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落了些什么

我要回家了，可我并不知道这意味什么。姥姥，是回家的唯一理由。除此之外，没有欢喜，没有期盼，甚至没有感觉。不是叶子飘落，回归深沉厚重的大地。亦不是孤舟靠岸，停泊在宁静的港湾。仅仅是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里，发生了一次机械的位移。

第二天6点钟，我们连早餐都没吃。只喝了一杯奶茶，就分别回了家。我独自拖着行李箱，从阿烈家旁边的益民路一直走到老大桥车站。坐到半路才知道，由于春运，公交车已经改变运行路线了。我在车上昏昏欲睡，极力克制呕吐的冲动。坐到离家十多公里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下了车。

车子喷着黑烟呼啸而去，我蹲在马路边靠着一棵光秃的白杨树，吐得一塌糊涂。然后给家人打了个电话，让开车来接我。路上很冷，拖着箱子狂跑了一会儿，才觉得有些暖和。很快车就来了，我立刻倒在后面的座位上昏睡。回到姥姥家继续睡，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18点了。

等我醒来，姥姥立刻问，饿不饿啊，我给你煮方便面吧？我说，都快饿死了，好！以前在外上学回来看望姥姥时，她总是问我吃不吃这个呀，吃不吃那个呀。我是个很挑食的人，并且大学以前也不怎么喜欢吃肉。最后姥姥不知怎么就发现了，原来我最爱吃的，竟然是煮方便面加荷包蛋。

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奶奶做的手擀面，姥姥煮的方便面。每当给姥姥打电话时，她总是让我吃好喝好穿好，一定不要委屈了自己。就跟已过世的奶奶一样，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留到我放假回来。过年过节亲戚们送的礼品，只要是吃的，最后十之八九都到了我的嘴里。她们总想把最好吃的留给我，总想让我吃得最好。这是最朴素的爱，所以最真实。

爷爷是一名数学老师，母校也是太中。他生性冷肃，甚至有些孤僻。但为人十分正直，是当时为人敬重的知识分子。姥爷是一名基层干部，生性开朗，人缘超好，也是个远近闻名的豪爽人物。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爷爷死于车祸，姥爷死于肝癌。爸妈都是少年丧父，也都算单亲家庭了。

虽然没有爷爷和姥爷的爱，但是奶奶和姥姥却把这份爱，加倍弥补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遗传，爷爷和姥爷都很爱喝酒，所以我也是。或许我的性格里有爷爷遗传的一半，也有姥爷的一半。有时显得特别冷僻，还带着一种深深的自我束缚。有时也像姥爷一样洒脱，任性不羁。爷爷所有遗留的照片中，永远都是一张没有丝毫笑意的脸。很奇怪，我也是。

初三毕业照发下来时，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里问，董灿，你怎么啦。全班同学都笑得那么灿烂的，怎么只有你却冷着脸呢？我说，不知道啊。我明明觉得，当时自己是在笑的啊！后来我确实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遗传这回事儿了。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爷，就是一个特别忧郁并且极度叛逆的人。

在他少年时，传统的民间信仰还很盛行，离家不远处还有一个很大的神庙。每当夏天时，他就喜欢光着膀子躺在神坛后面乘凉，并且十分蔑视鬼神。面对母亲的好心告诫，他还毫无顾忌地在神像的面前，大骂各方神灵。并发誓说，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神的话，那就让自己以后不得好死吧！

听奶奶说，后来他成为了国军的一名军官，还参加过抗日战争。所以我没事儿总喜欢向谢安显摆，哥哥我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也为抗日战争贡献了一份自己的力量！谢安说，你做梦的时候去抗日了？我说，我太爷爷直接抗日，那就是我间接抗日了！

谢安说，得了吧，我还影响了中国文学发展进程了呢！我说，做的什么梦？他说，我祖宗是谢灵运！我反驳，这算什么？我祖先董永，是玉皇大帝的女婿，我还有一半天界皇室的血统呢！其实，我不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也不是真正的唯心主义者。因为我觉得这两个都太片面，不是我理想的答案。但是我一直怀疑，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鬼神吗？

太爷爷没有马革裹尸于血腥的沙场上，他没有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也没有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可是，却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就在个人官运亨通，国家战事顺利的时候。他却没来由地突然患上了头风病，就是曹操那种病。每天被头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百般医治不得。再加上忧郁的性格，使他对生命悲观至极。最后他拿起手枪，对准太阳穴，结束了自己昙花一现的一生。

偶尔我会想，这算是鬼神的惩罚吗？他一走了之，留下了年幼的爷爷与他母亲相依为命。又成了一个单亲家庭，我tm怎么就和单亲家庭这么有缘呢！有时我也想，如果太爷爷没有死，那我们家会成什么样子？我就和谢安说过，我太爷爷如果没有死，就跟着蒋委员长去台湾了。说不定啊，哥现在就跟阿里山的姑娘们，一起看日出呢！

谢安说，你太爷爷如果没自杀，也肯定被共军消灭了，你就是个小反动派！我当时直接踹了他一脚骂道，去你NNd，我们要尊重每一位抗日救国的先烈！不管是什么政治身份，那些为国家为人民牺牲的先烈，都是中华民族最值得尊敬的英雄！谢安出奇地没有跟我还手，还点点头说，对，大家都是中国人！

