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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偷听

白应留同老高详谈水墨之事,李尤已随杏香挑好了衣裳首饰。

她道家中有丧事,应是穿不了其他颜色。杏香说啊,近日丧事,夏日来临之时,也是百日已过,可穿鲜色的时候,便在挑了几件春冬装后,又选了各色的裙衫褙子抹胸。直至李尤说够了,再多就不便赶路了。

“当真够了?莫委屈了自己。方才听白二公子托孤,知姑娘家遇了事,之前对你所问所言,必是勾你伤心了,杏香要好生照顾姑娘,心中方能过得去。”

“够了够了。”

李尤为哄杏香开心,偷偷告诉她,以往在家中都穿不上这么鲜的衣裳,仅身上这身就比家中丧服的白还白净了,料子也是极好,比往日贴身穿的抱腹还软。

一番话听得杏香心疼,又要为她选珠钗首饰,还选长思公主春日游装扮,就连京城的夫人小姐也争相佩戴的首饰。

受宠若惊,委实是受宠若惊,李尤连道不用。天上不会掉馅饼,戴戴这兔毛银钗尚可,戴公主所爱,恐怕她无福消受。

“就连这兔毛,也是仙兔的白毛,甚是难得,怕是只有千金小姐才有呢。”

杏香一番纠结与为难后道:“小姐们定会觉得晦气,这兔毛是之前救少爷时发现的死兔子。虽是不知如何死的,但皮毛完整,扔在荒山野岭甚为可惜,便收起来做了些物什,留下的残毛做了这银钗,说来,还怕姑娘嫌弃呢。”

“不嫌弃,不嫌弃,无功不受禄,这般我便放心收下了。”李尤将银钗戴在头上问:“是不是甚是好看?”

杏香连连夸她好看,但仍认为姑娘是贵客,不得这般敷衍了事。

她晓得自己是狐假虎威,遂是不敢狮子大开口,若杏香着实想对她好,还是随便送点普通装饰即可。

“我瞧着你身上这香囊就不错。”

李尤伸手去摸,杏香却躲开道:“姑娘想来是初识白二公子,不知他既往捡了孤儿便送到慈幼堂,今日与姑娘同行同食,定然对您另眼相看,奴家可不敢怠慢了姑娘。”

一番话说得好似白应留倾心于她似的,实则三十岁的年纪,神神秘秘的玉佩,指不定的是她未曾谋面的爹爹。不过,若是她爹爹,怎么不杀她灭口,若是要她卖出做妾做婢,怎么又教她不乖巧顺从地称“您”?

说来,杏香这一口一个您,叫的李尤心里不安,难道他也这般想吗?京城大官的儿子,竟也会与她这乡野村姑一般惶惶不安?

她不晓得,唯独晓得白二公子并非对她另眼相看,而是有求于她,可这事,任谁也不会信,便不说了。

她只奇这香囊似乎没有香味,可杏香既是护得严实,她也当一回有眼色的人,不去追问。

毕竟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时,仍旧觉得一切太虚幻。她不过就是碰到了一位救命恩人,恩人是个混江湖的好人魔头,收了作为投名状的宝贝,发现她认识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小娘子,身上不知怎的有一样的玉佩,便能吃好的喝好的,什么都不用干,不用花一文钱,虽是规矩多了些,但仍像做梦一样。

真怕梦醒了以后,由奢入俭难。

诸般念头纷杂,她已掰扯不清,只晓得念叨着爹娘看到女儿过得这般好,可以安心了。等女儿过得不好的时候,或许就团聚了。念叨着念叨着,眼泪一串一串地滚下,使得双眼有哭肿到睁不开之感,便睡着了。

梦中,她听到有女子在喊她的名字,还说“帮帮我”。她以为是那画像上的小娘子,猛得惊醒了,且口中连连道:“我不晓得我何时见过你,但你若有难事尽管告诉我,我已托了你的福,吃好喝好,替你办事是应当的。但我不知他要带我去见何人,若是我有危险,你也提前告诉我的好。”

