里制了定岗定责，事后监督审核的制度，这才让府里上上下下换了气象。如今府里的事情，大家都抢着去做，完成的好，评分就好，月底奖励菜更丰厚，完成的差，评分就低，月底有处罚，连续六个月完成不好，评分最低的人会被直接撵出府去甚至就地发卖。有奖有罚，定岗定责，互帮互助，整体进步，这是苏贞百里当初制定制度时的原话，也一直按照这个原则在执行监督，也是众人信服的原因。

雍郡王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自家这个女婿实是个帅才，年纪不大，做起事情来既能谋虑深远，想常人所不能想，又能切实操办执行，将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给操办下来，真算是少有的全才了。正准备安寝，忽然又想起书房的事情，便问起了高勿庸。

“回主子，这事儿也是郡马给操办的，如今屋里焼的不是地龙，是地暖”，高勿庸恭敬的回答。“地暖？”，雍郡王表示没听过啊！高勿庸见了，连忙给解释了一番，末了又说道：“入冬前郡马说地龙烧久了伤人，特意找人勘探了一番，又让匠人专门打造了一批铜管装在屋子下面，管子接在啥子锅炉上，锅炉的热水流进铜管子里，带着屋里也暖和，还不燥人”，想了想又说道：“那锅炉总共有三个，就安在最西边的房里，有专人轮流管着，平日里还能给府里供应热水，十分的方便”，雍郡王听了，一下子来了兴趣，又问道：“这个地...地暖如今府里哪些房里安了？效果如何？费用每月需多少？”，高勿庸微躬着身子，回道：“回主子话，连着您的书房，卧室，后面几位娘娘的房里，还有世子，格格的房里都安了，都说比往年暖和了许多，大家伙儿都高兴着呢。尤其是王妃，更是喜欢，往年冬日里地龙一焼，王妃体内热气上涌，总要咳一阵子才好些，可用了地暖后，以水供热，这燥气没了，今年便没再咳，夜里休息也安稳了许多，至于费用嘛，前几日府里财务处对账，奴才恰好也在，每月供暖费一项约莫一百多两银子，比着地龙可省了不少，往年光焼地龙，每月下来怎么着也得三四百两才够，这还不算单独买木炭的银子呢”，雍郡王听了，心里高兴，急性子又上来了，非要去看看这锅炉不可，高勿庸赶紧拦着劝道：“主子爷，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夜色也黑，万一有个磕碰，奴才可是死罪，而且那地方...那地方...有些脏，明天我让人打扫干净了，主子爷再去不迟”，雍郡王问道：“脏？怎么个脏法？”，高勿庸斟酌着说道：“那锅炉有一人多高，过些时段便要往里面添煤加水，地上皆是煤灰，实在是有些脏乱，且听郡马说，这管子还要时不时的加个压啥的，方便水在管子里流动，所以弄了个简易加压站。新词太多了，奴才也不知加压站是啥意思，总之是为了让加压站保持运转，郡马弄了一批牛马，用这些牲畜来带动加压的东西转动，让管子的水流来回的循环，那加压站在单独的房子里，隔上一个时辰就要换一下牲畜以保持体力，虽说管事的工人时时的打扫，可也架不住地方狭小，牲口的味道实在难闻，主子要看的话，还是明天去吧，我让人好生打扫一下，莫要污了主子的玉体才好”。

雍郡王一想也是，黑灯瞎火的确实不太方便，且他也有轻微的洁癖，索性心里暂时放下，明日再去看也不迟，便换了衣服就寝。第二日正好休沐，高勿庸不敢怠慢，让人通知专管取暖的管事，好生将锅炉房和加压房打扫了一遍，雍郡王用过早饭，顺道溜达了一圈，结果也只看了个外表，对于里面的原理依然是一头雾水。好在他也心宽，知道有些事非专业之人不得奇妙的道理，满足好奇心之后便离开了。随后又在府里各处转了转，果然各处都安装了地暖，连着前厅和花房都有，心里赞了一句，自家女婿果然没有白疼，却不知王府里的地暖只能算是个急就章，侯府里的地暖才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