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赏菊宴
九月二日,亲卫军被关进大营才两天。
全员坑杀的风声,已然吹遍了军营每个角落。
每隔半个时辰,沈清竹的人就会随机从营里抽取十人,拉到帐篷中盘问,稍有支支吾吾的,立刻上大刑。
轻则鞭笞,重则拶刑(即夹手指)、老虎凳,再挑几个幸运儿看一看盖了沈正庭私章的坑杀密旨。
沈清竹还令人在军营各个位置、如营帐边、食堂前都设置了信箱,每人发放了一定数量的纸笔,鼓励他们互相告密。
总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开始时大家还各自抱团,坚称亲卫军不可能有奸细,被喂了几顿猪食,又被打得全身挂彩之后,身心俱疲,坚不可破的防线,逐渐出现裂缝……
一直享受着军中最高待遇的亲卫军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也不敢聚众哗变,不知情的,唯有天天诅咒那个混在他们之中的奸细不得好死;知情的,则开始回忆以往的细节,盘算怎样告密最安全。
这一夜,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揣着告密的小纸条,趁夜色摸出军帐,悄悄去到木制信箱前,快速地塞了进去。
……
九月三日,仅仅过了一天,花月胧便收到了尚华布庄送来的红底金字请柬,邀请花月胧作为羽衣庄的老板娘出席陈家晚上举办的赏菊宴,顺便谈谈珍珠扣的交易。
望着陈府高大的门楼,花月胧心脏狂跳,右手用力拽住藏有针包的袖子,手心微微出汗。
昨夜她与沈清竹挑灯商讨决定:今日她会以身作饵,给机会陈贵生与她独处,趁机刺杀陈贵生。
毒狼负责保护她的安全,飞猴则会暗中潜入陈贵生的书房,搜集陈家与马家勾结的证据。
除此之外,沈清竹还安排了大量人员暗中包围陈府,以策万全。
而另一边厢,沈正庭得知陈贵生将对花月胧动手,既紧张又期待,从下朝之后就一直待在御书房来回踱步,还让高以君早早到皇城侧门等候,吩咐人一到就马上送到御书房。
花月胧站了好一阵,待心绪完全平复,刚要迈步进去,陈贵生却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甫一看见花月胧,陈贵生便眉飞色舞,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如今他们陈家的长房一脉兴衰,可全系于她身上啊,连忙下跪行礼,“王妃娘娘赏脸大驾,小人这蓬屋也生光啊!”
余光又瞥了瞥花月胧身后,只有一名高大的侍卫,更是认为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将花月胧献给沈正庭实在轻而易举,后面沈正庭如何收场,便是皇上与宁王间的恩怨了。
礼毕,陈贵生亲自引路,“来来来,王妃娘娘请!今日的宴席设在中庭,咱们就边赏菊边吃菊花宴。”
步入大院,满园菊香,五颜六色的菊花盆栽不规则点缀于假山间,池塘边。
正厅旁的雕花回廊曲曲折折架在池塘,池塘上的残荷卷叶焦黄,花月胧乍眼望去,倒觉得比起菊花,这气数已尽的荷花更衬陈家。
穿过廊桥,直至中庭,十来张大圆桌几乎坐满了人,全是熙城的富商家眷官家贵女。
花月胧心中冷笑,这陈贵生为了坑她,还特意搞了这么大的排场。
之前刚到的几名贵女尚未入席,围着陈夫人聊得正欢,几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前面的竟是许文文与彭心玉,站在最后面、略显局促的是户部尚书秦秋实之女秦司棠。
陈贵生见了众人,立刻殷勤道:“大家都别坐着,还不快来见过王妃娘娘。”
宴席的嘉宾陆陆续续站了起来,所有目光都落在花月胧的身上——
她今日依旧梳了高马尾,一身浅蓝色的男装,与长裙拖曳、珠翠满头的贵女相比,衣着打扮落了下乘,但人偏长得月貌花颜,通身贵气,举手投足间,有睥睨众人之势。
密密麻麻的几十人顷刻跪倒在地,“见过王妃娘娘!”
