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舞倾城
春风满月楼,梳拢宴中。
“接下来,压轴的是我们的月胧姑娘!”刘妈妈一挥手,早已站在灯烛边上的龟奴同时吹灭烛火。
饮宴厅一片漆黑,唯独舞台上的烛火依然亮着。
四周愈发幽暗,舞台愈显光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方寸之地。
忽地,两条丝带从五楼的栏杆垂下,直直地垂到舞台中央。
花月胧一抹红衣,手拉丝带,顺势飞落。
舞衣是她自己设计的,宽袍大袖的衣服会影响舞蹈中手脚控制丝带,故被她改成露脐的束身抹胸,与外层带有短裙的短裤。
人群中立刻爆发一阵惊呼——
“哇!现在的青楼姑娘还会飞?!”
“论会玩,还得是春风满月楼啊!”
落到三层高的位置,花月胧双腿灵活地缠上丝带,两手一撑,丝带分开,来了个空中一字马。紧接着抓住丝带的双手放开,头朝下一倒,整个人凌空转了一圈,重新抓住丝带。
台下的人差点以为她会栽下去,都吓得停杯投箸,屏气凝息,紧紧盯着舞台不放。
“妈呀,我心脏要停了!”沈清竹旁边一个中年男宾呼了一口气,捂住胸口。
此时,花月胧已松开脚上的丝带,整个人跃到另一条丝带上,将丝带缠上腰间,灵动地绕着身体回旋飞舞。旋转之间,一只脚将另一条丝带重新缠回来,旋转几圈之后,再次以头下脚上的动作落下,人落下一段距离,缠绕双脚的丝带将整个人带着飞旋。
人群再次爆发尖叫。
素来倨傲自持的沈清竹,目睹此情此景,着实也被惊艳了一把,目光亦落在女子身上,挪不开眼。
飞旋停止后,花月胧立刻把握节奏重新攀上丝带,干净利落地爬到五层高的位置,凌空放平身段,并抓起两条丝带缠在腰间腿间,边舞边缠,缠罢之后,双腿微微叉开摆直,整个人从丝带上翻滚而下,翻到接近地面时,恰好双脚落地,随之向众人一鞠躬。
人群先是静止,不知是谁第一个拍手,于是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
饮宴厅四周的烛火再次亮起来,此时众人才看清楚台上女子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臻首娥眉,一双桃花眼潋滟如水,端的是比花花解语,似玉玉生香。
在众人盯得快嘴角流涎时,刘妈妈适时上台,道:“月胧姑娘,是我们春风满月楼的压轴头牌,今夜梳拢,底价一百两,每次叫价二十两。”
如此绝世佳人,才一百两就能抱得美人归,无人异议;适才已拍下双燕的梁守成先拔头筹,头一个叫价:“二百两!”一口气便加了一百两,看来是志在必得。
之前一直没有表示的工部侍郎赵子程也按捺不住,“二百五十两!”
“三百!”布商陈贵生也参与叫价。
才第三轮叫价,已水涨船高,众人算是看明白了,今晚能胜出的非官即商,反正是没中产阶层什么事了。
花月胧站在台上,往台下扫了一眼,报价的不是人到中年的官老爷,就是肚满肠肥的暴发户,差点把她气到心梗:她向杂技班子苦学数月,反复练习丝带的缠法,再克服在高空跳舞的恐惧,为的就是找到个合眼缘,且有钱有势的人作为跳板,跳出这春风满月楼,若没有属意之人,那她就得设法搞黄今天的梳拢。
“三百两一次!”无人报价,刘妈妈开始喊道。
沈清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悠然放下,徐徐道:“五百两。”以沈清竹的判断,月娘不应是花月胧,但也难保花月胧梳拢前就与石虎暗通款曲,还是试探一番,买个定心丸。
花月胧循声而望,对上风度翩翩,仪态端方,姿仪均是一绝的沈清竹,内心狂喜——是他了!帅哥!有钱!卖身不亏!唐僧来救孙悟空时,应该也是这么帅吧!