无人回应,如同自言自语一般。

静谧的夜,令李尤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欲再入梦乡,却又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帮帮我,阿尤,帮帮我。”

李尤心中甚是不安,于是裹紧了复杂的新衣,欲出门去寻那声音出处。但她打开房门,便觉这声音是从水墨房中传出的。

大半夜去敲门……不太合适吧,五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呢。

百般纠结中,她看到白应留房中亮着烛光,下意识朝他而去,以至于踩到了裙摆,撞在了他的房门上。

白应留已用左手誊抄完毕《蛊毒百谱》,正将原版放在炭盆中燃尽,猛得听到这一声,又不见人影在门前,便吹了蜡烛,悄无声息地开了门。

李尤方爬起,扶着门尚未站稳,一下子失去了依靠,便扑进了白应留的怀里。不出所料,她一抬头,差点儿又晕过去。

见她两眼一翻,白应留托着她双臂的手掐了她一下,疼得她一骨碌站起来,连连用小手打他,“你掐我干嘛?”

他本想打趣一番,却在看到如仙兔一般通红的眼眶后,语气中尽是无奈与叹息道:“谁让你又将我当无头鬼。”

她故意气他道:“以后不会了,白叔才不是无头鬼。”

白应留被噎得说不出话,冲她龇牙咧嘴露出一个假笑。

李尤反被假笑逗笑间,听到有房门开启的声音,连忙同白应留躲进屋内。二人开启一条门缝,隐约看到杏香挑着灯走向了水墨的屋子。

李尤轻声道:“我方才听到有女人让我帮帮她,那声音是从五少爷的房里传出的。可听着不太正常,不知是人是鬼。”

他稀奇道:“你不怕真正的鬼,倒怕我?”

“我没有见过无头鬼嘛,我见过的都是有全尸的,至多不过衣服上被砍得破破烂烂。”

“罢了,她既然唤你,你可想去看看?”

李尤“嗯”了一声,但想到五少会发疯,便抓紧了白应留的小臂:“我这身衣裳不大方便,你别踩着我了。”

他方应了下来,便看到她伸出了双臂,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在黑夜中忽闪不明,但他总觉得这个姿势很熟悉。

“抱?”

她忙不迭地点头,“不然我又踩到裙摆摔倒,我们便暴露了。”

他想拒绝,但他想到了那句:爹,我怀了你的孩子。

猛然觉醒的他顿觉这丫头可能不是在开玩笑,遂道:“这次抱你可以,但你得晓得,我不是你爹。”

不是爹爹,那为何如此熟悉呢?

未待她问,他便开口,道这玉佩是寻人的信物。

“好吧。”

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姑且就信了眼前人。不是爹爹也无妨,她仍旧朝他张开了双臂。

而他唯恐再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童言,遂是二话不说,抱起来小丫头便去窗下听墙角。

他尚未意识到这丫头在占他便宜,只当她是被家里宠惯了,带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懒。何况她唤他一声叔,小孩子对长辈撒娇,也像老来得子的家庭。

其实,出了三河湾之后,应接不暇的新鲜事物并未让丧亲之痛的李尤轻松下来,知道自己没有依靠之后,她觉得异常害怕,做什么都没有底气,便总想抓住点什么。白应留是她唯一能抓到的心安,仿佛飘零之年中可种下的根。他对她有所求,她若有意外,他便交不了差,利益纠缠,可是最可靠了。

不过,嗅着他的气味,她本就觉得心安,真是怪事。她想,或许是因着他长得好看,谁不爱看俊男呢?

说来,远远望去,水墨也是个俊男,可已因房劳过度而格外消瘦了,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死吧。

“少爷,白二公子今日到访,只是天色已晚,夫人吩咐莫惊动您和少夫人。”

水墨回应的声音拉回了分神的李尤,女子的声音亦在此时响起,“帮帮我们。”

李尤不敢说话,只细细去听屋内动静。

“少爷。”

杏香音腔颤抖中还伴着什么声音,虽是听不真切,但水墨的反应为他们做了说明。

“滚出去!莫仗着我娘的宠爱便妄图爬到少夫人头上!”

