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梧桐晚霞
夏日不会结尾
第十八章 梧桐晚霞
“刘老师,我肚子疼。”温恪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表情痛苦。
“肚子疼?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陪你去医务室。”竞赛集训配了一个辅导员,年纪不大,看起来还算和善。
“这腹部器官多了,我摁他哪儿他都说疼,这不好判断啊。”医务室的医生一脸为难,“你是怎么样的疼痛啊?”
“就是绞痛,就像滚筒洗衣机一样,揪死了,啊……”温恪觉得自己这个比喻实在没有辱没何丽娟的教导。
“哎呀,他这种全腹性疼痛可能是弥漫性腹膜炎,也可能是腹腔内出血,阑尾炎、溃疡病、胆囊炎、肠梗阻引起的穿孔,肝、脾破裂都有可能。”医生吓得刘老师颤颤巍巍给温恪的英语老师杨谨打电话。
“他平时会这样吗?”
“嗯,看起来挺严重的。”
“好,那你来一趟吧。”
“嗯,我们还在医务室,要是一会儿不行,我送他去医院。”
刘老师挂了电话,看着蜷缩在病床上的温恪,手心都是汗,他还在读研,第一次给竞赛集训当辅导员,就遇上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温恪天生手脚凉。
“哎呀,你看看他四肢冰冷、面色苍白,这样下去出要是血压下降就休克了,还是送医院去吧。”医生一边摸着温恪的手一边说。
温恪盘算了一下,去了医院,看着他的人更多,就算他能逃脱,但要是给温季明打了电话,指不定闹出多少动静,“老师,我这会儿感觉…好一点…了。我能在这休息一会儿吗?可能一会儿就好了。”温恪装的虚弱的不得了。
“嗯嗯,你先休息,我已经给杨老师打电话了。”刘老师赶紧说。
“同学,你以前有这种情况吗?”医生又摁着温恪的腹部开始问。
“小时候有过,很久不这样了。”温恪又开始胡说八道。
“也可能是急性胃炎,先让他休息吧,我给他冲杯糖盐水,等他老师来了,看要不要送医院吧。”医生站起身说。
“好的,谢谢您。”刘老师微微欠身。
“那你先休息,我去给集训班老师打电话说一下你的情况。”刘老师安顿好温恪说。
“好。”温恪还是那副抱着肚子、蜷在一起的可怜样子。
等医生和辅导员都离开医务室内侧房间,温恪立马坐直了身子,盘算着这样也不好逃脱啊,直接溜?那一会儿发现他人不见了,岂不是得大闹一场?关键手机也没拿上,帐篷睡袋夜灯还都在宿舍呢。
没等温恪想出个好法子,刘老师又进来了,一脸发愁地看着温恪,“你怎么样?要通知家里人吗?班里的意思是参加不了集训的话就要取消竞赛的资格。”
“老师,我能给杨老师打个电话吗?”温恪这会儿只想出去,心想早知道放弃名额,也省的折腾了。
周五的时候,周梦还拿着从高年级要来的去年考试真经,他连接都没接,竞赛保送的大学,专业基本都和竞赛相关,他可不想大学学英语。
“喂,杨老师,是我,温恪。”温恪装的虚弱又乖巧,蒙上被子,示意刘老师别旁听。
小刘老师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推门出去等,心想,这学生跟老师关系还挺好。
“温恪,你还好吗?我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杨谨在电话那头说话声音很急。
“杨老师,你先听我说,其实我没事。”温恪没想出好主意,打算先拉自己人当同盟。
“温恪!你在这作妖呢!”杨谨一个急刹车,气得不轻。
“不是不是,您先听我说,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集训是规定的时间,但人谁不遇上点情况,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时间不长,就半天,明天早上我就正常参训,我保证,拿全国前十。”温恪说得飞快,试图说服杨谨。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杨老师?你在听吗?”温恪看了看手机,没挂啊。
“温恪,拿不到前五,你就死定了!”杨谨说的咬牙切齿。“还有,等你考完了,必须告诉我你这半天干嘛去了!”
