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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颠沛迫降

夏日不会结尾

第二十四章 颠沛迫降

时间回到七年前。

时光迷惘,命运降临,是你的模样。

十四岁的江耳东在三番四次被收养家庭退回来的过程中成长的十分愤世嫉俗。把他“退货”的理由一次比一次离谱,起先是什么打算试管再试试,别人的孩子养不熟,后来是这孩子性格孤僻有问题,再后来还有冤枉他偷钱的,他起初会跟对方吵,后来发现保育老师只会拉着他一次又一次的鞠躬道歉,他就越来越沉默。

江耳东的最后一个收养家庭,养父偷看自己亲生女儿洗澡,江耳东上去质问,被摁在地上打,江耳东忍无可忍抄起烟灰缸把人脑袋砸了。那时候他就知道,魔鬼遍地游走,寻找可吞噬的人。

十四岁那天,福利院给他过生日,同学象征性地给他唱了生日歌,老师发了些社区送来临近保质期的袋装面包,还有个女生给他画了张卡片,生日就过完了。当周启棠的皮鞋声在门外响起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很高兴,周院长大驾光临,总是带着钱和物资来的,只有江耳东,连汗毛都竖起来全身戒备。

江耳东见到周启棠和他那个腌臜养父一样,偷看别人洗澡,不过周启棠看的不是女人,是陈劭。江耳东当时好似冷水浇头,破口大喊了一嗓子“陈劭”的名字,这一嗓子惊走了周启棠,但也暴露了自己,打那时候起,周启棠就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眼下周启棠来了活动室,陈劭并不在这,江耳东着急忙慌要去找陈劭,却被周启棠握着肩膀带回了教室。

周启棠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堆,支散众人,反手就锁了活动室的门。江耳东只以为陈劭是羊,却不知道自己也在猎物名单上。

“要去找你弟弟?”周启棠靠着活动室的桌子边上问。

江耳东伸手摸着别在裤腰上的刀。

“听说你们感情很好,你生日他还送了你一双球鞋。就是这双吗?”周启棠朝江耳东脚上的白球鞋努了努下巴。

江耳东低头看了一眼,这是陈劭给福利院对面的冷饮店老板干活,回收了一千多个玻璃瓶换了钱给他买的。

“你弟弟对你这么好,你不想为他做点什么吗?”周启棠说话的语调阴森诡异。

“你这个人渣,你要是敢对他做什么,我弄死你。”江耳东抽出了开了刃的蝴蝶刀。

“哈哈哈……”周启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青春期的小孩握着一柄弹簧小刀,像个惊弓之鸟一样对着他草木皆兵,周启棠越看越想笑。

周启棠朝江耳东招了招手,指着自己的脖子,“来,如果你不敢,你弟弟就完了。”

江耳东胸腔起起伏伏,一鼓作气冲了上去,却轻易被周启棠猛地一手揪住衣领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江耳东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握着刀刚想朝着周启棠小腿扎过去,就被周启棠狠狠一脚踩在脸上,周启棠蹲下身,掰着江耳东的手腕,刀也掉了。

周启棠一脚就把刀踢出去老远,“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怎么不做足准备呢?”

成年男性的体型差让江耳东好一番挣扎却收效甚微,周启棠把江耳东双手背后剪在一起,拿领带绑了个死结,“来,选一下,是你,还是陈劭。”

江耳东还在挣扎,却被周启棠一手掐住了脖子,一手抚摸过江耳东侧脸被踩过的地方,“不许出声,不然你的宝贝弟弟下场比你还惨。”

江耳东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的屈辱和身体震颤带给他的恐惧。

他不可能让陈劭遭遇一样的噩梦,于是他成为了周启棠那庞大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队伍里的一员,他每天胆战心惊地守在陈劭周围,像个怕孩子被偷了的妈,几乎变得神经质起来。

他在床上不配合周启棠的时候,周启棠就会给他抽烟,后来他才知道里面卷着大麻。起初他会产生漂浮感,常常产生幻觉,周启棠把他摁在身子下面的时候,他会幻觉把周启棠对他做的事对陈劭做一遍,这样,好像他就会好过一点。有时候周启棠正面和他做的时候,他又会把周启棠的脸幻想成陈劭的脸,他就会心甘情愿到明显起生理反应,那样,时间好像就会过得快一点。

