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两个世界
夏日不会结尾
第二十三章 两个世界
“陈劭。”温恪站在陈劭身后不到半步的位置,这两个字几乎是嗫嚅着说出口的,轻地不像话,可唤住陈劭又要说什么,温恪想不出来。
陈劭心里一软,望着温恪,扶住了他的胳膊,以为是喝醉了,“难受了?不舒服?”
温恪摇摇头,却始终把头低着,不肯抬起来,酒精似乎让他进入了爱慕和难过微妙的平衡状态,那溢于言表、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爱意,和那生怕自己被拒于千里之外的可怜一并难以自抑,要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温恪,你怎么了?”陈劭躬着身子,试着把头凑到比温恪脑袋更低的地方看清楚些,温恪却急忙偏开了。
脸红成这个样子,温恪一点也不想给陈劭看。他突然讨厌起寸头来,什么都遮掩不住,什么都会被看见。
“没,没什么。我,我先回去了。”温恪看了一眼站在树底下的江耳东,飞快地移开视线,想起那句“他和我们不一样”,那句“我们”,让他烦躁不安。
温恪推开陈劭,跑到路边拦车,陈劭还没抓住人,温恪就钻进了车里。
“你慢点。”陈劭拉住车门。“你路上注意安全,不舒服给我打电话。”陈劭说完也没放开车门。
温恪猛地一拽,“再见。”
眼看着车消失在视野里,陈劭转身看见江耳东脚下已经又多了好几个烟头,“哥,你扔垃圾桶里。”陈劭蹙着眉,掏了张纸巾把烟蒂都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江耳东觉得无语,“满地都是垃圾,还怕几个烟头?”
“都已经满地垃圾了,你还要多扔几个烟头?”陈劭眼神深不见底。
“我送你回去。”江耳东总觉得陈劭意有所指,转移了话题。
“不用,我自己走。”陈劭手插在裤袋里转身。
江耳东一把拽住了陈劭手腕,“我送你。”
两人是走回来的,一路沉默。落叶被风拖拽着在地面摩擦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清晰。
“我到了,你走吧。”陈劭头也不回要下楼梯。
“你让他进去了。”江耳东问出口。
陈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江耳东说的是温恪进屋的事。
“所以呢,你也要来吗?”陈劭说着让出一个身位,示意江耳东现在就可以进去。
“陈劭,我不会进去的。”江耳东的眼神不知道是被酒精醉地涣散还是被秋风吹的迷乱,瞧不出焦距。“永远也不要让我进去。”
江耳东并不常叫陈劭大名,陈劭直觉江耳东今晚非要跟他说出点什么来,但他已经完全没力气回应。“哥,你喝醉了。”陈劭只觉得异常的累,脑袋倦怠地只想回去睡觉。
“我酒量你很清楚。你知道我没醉。陈劭,那头,是你的新生活,这边,是你的旧世界。”江耳东站在铁栏杆外面,以栏杆为界,望着陈劭。“你把我这种人烂在过去,也得把过去那些所有不好的事、腐烂发臭的病一起扔在过去。”
“你想说什么?”陈劭停在台阶上,盯着江耳东的眼睛。
“我可以不说破,但你能骗你自己吗?陈劭,你对他上心了。”江耳东冷笑。
“我说了,就是同学,你不要看什么都疑神疑鬼。不是所有人都是同性恋。”陈劭解释得很干脆。
“我有眼睛我会看!陈劭,我太知道男人看男人该是什么眼神,不该是什么眼神。你从小就会藏心思,就这我也看得出来你关心他、在意他,我相信你们之间没有到那一步,但你记住,永远不要到那一步!”江耳东隔着栏杆揪住了陈劭的衣领。
吃饭时候陈劭对温恪又是夹菜,又是添茶的小动作,江耳东全看在眼里。
陈劭心善,愿意帮邻里街坊,照顾小猫小狗,但对谁这样体贴过?
