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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求捞

白应留?

衙役们盯着眼前的白应留,心里难免发怵。

其实打白应留一行人验了过所进城,衙役们便已知晓。但他们只知鬼窟传闻,还当以讹传讹,未成想,他竟真恐怖如斯。

衙役们一时慌了神,来了大理寺少卿一尊神还不够,又来?

若说陶少卿是奉上命查狱,那白二公子又是为何?难道是代父行御史大夫之责,协查贪官污吏?

可据说白二公子与家中关系不好,是个闲散浪子,到底是真是假?

正是他们不知该不该认下眼前人身份时,李尤赶紧摸出她的宝贝玉佩挂在腰间,令他们恍然大悟。

这就是白二公子!装傻充愣不行了!管他和家中关系如何,他可是与逍遥王交好的人!管他是不是闲散浪子,他可是不能放任自流的人!当墙头草可是很危险的,马上要做出决断了!

“白二公子!”领头衙役悲痛咬牙后,作揖赔笑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白二公子莫怪罪。”

白应留不言,仅是反手将刀回鞘,震得那刀主人连连后退几步。

领头衙役眼神变了几变道:“二公子,武林与公门规矩虽不同,但小的们既属公门中人,便要按公门规矩办事,否则无法交差啊。眼下陶少卿奉上命查狱,小的们更是不敢顶风作案,还望二公子体谅。”

白应留眉头微蹙,他不想与陶少卿会面,更莫提触其霉头。

李尤见他有犹豫的神情,立即对水墨耳语道:“太后微服私访,怎么能暴露行踪?你反而应趁机进牢里做卧底,说不准牢中有冤屈,等着你去触发剧情。到时候你为人平反,在太后上皇和百姓面前,一波好感度不就刷出来了?”

水墨原以为那马尾高束、身材匀称的灰衣女侠是他剧本中又一女人,却见女侠在一群惶恐不安的食客中仍自顾自夹菜,不再理睬这边。他正满腹纠结时,听到李尤的话,瞬感明朗、有理。

而衙役看到这玉佩女子与水墨交头接耳,心中揣测着错综复杂的关系道:“二公子,这位公子言行举止有异,疑为细作,而您的这位……随行姑娘眼见与其交好,怕是诸位都要随小的走一趟了。”

“啊?”

李尤傻眼了,玩脱了,把自己和白应留折腾进去了。

“白二公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料,水墨豪情壮志生于胸怀,蓦然抱拳道:“既然是本少爷说错了话,随他们解开误会便是,走。”

他一撩袍子,正欲脚下带风地慷慨前行,却听咔咔两声,果断被铐上了铁铐,硬是拖了两步方站稳。

“少爷!”

“杏香,不用管我,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

他转头冲杏香粲然一笑,她却快步至白应留身边,忙问该如何。

白应留无法回答,因着衙役不知他们这一行人来此所为何意,必得将其困于视野之中。故此,水墨方高声谈论,便有人闻声而动。

看来这牢里,必得走一趟了。

他眼神定下决断,李尤思及梦境奇旅,晓得不是玩脱,而是他们是被人盯上了,便趁人不注意,偷摸摸地塞了些银子给官爷,还望官爷行行方便,将他们关在一起。

她的本意是,将她与白应留管在一起,但衙役们会错意,将他们四个人关在了一起。

她愤愤地扒拉牢门的铁链道:“我要去方便!”

“姑奶奶,您小点声。”狱卒来开锁道:“人家男人入男牢,女人入女牢,都是在牢里方便,我这给您开后门,被人听到了不好。”

“好吧,普通人不为难普通人,我不为难你,你也给我行个方便。那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好吃的?”她解决完个人方便后向狱卒道谢,又掏出点银两问:“如果能把我们马车上的被褥和书拿来,就最好不过了。”

狱卒掂量掂量手中的银元宝道:“小事一桩。”

“那我可信了。”

她说完这话,便心满意足地回到牢里。白应留见她一派机灵的模样,对于她的担心却不少分毫。

“并非人人皆可以轻信。”

“我知道。”她坐在他身边道:“但是他们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总不会亏待我们。”

水墨扔着地上的杂草道:“你还真打算在这长住啊?还把被褥都搬过来。”

“不然呢?”李尤打量着这牢里,阴暗潮湿,地上的草里不知藏着什么虫子,想想便渗人,“他们抓了我们,未有去见官便直接投在牢里,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关我们了。”

水墨异常烦躁道:“不是,那姐姐不就是姐姐吗?那怎么会只称娘呢?那大姐二姐尤三姐不都是姐吗?”

“嗐,十里不同音,盛国之大,自有不同,若说是对妇女的通称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这种事情必是要仔细盘问,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关键是没人盘问我们。”

水墨叹息,忽然灵光乍现,“他们不来找我们,我们就逼着他们找我们,让狱卒送点纸墨笔砚来,给我家写信,如何?”