做的次数多了,周启棠会不避开他打电话。江耳东听得出来周启棠做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叶子、飞行员、机长、农夫反复出现在周启棠的对话里,周启棠还总会说,渝州接西南、通华北,得天独厚,他是渝州的总代理,不知道认识多少富商大贾、政要名流。

听得多了,江耳东猜得出叶子是大麻、吸的人叫飞行员、供应者叫机长、种植者叫农夫。周启棠的机长,叫翁丁。

十六岁那年,周启棠生意出现了问题,翁丁和他失联了,起因大概是翁丁不满足于供应大麻,要换成麻古,周启棠却觉得没有必要。对方索性断供逼他就范。一个掌握客源,一个掌握货源,都在比耐心。

周启棠掌握的那群已经性格暴戾、精神扭曲的飞行员并不像安安静静的货品只是占地方那么简单,稍有不慎哪个瘾君子缺货发疯跑出去自曝,他就不仅要身败名裂,还要锒铛入狱。但他是不可能亲自去见翁丁面谈的,从合作至今,他们互相都没见过面。去到别人地盘上,是欢迎饭还是鸿门宴,谁说的好。

那天江耳东还赤裸着跪在床边,小腿止不住打颤,但他大脑却异常清醒,直觉告诉他,这是机会。他主动跟周启棠说愿意去滇州见翁丁。

“唯一的条件,不准碰陈劭。”江耳东对周启棠提出要求。

“在你回来之前,我不碰他。行了吧。”周启棠觉得这种小孩子之间的义气简直可笑。

也许是无人可用,也许是觉得江耳东就算死了也不可惜,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周启棠让他去了。

周启棠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他最后悔的决定。

江耳东一去滇州就是大半年。刚接触上周启棠让他找的人,就被对方“煲猪肉”,嗑了不知道多少冰,等他几经周折,被人带到缅南的时候,他已经潦草地不成人样,才知道周启棠口中的机长,翁丁,根本不是人。

翁丁,佤语“om diem”,意为水边的寨子,也有云雾缭绕的地方之意。隐秘于云岭之南,它是佤族最后一个原始村寨。佤族人相信万物有灵,花、草、水、火都有魂,树木、山林、动物皆有灵。

江耳东硬是凭借自己在周启棠那得到的有限信息自圆其说,见到了他要见的人。对方似乎没有名字,人人都叫他先生。

那是一个已经满头华发的人,坐在躺椅上喂鱼。在看到江耳东的时候竟然亮了眼睛。江耳东太熟悉这样的目光,男人看男人时不该有的目光。

江耳东苦笑,自己走到哪,最后的价值都是脱裤子。他甚至连恶心都觉不出来了。

“先生好。”江耳东鞠躬问好。

“你不是到处喊着要找翁丁吗?你就继续这么叫吧。”躺椅里的人怎么看都像是开了个佛具用品店的老人,一点瞧不出问题来。

“周”江耳东想直呼周启棠大名,还是改了口,“周老板让我来的。”

“我让他来跟我谈生意,他却找来一个小鸭子。古话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算你是个带话的信使,你可以活着回去了。”翁丁说的轻飘飘。

“我不回去。我想留下。”江耳东很坚决。

翁丁翘着脚说,“以为我会喜欢你这样的?那你多虑了。一来,你吸了毒,我不要。二来,我早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不知道你在那个姓周的那是怎么干的,不过大概在这不适用。”

“毒一两周就能代谢掉,至于后者,您有心,我有力。但,我并不打算继续干这个。”江耳东见招拆招。

翁丁抬起眼皮看了江耳东一眼,一眼就足以看穿,“你来投诚,献身不成总有其它投名状吧?总不会空手来的吧。”

江耳东掏出脖子上的项链,扣出一个小U盘来,“这是周启棠的客户名单。不过光有名单没用,这些人都是熟门熟客,靠信任才找他,不过我可以想办法,我需要时间。”

翁丁觉得江耳东稚嫩可笑,却在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里又瞧出几分决绝的魄力来,锦鲤翻出水花,“毒一两周是能代谢,但你有本事再也不碰吗?你要是能三个月不碰,我给你留个位置。”

无数次的幻觉幻听,江耳东感觉自己碎成了几截,破碎内脏伴着碎骨髓液撒了一地,他一口饭都咽不下去,连水都是血腥味扑鼻,空气似乎格外粘稠。但在一次次的腹痛呕吐中,他还是熬住了。