他太熟悉这副表情,就像看到了自己。陈劭现在这副样子,是他好多年以来想有不敢有的样子。
江耳东无数次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明明知道大不了几岁,他却把陈劭当儿子养,当弟弟疼,还想当爱人一样抱着亲着,但他不敢,也不能。陈劭是他照进凹槽里的月光,是他窃来的白玉,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他不会毁了他,也不可能看着陈劭自己毁了自己。
“陈劭,你知道,我想你好,希望你往上爬,过好日子,我不想看你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摔下来。你不能喜欢他,你知道吗?他是男的,你明白吗?”江耳东把话挑明了,也松了手。
“我没有。就算……就算我是,我也不会成为周启棠。”陈劭感觉周身都是寒意,冷的他打了个颤。
“你确实不会是周启棠那个垃圾,但你能想象出你们之间的以后吗?有以后吗?他以后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家里有个老婆,你在外面给他当什么?情人吗?就呆在这个小屋里,等着他隔三差五来临幸你,这就是你努力想要过上的人生?就算他不结婚,只喜欢男人,那你是他的什么?众多情人里的一个?养在外面的兔爷?”江耳东说的很难听。
“我没想过那么久以后的事情,我和他也不会到那一步,我没想过,也没打算把他卷进来……我会处理好我自己的心情……”陈劭明明好端端站在那,却觉得被江耳东扼住了脖子,上不来气。
“没想把他卷进来?他早在就站在那了!没想过以后?那就图眼前快活?来,我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喜欢你,眼巴巴凑过来找你,你们会牵手、会拥抱、会接吻,还会上床。但你知道那有多恶心吗?我是被逼的,你还要自己上赶着?”江耳东明明是在质问陈劭,却好像先审判了自己。
江耳东打算破罐子破摔,质问到底,“没经历过?我告诉你,两男人要么走后门,要么被人走后门,那tm是拉屎的地方,你还要在那儿寻乐承欢。你能想象你们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吗?你能想象就在这小屋里跟男人上床吗?就算你没有生理厌恶,那他呢?退一万步,就算他也不觉得,那别人呢?你没有家人朋友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吗?”
相处久的人越知道说什么让对方疼,江耳东说的露骨,恨不得连自己也踩碎了向陈劭证明前面是万丈深渊。
陈劭站在那,快要一米九的大个子,却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江耳东,你不要把事情扯那么远,也不要拿你的人生经历来丈量我,我不会伤害他,我做不到,至于我自己,不管我对他存的什么心思,就算我自己把自己毁了,也不关你的事。我们非亲非故,你大可不必管我。”
江耳东知道陈劭是真的恼了。但他知道不管陈劭恼他多少次,只要他还出现在陈劭周围,陈劭都会原谅他,陈劭比任何人都长情。
“不要觉得自己是例外,也不要拿感情把这件事包装的多美好,说到底,就是很龌龊。”江耳东一把揽住陈劭的后脑勺,逼他和自己额头相抵,“你刚说的,我全当是气话,今天是我把话说难听了,你生气,应该的,但陈劭,别拿我的心肝去喂狗。你不想毁了他,我也不想你毁了自己,到此为止,好不好?”江耳东言语间似逼迫,又似哀求。
陈劭挣脱出来,一声没吭,摔了门进屋。
江耳东望着自己攥着栏杆的手指,黑色指甲在夜里深不可见,好似手指断了一截。
陌生号码来电。
江耳东离开陈劭房子很远才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江耳东大概猜出是谁。
“江老板好啊,我是许哲明。”对方自报家门。
“我只是翁先生的助手,称不上老板,时间地点你想好了?”江耳东回头隔着马路看着陈劭的小屋亮了灯。
“反正只是谈个构想,不如尽早吧?现在有空吗?”许哲明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生意做的五花八门,见过的人也形形色色,江耳东带来的生意是偏门生意,虽然见人不见货,但半夜总比白天安全。
“去你哪家店?”江耳东感觉到电话那头还有别人。
“南粉巷的宫,来了自会有人带您到包厢。”许哲明朝身边的周启棠比了个ok的手势。
“好,那你顺便告诉周启棠,让他别喷香水,我鼻炎。”江耳东扯出一个讽刺至极的笑,直接挂了电话。
江耳东到酒吧的时候,已经有个女孩在门口候着了,身材姣好、黑套装显得皮肤白的过分,江耳东经过的时候怔住了,又看了一眼,这女孩有着一双和陈劭一样黑黢黢的眼珠子,细挺的鼻子,从江耳东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和陈劭竟有五六分像。
江耳东笑自己,几瓶啤酒就喝多了,想什么呢。抬脚往里走。
“哲明哥在A6包厢等你,我带你去。”女孩说。
“你看着不像干这行的。”江耳东走得懒散,瞥了一眼。
“我确实不是干这行的。我是经理。”女孩转过来,冲着江耳东指了指身上的名牌,人事经理,秦媚。
秦媚说起话来原本平直的嘴角会勾出悦人的弧度,江耳东想起来陈劭的笑容。
“哦。我还以为许哲明是个物尽其用的人。”江耳东对什么人事经理还是公关小姐的阶级并不感兴趣。
“赚钱的能力不比陪客对他有价值?”秦媚对这个看起来直呼许哲明大名的大男孩觉得好奇。
江耳东不做回答。
“你是什么人?”秦媚问。
“来给你们送钱的人。”江耳东笑得邪气十足,推门要进包厢。
“我以为你会管我要电话。”秦媚挑眉。“原来不是搭讪。”
“下次。”江耳东话音未落就推开了门,吵闹的音乐声被隔绝在门外,门里是光怪陆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