花月胧的高兴劲还没过,梁守成的报价马上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六百!”
陈贵生亦不遑多让,举手道:“七百!”
而之前报过一次价的赵子程,在沈清竹开口时,已认出宁王,为人臣子,自然不能戳穿,更不敢和宁王抢人,于是懂事地闭上了嘴。
花月胧不清楚沈清竹背景,有点担心沈清竹的财力,比不上这两个暴发户,当下决定要帮沈清竹一把,叫停报价,道:“承蒙各位抬爱,月胧蒲姿柳质,福缘浅薄,担不起诸位大费财力相争,倒不如以五百两为限,加试一场。”
正为报价开心的刘妈妈听到此言,难以置信地瞪着花月胧,打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花月胧嫣然一笑,反倒拉起刘妈妈的手臂道:“刘妈妈苦心教导我们琴棋书画,亦是希望春风满月楼与别的地方不同,虽论钱,亦论风雅,刘妈妈您说是不是?”
如果能做动作,刘妈妈此时必定是捶胸顿足,放着好好的几百两白银不要,论个狗屁风雅,奈何现在被花月胧摆了一道,总不能就承认自己爱财如命满身铜臭,只得挤出笑容应道:“月胧说得是,是要风雅。”最后两字忍不住咬紧牙关加重了音节。
沈清竹看向花月胧的眼神中多了些探究,拱手道:“愿意奉陪。”
陈贵生自然是不满的,但也不好发作,只能点头;梁守成倒还好,毕竟他已经得了一个双燕,权当玩一玩,也表示同意。
“那请三位上台。”花月胧作出了个请的姿势。
梁守成、陈贵生、沈清竹依次走到台上,背对着台下众人。
花月胧脑子飞速转动,但见沈清竹峨冠绶带,衣着清雅,而梁守成、陈贵生,通身绸缎,头戴方帽,作商人打扮,便赌定两人不善诗词,道:“昔有古人七步成诗,月胧今日不才,也欲效仿一二,月胧即场作一词,三位需在七步之内,以月胧的韵另作一首。”
果然,梁守成听罢,立刻摆手道:“诗词啊,鄙人世代经商,实属是不精通啊,更毋说是七步之内了,鄙人弃权。”梁守成说罢便告退了,重新入席落座。
台上只剩下沈清竹与陈贵生两人,陈贵生也不精诗词,可他想赌一把,万一沈清竹也对不出呢,故而问道:“那若是大家都对不出呢?”
花月胧未及回答,刘妈妈立刻见缝插针道:“那要是打个平手,自然是老规矩,价高者得了。”
陈贵生闻言又觉得胜算在握,喜笑颜开道:“好,一言为定!”
陈贵生与刘妈妈一来一往之间,沈清竹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等花月胧出题。
而沈清竹与陈贵生站在一起,更显得沈清竹长身玉立,比起陈贵生高出近一个头。沈清竹这五官,花月胧是越看越喜欢,有心调戏道:“月胧用的词牌是三十五字《江城子》,听好了——”
朱唇微动,一双明眸停在沈清竹身上,秋水含情,脚下缓步而走,道:
“斜倚朱栏对芳丛,云雾霭,酒意浓;金风玉露,相顾两情同。愿邀春君赴一约,花正好,月朦胧。”
花月胧这词调戏意味十足,还将自己的名字嵌入词中,只要不聋,都听出花月胧对沈清竹有意了,场中众人纷纷笑着起哄。
沈清竹笑了笑,无奈摇头,稍加思索,也迈开步子对道:
“风雨如晦落泥中,清流浅,困蛟龙;逆水击流,会当竞长风,破浪凌云终有日,冲天起,破樊笼。”
至沈清竹娓娓道完,也不过五步。
陈贵生自知无法对出,眼见胜出无望,冷哼一声,便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悻悻下台。
而花月胧听罢失神,一时不知沈清竹说的是自己,还是她,她亦想冲破眼前的樊笼,而他又能不能助她破樊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