后来他发现翁丁是真的力不从心。翁丁会在夜里推门进入来他的房间抱着他睡,却只是睡觉。翁丁说他讨厌自己身上的老人味,他说第一眼看见江耳东的时候就觉得他愚蠢又厌世,却充满着鲜活的气息,自己明明睿智又富有,却随时可能离开人世。翁丁说睡在他身边,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过的睡在晒好被子上的感觉。

后来江耳东才知道翁丁已经很久没见过佤族以外的人,村庄以外的世界。

但无论翁丁再怎么用复杂的哲理、感情、文艺的方式跟他说,江耳东的大脑也不会理解。他认为这无非是另一种形式的变态。他只不过是在狼窝虎穴里谋生存,离开一个陷阱、坠入另一个牢笼,他要做的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活下来,茁壮起来,碾碎一切。

江耳东赶在陈劭14岁生日前回了渝州。

周启棠知道江耳东跟了翁丁,不只是归了派门,还献了身,生生觉得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当即就要拿陈劭出气,却没想到被他曾经看不上的那把小刀扎穿了腿。

周启棠原本想教训一下这两个小兔崽子,却被江耳东搬出翁丁来威胁了一通。只能作罢。

如今。

江耳东、许哲明、周启棠,分坐在三个沙发上。包厢里光线并不好,混合着酒精和某种熟悉的糜烂的气味,江耳东把烟夹在手指中间,然后弹出去,烟再飞回来,被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他从小就是多动症,甩刀、甩烟,玩的不亦乐乎。

许哲明看了看两位,想先开口。

周启棠放下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玻璃磕碰声,对着江耳东沉声说,“你单独找他,不合适吧。”

江耳东把甩回来的烟点了,咬在嘴角,对着许哲明说,“我单独找你,你却这么早就把我供出来,不合适吧。”那句“不合适吧”十乘十模仿周启棠的口气,说着,江耳东还故意拿眼睛睨着周启棠,蔑视地挑衅。

许哲明两头的生意都想做,赔笑到,“周老板门路广,您货源新,和气生财嘛。”

江耳东眯着眼睛看着许哲明,“我不跟他做生意,你这场子要是可以,我就会回去递话,要是不行,咱们可就拜拜了。”

“对,我跟你之间,做的可不是生意。”周启棠在江耳东对面,盯着他开口,表情阴森活像吐信子的蛇。

江耳东知道周启棠就是想羞辱他,让许哲明应不下这桩买卖,可周启棠算错了一点,他要脸,自己可不要,“呵,那周大老板跟我做的是什么?”转头问许哲明,“你跟他合作这么久,他跟你说过他裤裆子里那点破事吗?”

许哲明当然知道周启棠好男色,没接话。

“江耳东,这几年你抢人散货,我可都忍了,这儿是我的路子,你别手伸太长。”周启棠阴鸷地盯着江耳东。

“你不过就是个掮客,早晚该是个人财两空的下场,眼下,我跟你,货不同、道也不同,我找他要场子,他要是有钱不挣,我走,你在这指手画脚算什么东西。”江耳东耻笑,把烟丢进了酒杯里。

“我劝你看清楚形势,人不是只活现在。”江耳东给许哲明撂下话,起身走到了门口。

周启棠扑过来,一把把江耳东摁倒了墙上,“以为跟了个老头了不起了是吧,敢跟我放肆?就和这两年一样,你卖你的,我销我的,井水不犯河水,但你要在我的路子卖你的货,被盯上了我也得跟着遭殃,你想都不要想,听见没有!”

周启棠瞥见江耳东手往后腰够,立马掐住了江耳东的腰,“怎么,这么多年不长进,还把刀藏这?”但他手覆上去的时候,分明感觉到裤腰下面是空的。

江耳东一抬腿,从短靴里抽出刀来,抵着周启棠的大腿就弹开了,霎时间就往周启棠腰上划了一刀,猛地一个肘击把周启棠击倒在地,“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见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过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长进?为了你我可是没少学泰拳、练搏击,你还想试试什么姿势?我满足你。”江耳东故意咬字暧昧,极尽羞辱。

江耳东幽暗的眼睛仿佛来自地狱,“还有,谁跟你说翁先生是老头···你压根没见过他,不是吗?”

周启棠吃痛倒在地上,一时间竟真的怀疑起翁先生是何许人,他被江耳东拿刀抵着脖子,猜不出江耳东在滇州已经扎了多深,那个翁先生的版图扩张到了什么程度。

许哲明站在那一言不发,他也许真的要换边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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