吃完方便面和姥姥聊了会儿，我就独自出去走了走。童年有一半是在姥姥家度过的，看着这一切熟悉的场景，就觉得很亲切。看到一缕炊烟从远处升起，我会感动。看到一缕微风吹动墙角不知名的花朵，我会感动。看到一个可爱的孩子，脸上天真清纯的笑容，我也会感动。我是一个特别容易感动的人，很多时候，自己都能把自己感动。

姥姥还给我买了好多零食，包括几袋奶粉。以前我很喜欢喝牛奶，而且最好还是袋泡的。管它什么婴幼儿奶粉，学生奶粉，中老年奶粉，一律通喝。那些年的三鹿，绝对中国驰名。可见，驰名的不一定就是好东西。事实上我就是喝三鹿奶粉长大的，一直喝到高中三鹿出事儿为止。万恶的，三聚氰胺啊！

晓威总笑说，你小子这么另类，是不是被三聚氰胺毒害了？高三讲经济学时，老师动不动就拿三鹿开涮。讲到生活与消费要举例时，同学们大叫三鹿。他就讲，消费者是生产者的上帝。这个无耻的三鹿啊，不知道尊重消费者，损害消费者的利益，所以必然要灭亡！讲到企业经营与发展要举例时，同学们一起哄叫，三鹿，三鹿！

他就讲企业要诚信经营，树立良好的信誉和企业形象，否则三鹿就是下场！后来我发现，在《经济学》整整一本书中，他无论讲什么，总能和三鹿扯上关系。那时我们文科班里流行两句话：一句是，天天喝三鹿，直奔黄泉路！另一句是，自从喝了三鹿奶粉，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痛了，连心脏都不跳动了！阿门，万能的三鹿啊！

我一向觉得很孤独，事实上也确实一直与寂寞为伍。童年时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自从我到外地上学后，基本都没有联系了。后来了解到，不少人已经踏入社会工作了，有些都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我却被小时候的名声给误了，真是误入歧途了。世人都道分数好，我被分数误一生！

从此，走上了学校这条不归路。上了许多年学，到毕业才知道。这么多年的生活费学杂费，学校明坑暗盗的各种费，真是血本无归！付出与收获，严重不成正比例！我要是从7岁起开始学做油条，学到17岁那也得是一代油条王子啊！最不济，也能混个百毒不侵的老油条。可现在，跟那个可怜的小仲永一样，泯然众人矣！算了，既然如此，还是做一代宅男王子吧！

所以整个寒假基本就是趴在电脑前，把以前没看完或没看过瘾的电视剧全看了。我是个跟不上社会主义发展的封建余孽，所以我看的剧也是落伍的，但都是经典！先把四大名着复复习，再把武侠剧补补漏。我还真是，宗师级武侠迷！3遍《鹿鼎记》，5遍《神雕侠侣》。看了7遍的《天龙八部》后，我依然觉得，王语嫣才是最美的女神！

鞭炮声告诉我，新年已经来了。新年，相比于旧年，也许只不过是换了一副日历而已。没有太大差别，也许根本没有差别。小时候过年，我都莫名地兴奋异常。现在呢，平静如水。心就像是寂静的死海，扔进去一块石子，涟漪都没有。总觉得现在的年，缺少了一些东西。再没了以前那种气氛，那种味道。

鞭炮稀少了，烟花却爆了。虔诚淡化了，漠视却多了。气候变暖了，人情却薄了。春节，不一定是迎接春天的节日。也许还是，春天的节哀。虽然春晚一年比一年叫得响，可越来越多的人却不再看了。虽然人们都渴望着，在这一天去追寻一年以来失落的爱情、亲情和友情。但区区24个小时，怎么能够一笔带过365个日日夜夜呢？

虽然每个人都在笑着，但有多少人的心底，一直尘封着汹涌的痛？那些往事，还是不要尘封的好。如果有一天，它冲破了封印，或许就是被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倒不如，直接拿出来火化吧！好歹，还可以撒一撒骨灰。撒到树下，撒到山巅，撒到海里。随着土、风和水，一起永远的消融吧！

新年，一定是失落了些什么。世界，一定也是失落了些什么。我们，也是毫无例外。那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直不断失落着。“远方，除了失望，还有绝望...... ”这是我在家里百无聊赖之间，发的一条说说。结果立刻有个宏志班的同学，给我回复了一句：眼前，除了等待，还有等死。我又给他回了一条：眼前，是等死；远方，是寻死！

有些人身处远方时思念故乡，身在故乡时却又渴望远方。我不是的，无论在哪里，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远方。而我所有的远方，都会有一个共同的前提。那就是，语嫣的身旁。原谅我儿女情长吧，宽恕我英雄气短吧。我就是特欣赏，这样没出息的自己。不是每个人都想做秦始皇，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做楚霸王。我只是想做个混世小流氓，也不做刘邦。

每天都和语嫣聊会儿天，年三十晚上给她打了个电话。我问：“小语嫣呀，吃过饭没？”“没啊，你呢？”“等下就吃。今夜要几点睡觉啊？”“不知道呢，你呢？”“也不知道，不如我们不睡了吧。今夜打电话，相互骚扰好不好？”“好啊，不许关机，也不许设静音！”“嗯嗯，一定得接！”“一言为定！”

晚饭没吃多少，酒却喝了不少。啤酒，白酒，红酒，劲酒各种酒。最后我喝得扶着墙，走到外面看烟花，星空里一片朦胧。之后我们相互打电话，一直到半夜12点多。我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可是却不小心睡着了。她也没有再打来，估计也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