屋中一阵砸打声传来,骇得李尤抱紧了白应留的脖颈。

偷听本就是紧张的事,她这向怀中缩的动作,令他下意识收紧了放在她腰间的手,尽管收完方觉异样,令人想起山洞大氅上的淡淡香。

噼里啪啦声落尽,水墨道:“少夫人脾气好,我可容不得旁人欺辱她!”

杏香未再言语,唯有裹紧身上衣衫,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

偷听的二人见杏香的背影,快速转到了房屋的另一角。每每这种转变,李尤均想起晕马时的感受,这仿若比马还快的速度,让她禁不住捂住自己的口,以免惊动夜眠人。

房中人未眠,语气亦格外温柔。

“夫人,你为何对杏香那么亲近?”

“我晓得,娘想让她替我开枝散叶,但是兄弟们已壮实水家,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只想守着你。”

“夫人,以往都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都不会了。”

“夫人……”

窗子中唯有一个人影,可水墨不仅似与夫人对话,还似与夫人同房。室内声音越发不对劲,白应留看了一眼炯炯有神的小姑娘,毫不迟疑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噘嘴蹙眉眨巴眼,一副无辜之像,他别开眼望天,她随之无奈望天。

天上月亮明亮,时而飘着一朵又一朵的云。

可屋内声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人静不下心欣赏,眼看白应留的腿都要麻了,他放弃了,并且赞同萧别离所言,水墨是太行了。

待二人折返屋中,白应留严肃地问李:“你可听到什么了?”

“听到了。”

李尤乖巧点头,白应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五少夫人说,她被困在了人偶里。”

白应留的心回到了胸腔中。

“她还说,这世间有一种非人非魂的存在,自称为灵,有很多灵,她死后与其中一个灵做了笔交易,便是日日陪伴五少。灵告诉她,做交易要付出代价,却从未告诉她代价是什么。从前以为是被困人偶,如今看来,或许是要五少的命。”

白应留蹙眉:“不是关亡婆的缘故?”

“她说,关亡婆也是和灵做交易的,灵让她们有本事替人寻见所丢失的人或物,灵也要她们做事,其中一件事,便是筑成人偶,但并非所有人偶都有效,还是因着交易的存在。”

这些事,宋先生曾提过一二。

“有何破解之法?”

“她说,要将人偶打碎,她的魂魄便能获得自由,去她该去的地方,五少便不会受恶灵困扰,不会觉得她还活在世间。五少再疯,任他疯就是,那只是心病,只要他能扛住,愿意医治,就会好起来的。”

白应留蹙眉道:“说来容易,可心病最难医。水家几次三番只是扔掉人偶,并未砸碎,恐怕也是考虑水墨情思非得一物寄托。”

李尤从窗子看向窗外,脑海中出现杏香可爱的杏眼和单薄的背影,满面愁容道:“可……她还说,若是不尽快砸碎,会一尸两命。”

白应留盯着她问:“一尸两命?”

“嗯,她是这么说的。”李尤眉眼中透着浓浓的忧愁道:“水家打算让杏香的血混合人偶中的骨灰,以便杏香可以成为活人偶。”

“可是要杏香代替水墨夫人?”

“是,可是方才我们呆了这么久都不见五少停歇,若是杏香成了活人偶,可能会被他糟蹋至死。杀了自己的爱人,五少也可能自戕,这不是水家人想过的,他们还当五少是他们儿子呢。”

她的语气虽是担忧,却未有过分的波澜起伏,冷静的她令白应留思索,他的十五岁在做什么。

是了,他的十五岁遇见了她,却不知该如何为她好。

“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我们今日里只是偷听,若能看到五少的情形就好了。”她望着白应留的眼睛道:“还有,我想问问杏香,五少夫人说得可对。我不知该如何对杏香开口,但我知晓,死人也是会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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