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相互饲养

或许不是被嫌弃，而是爱得太用力。轻松而厚重，幽默而尴尬，渴望而失落。它是以喜剧的手法，来表达悲剧的内容，是一部让人可以笑着哭的电影。它告诉我们，天堂与地狱，一直都是邻居。活着，就是一种孤独，没有谁能例外。相信吗？我们都是盲目地活着！就像松子说的，安稳地度过一生，并且实现梦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这，太难了！

她说，小时候，谁都觉得自己的未来闪闪发光。不是吗？可是长大后，没有一件事会称心如意。她说，梦想是自由的，但实现梦想度过幸福一生的人，少之又少。因此绝大部分没有那么幸运的人，要么伤心地长吁短叹，要么沉醉于悲伤之中，要么草草地了结一生，要么笑着搪塞过去，要么将错就错走向犯罪。不论走哪条路，都是前途渺茫。她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其实以前我最喜欢的，就是主人公那种看似潦倒凄惨，实则对我而言却是完美归宿的人生。年轻时敢爱敢恨，勇历一切。然后等老了，随便烂在哪个无人知道的角落，很快孤独地死去。就像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说的那样，随便好了，反正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我真正快乐起来。太宰治一生五次自杀，三次都带着情人，应该也不算孤独吧。“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就是他说的。记得那天小玉看到眼角湿润，而彩彩不断地用他的衣服擦眼泪。其实，生而为人，我们都很抱歉！

好在天不会一直阴，偶尔也会放晴。小玉拉了三个单子，准备出去带团了，要我陪他一起去。终于可以出去跑跑了，也好体验一下带团的感觉。第一个团是一日游，浙西大峡谷。第二个团也是一日游，象山影视城。第三个团是二日游，朱家尖二日游。

第一个团的客人，是一个四星级酒店的老总和他一些朋友。小玉的能力十分强，从压价格到做行程，从讲解到服务。还有随机应变的本领，都是一流的！他还特别让我带上吉他，在旅途中果然收效颇大。当我把吉他亮出来的时候，客人们都很兴奋。我唱了两首，之后就负责伴奏。大家争先恐后地到前面来唱歌，气氛嗨到爆！

到了景区，先去事先联系好的农家乐吃饭。客人一桌，我和小玉、司机一桌。饭菜基本都是野味，好吃又丰盛，三个人八菜一汤。吃好了就去龙井峡玩漂流，玩好了又回到农家乐吃露天烧烤。回到杭州已经晚上21点了，下了车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掰着指头给我算赚了多少钱。这一算不由心情大好，第二天我们就带上彩彩，去西湖边上的百年老店知味观腐败了一次。

隔了两天第二次出团，这次是一个保健品公司的老总和他员工。象山影视城，就是那个刘亦菲版《神雕侠侣》的拍摄地。逛逛绝情谷，遛遛归云庄，钻钻活死人墓。还在襄阳城下看了一出真人版的大战。主角有杨过、小龙女和金轮法王，从现场的游客中选临时演员。小玉自告奋勇演杨过，那个演小龙女的女孩儿，体重得有180。演金轮法王的，是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儿。

三个人都用威亚吊起来，在半空中飘来飘去。那豪华的阵容，滑稽的对话，以及蛋疼的旁白，把大家笑到爆。最后进了一个仿傣式宫殿，观看泼水民俗。一群穿着暴露的俄罗斯小妞儿，跟游客们互动泼水。大家泼得不亦乐乎，越是好色的身上水越多。让我惊喜的是，伴奏音乐竟然是《纳西三部曲》。真的是天涯海角，走到哪儿都离不开丽江了！

紧接着就是第三个团，这个团的老总和上个团的老总是好友，也是带着公司全体员工出游。当初谈业务，是我和小玉一起去的。一开始还有点不顺，后来由于小玉的“直捣黄龙”和我的“曲线救国”，最终还是拿了下来。完全证明，细节决定成败！

起因就是他们谈话中途，那老总的手机突然响了，他马上就接了。但我只听了几秒钟，就能断定那是《神话情话》，李若彤版《神雕侠侣》的主题曲。其实在很多时候，手机来电铃声，就可以判定一个人的某些特征。这样类似的细节，生活中有太多太多了。

杭州旅游界，有几个神一样的前辈。那些老油条们，假如一个游客站在面前。随便打量一下，就能知道人家的大概年收入。再说几句话，能把人家的故乡精确到市级行政区。再做几个动作，就知道人家什么职业了。再聊一会儿，那个人在他眼中，简直就是透明的了！一个金牌导游，那都是专业的，心理学家。不，简直有他心通了！

通过这个铃声的提示，再加上他办公室一些，看来根本不起眼的布置。我就断定那老总，是和我一样狂热的武侠爱好者！等他挂掉电话后，我就开始跟他侃，侃着侃着就导入了武侠小说。果然导对了，话题一打开，那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从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侃到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从旧武侠的五大家，侃到新武侠的三大师。

