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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新途

三日清闲,白应留在房中打坐,杏香忙着准备水墨要的东西。

水墨闲来无事,嗑着瓜子道:“来月水要停三天再出发,搞得好像坐马车耽误你来月水一样。”

李尤闻言,决定让他接受人间毒打。

便时而带他出门见见世面,嘲笑他是见到牙刷子竟会惊奇不已的邋遢鬼;时而将鬼窟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他,吓得他不仅见到白应留便腿软,更是愁十几年后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胖小子喊他爹。

“拖家带口的男人,怎么能在花丛中自由行呢?”

“你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水家吧,毕竟想要你脸的那个人,可是盛国第一个将烟花炼成火药的。”

“不必担忧,我乃天选男主。别说牙刷子、烟花炼火药了,咱可是知道肥皂、白糖……”

李尤打断他问:“你会吗?”

“用不到,全都用不到,古人有古人的智慧,我天选大男主,这么多人保护我呢,能受困于这些区区小事?”

李尤送给拳抵额头的水墨一个白眼,便离他远远的。同他待得久了,许多话、许多念头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使她越发惶恐,好似真的只是寄生在这具陪她走过十五年的身体上。

不知自己有何目的,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

其实知晓自己有何目的又如何呢?

她回忆起这趟梦中奇旅,除了白应留从她口中得知鬼窟里藏了什么东西,有何密道,后来张祯从哪个方向逃走之外,没有任何赢家。哪怕是白应留也不算赢,因为这事已过去有年头了,这点回忆怕是派不上用场。

而故事里的主人,本想杀死她,再利用爱人复仇,却低估了爱人的爱。

这爱,如李尤窥见朝代更替般残酷。

她怅然地同杏香一道看家仆运行李,一箱又一箱,有吃有喝,有解闷的玩意儿,有春夏衣裳,还有一箱冬装。

“冬装还要带吗?”

对于她的疑惑,杏香打开箱子道:“是白二公子要带的,说是晖州之后,你们或许不与我们二人同行了。若姑娘觉得累赘,便不带了。夫人对白二公子道过,近来少爷在姑娘教导下,已然不再神神叨叨,姑娘实在是水家恩人。水家衣行遍布盛国,不会缺姑娘几件衣裳。”

李尤心虚地笑着,默默收下箱子中的水家铜牌,却被铜牌下的袄子吸引了目光。

粉色对襟袄子以红色衣带相系,衣领与衣袖处皆是白色毛绒,绣花点缀的熟悉模样,正是她奔丧前退给衣铺掌柜的那件袄子。

她想要的爱,便是这般平淡绵长的爱,假如这真的是爱。

“买了便带上吧。”她将脸庞放在毛领中蹭蹭道:“能穿许多年呢,莫浪费资财。”

说着,脸上难掩的笑意在见到白应留时更甚,只是尚未开口询问,他反抢先道准备启程。

“既然这么多人,便驾马车。”

她不拆穿他的闪躲,然而会想象他在向衣铺掌柜买粉袄的时候,该如何述说。

一切点到即止即可,过多思量,便会徒生妄想。

可这般离奇身世,谁又能不胡思乱想呢?

马车里,她掏出从白应留那里要来的画像,盯着画上女子出神。自从知道那是前世的自己后,再也想不出更多有关之事,或许,着实是她自己要封锁记忆。

水墨被恐吓地不敢多说话,但看着李尤脸上一阵阴一阵晴,还是好奇地探头。

“哎,这人我知道。”他靠近李尤坐,道:“上过新闻。”

李尤离他远点,道:“再乱说就收了你的过所,报官说你是细作,给你扔在牢里。”

“本少爷已经适应自己的身份了,不会乱说话连累你们。”他一脸不耐烦,又光速变脸道:“哎不过,我真知道这个人,这不会是你吧?”

她将画一收道:“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一点儿都不像。”他上下打量李尤道:“我记得这个人好像有点儿圣母。”

杏香双手放在腿上,乖巧地问:“圣母?是王母娘娘吗?”

“不是。”水墨又靠近杏香坐,道:“就是特别心软,觉得自己能救天下人那种。”

杏香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哦……”

不懂也没关系,水墨看着杏香明净的眼神,一扫颓丧道:“杏香,咱们呢,都是小老百姓,有什么金刚钻,就揽什么瓷器活,那天下不是我们能救的,所以不要动不动就心软,知道吗?”

