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念姐，你看！我考了143分！”

“念姐，这个题怎么做？”

“念姐，我认你当姐姐吧？我姐太凶了！”

“念姐，走了！去看我们打篮球呀！”

“念姐，今天天气真好啊！”

“念姐，我错了…”

“念姐，来，咱俩拍张照片吧？不要跟他们说哦！”

“念姐……”

“念姐……”

“我的梦想是做一名缉毒警察！至死不渝！”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报效祖国，生在禁毒大国，我的方式就是成为一名缉毒警察。”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我要成为的就是‘负重前行’的人。”

“念姐……再见……”

顾念猛然从梦中惊醒，额上满是冷汗。

“做噩梦了吗？”邵弛用纸巾擦去她额上的汗，将她向怀里拥紧了些，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顾念将头埋在他怀里不做声。她刚才梦见李默满身是血，一见到她连忙抹去脸上的血珠，露出一个大大笑容，朝她招手，顾念刚想跑过去，却看到李默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她想去抓却什么也碰不到，最后眼睁睁看着李默化作点点荧光随风而逝。

“阿言……”邵弛抚摸着她的头发，心疼的轻声唤道。

昨晚前半夜她哭到几乎喘不过气，后半夜哭累了，慢慢睡过去，却一直梦魇缠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还喊着李默的名字，偶尔掺杂着一两声姑姥姥、姑姥爷。

“阿言，吃点饭可以吗？”

顾念依旧不做声，却微微摇了摇头。

“好。去李默家，还是再睡会儿？”

听到李默的名字，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到邵弛的衣服上。他的问题良久才得到回应，“去……”

后面三个字被电话铃声覆盖，邵弛拿起手机看到“温阿姨”的来电。

“阿言，电话。”

顾念抬起头，看到手机上显示的三个字，坐起身接过电话。

“阿姨。”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念念，阿姨想和你说，不必来了。我们已经打算离开A市，换个地方继续生活。A市，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顾念突然明白，那天去李默家里做客，门铃响时温琼如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是为何了。

缉毒警察触碰的利益不仅仅是毒枭的，还有贩毒者，吸毒者。所以他们的家人无时无刻都要警惕，因为无时无刻都有可能有人想要他们的命。

“阿姨……”顾念的声音带上了颤音。

“念念，别哭。你听我说，你以为，当年阿默请你来当说客我才答应他去报考缉毒警察学院，其实不是。即使你当年没有来，我依旧会尊重他的选择。他的牺牲，和你无关。

其实，他想成为一名缉毒警察不单单是梦想，更是仇恨。他的父亲死在毒枭的枪下，他就想让毒枭死在他的枪下。虽然他没有亲手杀掉他的杀父仇人，但庆幸的是，他亲眼看着他们被捕。

22年。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他会像他爸爸一样牺牲在异国，墓碑上连个名字都没有，一张照片也不能留。说不心疼是假，那是我的儿子啊，我怎么可能不疼啊！

他的父亲为了保家卫国牺牲，如今他也是。名垂千古不一定真，但剥皮削骨不会假。荣耀我们不稀罕，一个警号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去继承，也不能再有了。”

“离家尚是少年之身，归来已是报国之躯。”这句话，是荣耀吗？或许吧，但对于温琼如而言，它是杀夫之仇，丧子之痛。

缉毒警察可以说是最危险的职业，没有之一。他们不仅仅要背负家国职责，还要承受不知情者的唾骂、鄙弃。

无名碑是他们的代名词。

牺牲只是简简单单的中一枪吗？不，不是的！那些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没有这么好心。

李默被抓住后，被注射毒品，那些毒枭只想看他犯毒瘾后求饶的场面，可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少年，他那一身铮铮铁骨怎肯向毒枭低头。

所以，在超过45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经受了剥皮削骨的酷刑。

最后的致命伤是头骨的一处钝击凹陷。

在亲眼看着他的杀父仇人被俘获后，他已经奄奄一息。

他的战友看着昔日的少年如今这副样子竟不知怎么将他救出去。

“我想他们了……”妍姐，刘凯，华子，语文老师，念姐，唐毅哥，祝昕嫂嫂，张承，杨维衡，周暖，赫子铭……还有，妈妈，姐姐……

“你想他们就要撑着，我带你回家，咱们回家，别睡，别睡啊！咱们去参加同学聚会，你不是6年没见他们了吗，我们带你回去，我们回去……”

被折磨得不见半点人样的少年眼前闪过那群人的模样，用尽最后的力气，给过去的他们留下了最后一抹微笑，只是，他们再也看不到了……

抱着李默往外跑的一位警察停下脚步，慢慢将视线移到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的少年身上。

“李默！”树林的麻雀被一声嘶吼惊起，四处乱飞。

一切都结束了……

一位如他名字一般的少年，定格在了自己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用他的生命换取了万家灯火长明，他用他的生命诠释了这份职业的可贵。

他身向黑暗，但无数个家庭因他而重获光明。

温琼如抹去脸上的泪水，调整好呼吸，继续说。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了。或许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但要记住，今后的路还很长，咱们都要慢慢走、好好走。”

“顾念，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李默，你也从来不认识我们。

还有。那张照片，毁了吧。”

说完温琼如就挂断了电话，无论顾念打多少电话都是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