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偃师（9）

阿姒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人偶不会睡觉，所以也从来不会做梦。

阿姒不确定那是不是梦，因为太真实了，她醒后仿佛还历历在目。

梦境里的她变成一抹孤魂，跟在一个名叫殷弈的小男孩身边。

殷姓，乃亡朝商之皇姓。

殷弈便是亡商皇室遗孤的后裔，血统正统。

十岁大的殷弈不懂亡朝之恨，那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因为大周朝早已建立三百多年，现任君主为周宣王，政绩可观，但因常出兵讨伐邻边小国，国力渐衰。

自上代君主周厉王在位期间独断专行，不进忠言，滥杀大臣时起，大周王朝便气数将尽。

这不仅让邻边诸国对大周虎视眈眈，更让亡商复朝后裔蠢蠢欲动。

殷弈作为前朝遗孤的存在，越发让那些亡商后裔群情激奋，甚至开始筹备粮草军需，谋划如何覆灭周朝，将半大的殷弈当傀儡皇帝。

十岁以前的殷弈生活过得单纯又快乐，每日从早到晚做得做多的事就是一头扎进屋内钻研医术毒术，甚至涉猎奇门遁甲，只要他感兴趣，可以几日几夜如饥似渴的钻研。

用阿姒的话来说，丫就是一书呆子。

殷弈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月一次的出门是跟着教养他的老头儿去深山野林采药，捉些稀奇古怪的虫子带回家钻研。

钻研的结果就是，飘在虚空中的阿姒，每月都能看到一堆支离破碎的虫子尸体，尸体还不浪费，殷弈把它们倒进花圃里当花肥。

教养殷弈的老头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术士，在大周无人不知，提起他的大名可谓家喻户晓。

阿姒看得出殷弈小小年纪就心性淡漠，但他对老头儿感情很深厚，这样一个情感淡薄的孩子，却在乎老头儿胜过自己。

变故发生在殷弈十岁生辰过后，不知为何殷弈亡商遗脉的身份就暴露了，一夜之间，他和老头儿所居住的后山被放火烧光。

那夜火光漫天，整座山都付之一炬。

数万兵马军队围堵在山脚，危急之下，老头儿施术障眼法，把殷弈藏了起来。

之后阿姒便以殷弈的视角看到那残忍血腥的一幕。

领军放火烧山之人是当朝太子姬宫涅，不过十七八岁大，手段却极其狠辣惨无人道。

老头儿被逼问他将亡朝遗孤窝藏在何处，不肯说便用刑，姬宫涅亲自下令的刑法残虐无人道。

直到老头儿变成血肉模糊的一滩，他们也没能逼问出殷弈的所在之地。

实则殷弈就与他们隔了几丈远，亲眼目睹了老头儿为了他如何惨死。

那种恨入骨髓，五内俱焚，生不如死的绝望感，让感同身受的阿姒发了疯。

她疯狂地攻击那些畜生不如的将士，尤其是那个领军少年，他还命人把野狼引来去吃老头儿仅剩的血红残骸。

阿姒的疯狂攻击根本沾不到他们的边，她只是在宣泄内心的滔天恨意，这些负面情绪不发泄出来会被逼疯的。

之后阿姒很累了，那些数万兵马早不知离开多久了。

她眼前画面一转，看到的便是十二三岁大，浑身脏乱像个乞丐的殷弈，被一个枯瘦的黑袍人抓住一只手臂，按进诡异沸腾冒泡的浓稠黑色液体里。

随着殷弈的凄厉惨叫，少年手臂上的血肉被瞬间腐蚀化掉仅剩白骨，阿姒目眦欲裂，五指成爪扼住黑袍人咽喉，要将他脖子扭断，可都是徒劳。

往后七八年，走马观花一样，都是殷弈被折磨，以及暗地里苦练造傀儡之术的画面，而少年曾经那双黑亮的眼眸，早已被弄瞎变成了黯淡无光的灰色。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身黑袍兜帽的苍白青年，孤身一人操纵数万傀儡，覆灭闽南蛊族的大战场景。

阿姒睁眼醒来后，神志混沌，不知今昔何年。

等平复好心绪时，阿姒才发觉自己感知不到大人了。

恍惚间，大人的沉缓嗓音在她耳畔飘荡：“阿姒，我有心疾，需姬宫涅的心作药引，阿姒愿为我取来么？”

阿姒自是愿的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