“诸位平身,我今日是以羽衣庄老板娘的身份,来与陈老爷谈笔生意,诸位就当我是寻常宾客好了。”
花月胧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多日不见的许文文身上,许文文心不甘情不愿地跪着,一听“平身”立刻拉着彭心玉站起来,佯作平静的脸上,隐隐透着一股怨气。
“王妃娘请入席。”陈贵生做了个请的姿势,将花月胧迎到主席,其余人等也各自落座。
面前除了纯银的碗筷,还有一张描了菊花的花笺。
坐席安排上,花月胧这一桌除了陈夫人,许文文、彭心玉、秦司棠外,其余几人也是官家的命妇、贵女。
开宴前,惯例先斗菊。
凡参宴者均可通过向主人赠送一盆菊花,获得参与斗菊的资格,不参与的人则以花笺投票,在不同品类、颜色各异的菊花中选出花形、花色、枝干均最好的那一株,称为“菊王”。
先是彭心玉带来的一盆“灯下黄”,花体正黄,唯花瓣末处深黄,明暗色对比下,如映夜之灯;此花一出,众人连连叫好。
陈家作为东家,也不落后,以一盆“十丈珠帘”重新吸住了众人的目光:这花形也确实特别,花瓣黄白细长,状若丝发,花瓣末处微卷如珠,丝瓣分层垂下,真如珠帘一般。
爱出风头的许文文自然也要威风一把,一盆“珊瑚雪”让人叫绝。花大五寸,当心数十瓣为猩红,花瓣形状如珊瑚尖,外圈则莹白如玉,瓣长而向上仰勾,红白相映,似以白雪簇拥珊瑚。
此外还有玉芙蓉、金剪绒、落红万点等等,花形各异,争妍斗艳。
展示之后,众人开始投花笺。
写了花名的银海碗列成一排,置于一张长桌上,几名客人率先上前,将花笺投进了“珊瑚雪”的银碗中。
坐花月胧旁边的贵女望了装花笺的银碗,问秦司棠道:“秦小姐,我……我不知这花笺投哪一盆好,想听听秦小姐的高见。”
却听秦司棠冷声道:“爱哪盆哪盆,一揉就碎的娇花不如刀剑有意思。”
“是、是我唐突了……”那贵女被秦司棠的冷淡惊到了,身子明显往后退了退。
两人对话声音不大,极度尴尬的内容却一时吸住了全桌人的目光。
花月胧对秦司棠印象颇深,许府赈灾宴上,一支银枪舞得飒飒生风,今日细瞧,发现她不仅个性男儿气,就连长相也颇为硬朗——
浓眉大眼,高鼻厚唇,配着身上的男装,不细看,简直就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众人沉默,面面相觑,气氛焦灼。
陈夫人连忙呵呵打圆场,笑道:“投哪盆随心便好了,不过,我看许多人投了许小姐的珊瑚雪,看来艳压群芳的菊王非许家莫属了。”
“陈夫人谦虚了,我自己倒是很喜欢那盆十丈珠帘。”许文文起身,将自己的花笺投到了十丈珠帘处。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典型的社交辞令,许文文对此游刃有余。
扫了一眼银碗中的花笺,珊瑚雪确实遥遥领先,回到座位后,见花月胧一直不语,许文文又道:“不过,最谦虚的定是王妃娘娘,我爹说王府里有一名花匠,曾在宫里待过,技艺极好,要是王妃娘娘随便端几盆来,我们就没有机会献丑了。”
来了,茶言茶语,虽迟但到。
宁王府中有厉害的花匠,宁王妃却两手空空的来了。
这到底是宁王妃太过小气,连盆花都舍不得;还是宁王妃不得宠,连盆花也无权拿呢?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投向花月胧的目光,顿时,全是赤裸裸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