“姐,你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那我现在把手机还给那个愣头青了啊,我一会儿把门反锁,然后溜了啊,别人问你就帮我想想办法。”温恪雀跃不已。
“温恪!你最好是考得到,不然我非打你一顿出气。”杨谨终究是答应了。
杨谨上大学那会,有个教授就说,每学期我给你们两次旷课的机会,毕竟人总有遇上急事的时候,也总有遇上比上课有意思的事的时候。
晚餐前,小刘老师想来嘘寒问暖,发现门反锁了,正纳闷。
“那个,他休息了,我让他锁门的。”杨谨探头出现在小刘老师身侧。
“那他吃饭吗?”小刘老师看着长发飘飘的杨谨站在窗户洒下的夕阳光影里,红了脸。
“不吃了,我问过了。他就是紧张,不好意思说,偷偷跟我交底了,我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正常参训,没事。”杨谨笑得很温柔,两只眼睛弯弯的,一点瞧不出撒谎。
“哦哦,那就好。那,那你吃晚饭了吗?”小刘老师突然腼腆起来。
杨谨为了把这个辅导员引开医务室,“没,没怎么来过这,都不知道在哪儿吃饭。”
“我带你去。”小刘老师急急忙忙接话。
“好,那就谢谢你了。”杨谨心说,这人还真有点愣头青。
温恪是从医务室窗户跳出去的,顺着没有摄像头的后墙一路走,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一课歪脖树,爬上去翻了墙出去。
温恪看着自己蹭的脏兮兮的白色卫衣,叹了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儿知道一个英语集训管地这么严。”掏出口袋一看,幸好还有两百多块,不然就要跑步去梧桐山了。
“师傅,去梧桐山。”温恪望着车窗外的天,橙红色的晚霞已经烧透了半边天。陈劭,他会去吗?
陈劭早早就等在了梧桐山进山口。车站往前走一点就能看见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大到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得住,树上挂着一个木牌,写着“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树下隔着些距离砌了一圈石台供人休息。
陈劭坐在石台上等,等他打了个盹醒来,身边坐过来一个老奶奶。
陈劭心想,没记错的话,打盹前,她坐在那边的小院里啊。
陈劭微微点头,示好。
奶奶一下就笑开颜,“孩子,你还读书呢吧。”
陈劭点头,“嗯。”
奶奶又凑近了些,“上几年级了?”
陈劭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很乖巧“高二。”
奶奶笑着,“我孙子也上学,比你小一点。”
陈劭点点头,尴尬的不打算接话了。
奶奶自顾自说,“他上三年级。”
陈劭心想,这不是小一点。
奶奶笑着拿出手机,指着屏保,“你看。”脸上都是满足。
陈劭突然想到自己。
奶奶离开他的时候,他差不多也这么大,恍然间心里一片荒芜,棉城的日子像别人的生活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很清晰却很陌生。
“你是不是嫌我老太婆啰嗦啊?老人家是会这个样子的。你坐这里等人吗?我拿东西给你吃吧,我就住在那后面。”奶奶指着树后的乡村公路边上的小房子。
“谢谢,不用了。”陈劭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容。
“我就住在公路边,其实也挺方便的,对不对,但他们都说远,来一趟费时间。我好久没见过我孙子了。哎。”奶奶望着不远处的车站。
陈劭看了看表,18:45。
“我能看下您手机吗?”陈劭轻声问。
奶奶爽快递过手机。
陈劭看到了微信的图标,点开,通讯录里人不多,但是有个备注“宝贝”。
“您可以拿这个给他打电话的。”陈劭把手机递到奶奶面前。
“这个,孩子们给我教过,我记不住,他们打来有时候我都不会点。”奶奶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您有纸笔吗?”陈劭中午请假根本没背书包。
奶奶难为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半个手掌大的红皮小本,上面用线拴着一个短小的圆珠笔。
“我记不住电话,我都记在这个本上,纸小,你要写啥?不行的话,我回屋里去给你拿。”奶奶笑得慈眉善目。
陈劭笑着说,“这个正好。”说着,另一只手给奶奶点开了视频通话的按钮。
“奶奶!”电话那边穿出清脆的童声。
“哎哟喂!我的小乖乖!”奶奶又惊又喜。
看着那布满皱纹的眼角分明有泪流下来。
陈劭拿过纸笔,翻到空白页开始画。第一页,画着一个主屏幕,备注:点开这个绿色两张脸的图案;第二页,画着微信页面,备注:点开宝贝孙子:第三页……
温恪下车的时候,就看见陈劭正捧着个什么东西在写写画画,旁边坐着一个老奶奶正在视频通话,画面,有点和谐。
晚霞像喝醉了酒,从温恪这边看过去,硕大的梧桐树上,一朵云被红霞映地像一抹半灰半红的胭脂,一朵云像紫檀色的鸡冠花。
书上说,当太阳光射入大气层后,遇到大气分子和悬浮在大气中的微粒,就会发生散射。晚霞就是这么来的。
温恪知道这些大气分子和微粒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它们只是散射了太阳光,但人的眼睛和大脑是最有失偏颇的,陈劭坐在那,正和晚霞里的云一样发着好似金色水彩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