显然不怎么样,等信到了,他们恐怕也该出来了。而且眼下水墨的文采,怕是写不出什么反驳“万事随儿去”的话,顶多写个“爹爹,娘亲,捞我”。到最后,水家父母看到迥然不同的笔迹,直接让信随风去了。

大家想到这层,皆是沉默,直至杏香小声道:“我有个法子,不知少爷听了,可会生气。”

“什么法子?”

“少爷疯癫,水家求医问药之事流传甚广,就说少爷犯病了,我们来求医,如何?”

水墨抱着杏香,在她额头用力一亲道:“杏香,你太聪明了。”

杏香脸一红,看得李尤叹息道:“我闻到了一股子酸臭味,比这被褥还酸臭。”

水墨指着一边仿若依偎的人道:“杏香都告诉我了,你俩的酸臭味,我从河边就闻到了。你天天防我防得二五八万的,也不怕到头来是他给你卖了。”

李尤看了一眼白应留,就算他卖了她,她又能怎么办呢?从河边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只能道:“你保持这样,官爷就信你是疯子了。”

二人正是争执间,听一女声道:“如今不是说疯子就是疯子,陶少卿主理,怕是要两位大夫说水少爷是疯子,他才能是疯子。”

众人闻声抬头,见这女子正是白日里出言相助的那一位女侠。女侠着短打外的劲装,尤其是动作潇洒利落间可见外裤下修长的双腿,引李尤多看了几眼,由下而上,便看到女侠腰间的双刀和左眉间的一颗痣。

白日里便觉得女侠眼熟,此时她终于想起这是,“栖凤山,奉赤?”

奉赤将手中饭菜放下,没好气地扔出筷子,正扎在白应留脑袋旁的墙壁道:“白应留,我们是不是说好了,我不将你做探子的事情说出去,你也莫道出我喊过你爷爷。”

白应留看看奉赤,又看看李尤,一个气愤,一个无辜。

他不知二人如何认识,便道:“还是这么鲁莽浮躁,如何成大事?”

奉赤握紧了拳头,眼神仿佛要喷火,可就是不动,似乎此刻要学会沉稳一般。

哪里是沉稳呀,明明是爆发前的蓄力。

李尤这般想,便挡在他面前道:“同他无关,是一位夏小姐对我讲的。”

夏小姐本是一位员外家的小姐,自幼与一公子订了娃娃亲。公子家道中落,员外不认婚约,转而欲将女儿嫁与他人。

公子身无长物,倒有几分学识,已经是秀才。便准备至州都考中举人后,再去求娶夏小姐。

州都路迢,公子入一驿站欲投宿时,忽然发现过所丢了。驿站拒他,他无处可去,唯有一个荒野客栈看他可怜,留他入住。

不料,这店乃是黑店,意欲以公子血肉做成包子。好在同样入住的奉赤女侠闻声而动,及时救了公子。

她奉劝公子,没点儿拳脚功夫莫投无须过所的店,恐怕惹上麻烦。公子感激涕零,对奉赤道出个中心酸。

奉赤见他可怜,便沿途帮他寻到了过所,又躲在夏家运菜的车底进了夏家。随后手持公子所写书信,取得夏小姐信任,赶走了屡次三番来强娶的人。

不久后,公子中了举人。

官府为他备上进京赶考的公车,上插“奉旨会试”的旗子,整个人好不威风。

夏家与其修好,奉赤心满意足而去。至此,是个团圆故事。

然而,另被退亲者心中不满,趁夏小姐于城门口目送公子远去之际,雇了山匪劫夏小姐上山。

夏家奉上赎金,将小姐赎回,却免不了街坊邻居闲言碎语,言说小姐从那山匪窝里回来,难道还是清白之身?

小姐将自己关在房门,终日以泪洗面,直至公子归家。

公子并未考中进士,便于临县衙门做了县丞。

夏员外委婉提及娃娃亲之事,公子却以员外撕毁婚约为由拒绝娶亲。

这当然是借口,原是公子心高气傲,未中进士已是心有不甘,此时闻及夏小姐之事,多有顾虑,不愿人言他是破落户娶破璧,遂拒之。

夏员外转而问另一“贤婿”,始作俑者却不愿娶夏小姐为妻,只愿纳妾。小姐羞愤之下,悬梁自尽。

至于为何知道奉赤为栖凤山奉赤,乃是小姐身死后毫无挂念,唯独可惜负了恩人好心,便想对恩人告别。人间中最后一刻乃为大幸,她遇见恩人,听恩人道奉赤是栖凤山奉赤,腰别双刀,眉间一痣。

既然是身后事,李尤不便讲与奉赤,只道这名头是有人托梦给小姐的。

奉赤握紧了腰间刀,正欲站起,便被白应留拔出的筷子击中,被迫跪下。

“你要去报仇?证据何在?”