眉飞色舞，兴致高昂，双方大有知己之感！所谓一通百通，气氛一片大好。小玉趁热打铁，一举拿下！事后小玉非常感慨地说，看来真是开卷有益啊，多读点书就是好，说不定啥时就能用上了！我说，那肯定。古人云‘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好好读书，一定功不唐捐！

这个团小玉要我带，说可以先锻炼一下自己。我说没做好心理准备，可是耐不住他的软磨。后来商量一下，全程由我负责讲解，其他流程由他负责。事情总是看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还是挺繁琐的。我赶忙查资料写导游词，把所有的事情统统梳理一遍。

朱家尖属于舟山群岛，旁边就是普陀山，那可是观世音菩萨的地盘！于是我一边准备着，一边暗自祈求：南无大慈大悲千手千眼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朱家尖二日游，菩萨一定得保佑弟子，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第一次带团实习，必须要顺顺利利！

我的讲解还可以，再加上吉他的魅力，客人们都很捧场。几个调皮的年轻男女，更是掌声叫好不断。信心升起来了，后面的发挥就更自然了。到了朱家尖，吃吃海鲜喝喝啤酒，游览了一些景点。之后去海边，有很多游泳的人。小玉兴奋得大叫一声，脱了外衣就跳下去了。我先踩了会儿沙滩，也慢慢下了海。

风稍微有点大，才游了几分钟，一个大浪迎头打来。直接把我打了下去，还呛了一口水。刚浮上来还没站稳脚跟，又一个大浪打来，我赶快抓住身旁的安全绳。突然感觉身上猛地一紧，有什么东西滑滑的。浮上来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漂亮女孩儿抱住了我，为了躲避浪击。她调皮地笑了笑，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身子往后一仰，麻利地游走了。谢什么谢，经我同意了嘛？

不少人在沙滩上写字，我跟小玉也去写。他写他女神的名字，写他们的海誓山盟。我写“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写“南无阿弥陀佛”，写“南无观世音菩萨”，还写《心经》。然后坐在自己的作品旁边，互相拍了几张照。最后我写了一句话，我俩背靠背坐在那句话的后面，让别人帮忙拍照。小玉哈哈大笑，一个劲儿地念叨那句话：少年。我们的风骚，这世界不懂！

顺利收团后，他非要分我一半导游费。我推辞不过就拿了，回去请他和彩彩，又去西湖边的“外婆家”腐败了一次。在没有得到彻底的解脱之前，我们就暂且苦中作乐吧！吃完饭，一人拎一罐啤酒。在断桥上吹了一会儿风，沿湖岸晃悠着一路说着唱着。唉，这就是生活吗？今宵酒醒何处？西湖畔，残花败柳！酒还没有醒，梦却似醒非醒了。

尼采说，人要么永不做梦，要么梦得有趣；要么永不清醒，要么醒得有趣！过去乃至现在，我一直都活在，自己编织的梦网中。我的梦都带着，三分伤痛，三分放纵，三分憧憬，一分清醒。我习惯沉浸在这样的梦，一半是煎熬，一半是享受。有些时候，自哀自怜；有些时候，自怨自艾。

我曾吹嘘，两脚踏翻天地路，一肩挑尽古今愁。万里间关千百度，也无惊惧也无忧！事实上，我才不是什么英雄，就算英雄又有什么用？英雄能征服天下，却不能征服自己的心！能征服心的只有圣人，圣人的极致就是佛陀。严格来说，这世界上唯一没有忧虑的，只有佛菩萨！

曾经我也有一个英雄梦，而那梦里面，都有一个女孩儿。后来我不想做英雄了，我只想成功。而我认为真正的成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按自己疯狂的方式，去浪荡一生！可我为了谁呢？我喜欢什么呢？我想要什么呢？晓威说得很对，世界上所有的问题，到最后都只有五个字：你想要什么？

我当然想要幸福，可什么是幸福呢？我们对于每天挂在口头的词语，往往却根本不明白，它的真实含义。我只知道一个人的幸福程度，取决于他多大程度上，脱离对外部世界的依附。我还知道，幸福不是有多快乐。它的本质，其实是不痛苦。所谓“人间有味是清欢”，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这个时代，简而言之，缺钱缺爱。对我来说，吉他毁一生，小说穷三代。爱情莫名其妙，梦想百无聊赖。有人说，真正的爱，不是让你极其疯狂，而是让你极其理智！还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对她有欲望，而爱一个人可以为她克制欲望。难道我还没有，真正地去爱过？或许，还真是这样吧。

那个塞内加，真是说到我的心坎儿上了。他说：何必为部分的生活哭泣，难道你不明白？全部的人生，都催人泪下！其实，根本不用担心！你们中的很多人，一生都不会遇见，梦想中的真爱。只会因为，害怕孤独终老，而随便找个人，一起凑合。相互饲养，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