杏香展开笑颜道:“少爷说的,杏香记住了。”

“当然啦。”水墨手掌略过自己耳旁,推了推头发道:“或许你少爷我,是救天下的人也不一定。”

眼看李尤又欲张口喊白应留扔掉水墨的过所,吓得他连忙道:“别别别,我不说了,不说了。”

不说是不可能的,待守城人查了他们过所和马车,放其在官道上奔驰后,他摁下想吐的心情,对李尤道:“不行,这黑大个不行。”

下一刻,他便受到了嘲讽。

“弱鸡。”

水墨掀开帘子,吐了好一路,方缓过劲道:“我确定了,你跟画上那人不沾半点儿边。你说你一个小姑娘,成天嘴叭叭的,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听听?”

她看着画轴,冷嘲热讽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呗。”

“那人家好人不长命,人家有人疼,人家男朋友都愿意替人坐牢的那种,你说你有啥?天煞孤星的命格?”

杏香满眼疑惑问:“男朋友?”

“就是……”水墨语气陡然温柔道:“就是男女……”

“不重要不重要。”李尤打断道:“你说她坐过牢?她是个坏人?”

水墨满面鄙夷道:“不说了是个圣母嘛?觉得能帮所有人,反被人当替罪羊了,自己想不开咔嚓跳河里了。听说她活着的时候情绪就不太稳定,她男朋友还以为是她杀的人呢,就替人坐牢了,不过后来也没什么了。”

那应该,就是她。

她记得有血,有河,有痛苦的感觉,却没有更多的细节。不似往日里水墨一点上句,她便能接下句。

或许,这便是她遗忘的理由。

可若是有人那样爱过她,她为何要忘记呢?

“我不信,哪有一个男人会做这种事?这都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你专门讲来骗杏香的吧?”

水墨方对杏香解释完男女朋友便是互相倾慕,便受到这般质疑,瞬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起来,杏香忙道:“倾慕之人已然身死,单单为了她的清白,便甘愿坐牢,这种情爱桥段,我也只在说书先生的话本中听过,难怪姑娘觉得世间不存在。不过,倒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水墨连夸杏香懂事,又打算奚落李尤两句,马车却突然压过了一根树枝,颠得他又欲呕吐。

他十分怀疑,这是白应留蓄意为之,可他不敢说什么。

然,出了一口气后,李尤反鼻头酸楚地背过身。

她是不知道前世到底有什么曲折离奇,可今生今世,她有人疼的,她才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她虽非爹娘亲生,却有爹疼娘爱。虽朋友稀少,却感情真挚。

亦遇见了倾慕之人,哪怕那人只是出于所托而照顾她,可他说话温柔地很。

李尤这般想,便掀开帘子,要与白应留一道驾车。

“进去,外面危险。”

她双手抱膝,一屁股坐下道:“里面烦。”

“想爹娘了?”

“嗯。”

白应留看着她犟鼻子的模样,笑了一下,便随她而去。只是偶尔在有扎着纸张的飞镖袭来时,拉着她的肩膀闪躲。

镖破风声惹得她心中一紧,直到他云淡风轻地道是向他下的战书,她的心,方舒展下来,犹如白浪滔天转为小桥流水一般。然而,微微投入一颗石子,便是圈圈波澜。

“太平盛世下原是危机四伏,就像眼下一样,因为有你们守着,所以我们才得以安生。”

白应留侧头一瞬问:“怎么突然说这话?”

“因为宋先生说,人内心深处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我……”她心里闷闷,没头没尾地道:“我不知道我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能走投无路到投河。我今生也没什么本事,却知道了那么多不该我知道的事。我怕我会令太后失望,我怕未来发生的事,我只想过平淡安生的日子,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她中意他,以后不想牵着他的衣角了,想牵着他的手。可她不敢说,她怕不可为的期望在戳破后会成空。她怕那块玉佩当真是爹爹留给她的信物,怕他姓白,怕她也姓白。

所以她不会说出口,只会怀着这般卑劣的心思,将他放在心上,望他永远将她护在身后。

好在,她早就晓得,自己不是君子,不是好人。

她拽着他的衣角道:“还有便是,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尽管我很同情五少爷这段风花雪月的故事,但我们这些普通人,经不起战乱了。你还带我看到,太后是好人,那我也站在她这边。”