“你夫人就是人证。”

“我……”

他方想说小丫头做不了人证,一开口便发现,这话不能顺着接。

李尤却接得及时道:“我做不了人证,那小姐是启愿县的,她的故事是我爹爹从前在启愿县做工时候知道的,那时我与娘亲在丱州宁县。如今爹娘双亡,我便是说了,也无人会信。”

看小丫头将谎话编得圆满,白应留一时间忘记了本该反驳什么。他只记得在那本《风流杂记》中瞥见过这个桥段,还见不算漂亮的字写着“七凤山凤翅”,令他完全未与奉赤联想在一起。

此时,他端起牢门外的饭菜与碗筷,放在床榻上道:“是奉心化赤的奉赤。”

奉赤不知白应留思及笔迹好笑,只见他事不关己的模样,便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倒在这扮起好人了?好男儿当为人鸣不平,绝非老牛拱没了爹娘的大白菜。”

白应留抬眸看她一眼,满面无语。

说什么,还要感谢她说他是老牛不成?

“误会误会。”李尤又对奉赤眨眼道:“他是我叔。”

“你是白应惜私生女?”奉赤难以置信道:“他除了通敌,还学他爹?”

白应留重重将筷子拍在床榻上,满室皆为之一惊,瞬时鸦雀无声。

李尤看着一动不敢动的众人,和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狱卒,忙摁下同样被吓了一跳的心,高问道:“狱卒大哥,酒呢?不帮忙带点酒吗?吃菜怎么能没酒呢?”

嗐,原来还是吃酒喝肉动不动便为此发脾气的武林人。

狱卒放了心,但还是继续偷听。

李尤也连忙拽着奉赤衣角道:“又误会了,我是他捡来的,所以唤他叔。”

但他此时着实骇人,板着一张脸道:“启愿县的临县有四,其中近来有举人任县丞者唯有雨亭县。此时陶天泽正在雨亭县查狱,你看他是先抓县丞,还是先抓你。”

奉赤握紧刀,起身道:“你怕陶少卿,连冤都不敢申,我可不怕,你就等着欠我人情吧。”

她头也不回地离去,脚下带风,仍旧潇洒,看得水墨眼睛都直了。

李尤本想问白应留有何打算,但眼看狱卒尚未走远,便咽下口中言语,转而对水墨道:“你们拿的不是同样的话本,除非强取豪夺,否则这辈子是没戏的,但是强取豪夺,你可能会被她打死。”

“不是,就是故事里也是小姐,我喊句姐姐就抓我,太冤了。”水墨出神道:“还有就是,我觉得这位姐姐活的特自在,还特自信,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就算被困在这,也相信自己肯定能被捞出去那种什么都有,但是竟然还是会羡慕别人。”

这话令白应留抬眸,仿若正是他心中所言,于是他道:“竭力为生,方能拂心上尘,掩热旁人心。”

“什么意思?”

白应留无法回答水墨,尽管这是兄长给他的话,他揣摩了许久,只能领会努力活下去,领悟生命的奇妙。但他总觉得,仍有一层薄雾蒙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大彻大悟,更无法对他人解释。

然而,李尤不知这话的前文,便毫不犹豫道:“竭尽全力,爱你所爱。”

水墨扒拉着口中饭菜道:“放屁。”

若非竭力爱其所爱,恐怕水墨走不到这个地步。

他知道李尤他们都看不起他,但哪里有少年一腔热情时想要的是不劳而获,香车宝马?

他也曾想要自己的作品被许多许多人喜爱,想要得到赞美之词,想要与人分享手中创造出的喜悦。

假如不曾竭力去爱,他便不会想“试一次,再试一次,最后一次”,不会将自己困于其中,不会怀疑自己的价值,不会在订单消息声响起时兴奋,发现只是系统推送而落寞。

或许,他会寻个普通的活计,按下望向旁人时,羡慕又蠢蠢欲动的心,过完普通又不知所云的一生。

但他没有,他竭力爱他所爱,他与他的梦便一起碎了。

“我有时候觉得,我是不是真是个笨蛋,毫无才华,怎么别人做就行,怎么我做就不行。怎么我觉得那么好的东西,只有我自己喜欢?我甚至变成我特别讨厌的人,诋毁别人,瞧不起别人,怎么他做的那个狗屁玩意儿,就比我的受欢迎?”

眼泪混合着鼻涕,他拿袖子随口一擦,仿佛擦汗一般,继续扒饭,不看任何人,恨不得将头埋在碗里,也不让任何人看他。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勾起李尤一点点回忆,好像她死后,又在人间游荡很久很久,久到她问:“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你用一个宝物记下做你喜欢之事的过程,再将这段像唱戏一样给所有人看,每个人手里也都有这个宝物,只消动动手指,便知你手艺精良,成千上万的人诉说喜爱,而后有人投给你钱,让你继续做这件事。”

他放下碗筷,仍旧低头道:“我知道你说的宝物是什么,但哪里有成千上万的人看呢?看了又如何呢?”

“不,会有的,等一等,再等一等,就会有的。”她皱皱眉头,用力回忆道:“那个宝物一直在变,变得越来越大,能做之事越来越多,平民百姓也可以用它展示自己的生活,得到很多人的喜爱。他们每看一次,就是一笔钱,有很多人在这条路上崛起,不至于走向绝路。”

所以,等一等,再等一等,黎明会来的。

只是水墨仍是不信,“如果是真有,你怎么不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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