原来是害怕,所以急着表忠心。

白应留这般想,笑着道:“知道了,外面是不是挺危险的?进去睡会儿吧,睡不着便鼓捣鼓捣你买的那些物什。”

她若不肯,他便又是草木皆兵,好在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后,听话了一次。

马车内外,是两种不同的地方。

车外风声呼啸,天虽转暖,却仍是吹得人脸疼。车内温暖,不对付的人暂时和平。李尤捣自己的药,水墨雕自己的景观。杏香含笑看着二人,好不乖巧。

偶尔他们会被车外的声音吸引,譬如……

“白应留,又去给朝廷当狗腿子了?”

“老白,你去雨亭县做何?难道皇权要下县?哈哈。”

“白应留,你的刀呢?没有兵器,胜之不武,不比也罢。”

“老白,听说了吗?万南伯的宝贝狗咬了村民的一只羊,村民要他杀狗赔命。他那一人一狗抱成团的模样,好笑,当真是好笑。”

白应留总是轻轻一笑,不予置否,偶尔,也会回上几句。

“秦寒霜与你谁更厉害?”

“秦寒霜。”

“风无暇与你,谁更厉害?”

“风无暇。”

“你个怂货,问也白问,还好寒花山庄和灵器阁不指着你争名声。”

……

李尤听出来了,有许多看白应留不顺眼的人,却也无深仇大恨。反而,他也有许多朋友。只是他并不似他们一般来去自如,亦不似他们般笑得爽朗。

也是,毕竟他身处江湖,心却不在武林,不抢地盘,不求名声。说是魔头,也不过出了那一次手。

一次便够受的了,或许待他寻见兄长时,方能开怀一笑吧。

明白他的处境后,李尤便不再为他担心,开始认真研磨自己的药膏。至他们走走停停到雨亭县时,一瓶风霜膏便做好了。

“喏,冷风吹久了,对脸不好,会越来越糙。”

“不用,天都变热了。”

“可我做了很久,就当是报恩吧。”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双澄净的大眼睛看得人心中不忍,连卖糖人的货郎都会再送她几个糖豆,何况是收下她的礼物呢?

他收下风霜膏道:“知道了。”

继而让李尤同另外二人先去点些吃的,他去随小二拴马。

水墨见这一幕,方欲评头论足,便被眼神杀到转了话。

“咱们到其他客栈,这小二哥们不都自己去拴马?这地儿怎么让我们跟着?还怕我们讹人不成?”

三人走进客栈,许多人闻声看向他们。

李尤心生一报复计谋,便趁杏香与小二言语时,让水墨附耳听来。

“估计是知道上面有人来微服私访,便在警惕外来人。但我们不用怕。他们和你说过没有?太后也是异世人,按年龄来说,她可是我们大姐呢。我偷偷告诉你,你莫张扬,再让旁人将太后也认成细作。”

底气顿生的水墨直起腰道:“哦!早说大姐在呀,姐姐在,咱们就是本地人。”

李尤虽是有心害水墨,但不成想,他翻车这么早,连杏香都拦不住。

“少爷,咱们这儿唤长姊为姊姊、阿姊,有些人唤母亲大人为阿姐……”她又急又怕地压低声音道:“唤姐姐、大姐,可是没有的事。之前因为这,抓了不少探子呢。”

水墨连忙捂嘴,可惜晚了。

在白应留方踏进门时,便有一队衙役鱼贯而入,高声问:“细作在哪儿?”

诚然,水墨做贼心虚的模样,令衙役直奔他而去。

正见他欲做不必要的挣扎,令嫌疑更甚时,白应留抽了一衙役的刀,生生一劈。刀气破风而行,只见距离那刀尚有一肘距离,长椅已然闻声断裂。

诸衙役皆握紧了刀,如临大敌般看向白应留。

正是他们打量中,不敢轻举妄动时,角落里一灰色劲装女子冷笑道:“鬼窟灭门案,杀人者为左利手,持长刀,刀长至少六尺,与一般女子身高无异。那人刀风狠厉,招招老辣果断,直逼命门,与眼前人如出一辙。且据我所知,世间长于六尺之刀,唯有十五年前,寒花山庄与灵器阁受一白姓买家之托,合力铸成的长生刀,你们还猜不出来他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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