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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私语

明确所思所想后,小心翼翼的试探变成了大胆的冒犯与安定的温存。以及,知晓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和必须得赶紧去行之事。

这些事唯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于老牛与萧别离而言,是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且令他们叫苦连天。

以至于,白应留让萧别离去太傅府盗户籍时,被义正辞严地拒绝。

“偷东西这事,你我不相上下。”

“求求你了。”

“……你说什么?”

“求求你了。”

“你是谁!你还我老白?”

另一边,李尤认真地问老牛,哪里有猪或者牛羊。

“想吃肉了?杀只鸡嘛。”

“倒也不是,我是要一些肠子,鸡肠太小了。”

“要做血肠?啥时候下山,我给你买点儿。”

说到下山,中秋将至,王留行正好上山送些月饼,还有一些厚衣服。

拜别老幺与老牛后,王留行又特意对李尤道:“你和白大哥的尺寸,木秀摸不准,不合身了你自己再改改,针线活总会吧?”

有五颜六色的新衣裳,李尤不计较他的挖苦,转而问:“你和木秀谷主怎么样了?”

“你是来做学徒的,又不是做媒婆的,问这么多作甚?”

“山上日子太无聊,好奇嘛。你不说,那就算了,我还想着能不能帮到你呢。”

“无须帮倒忙。”

“好,我知道了,那你准备下山吗?我不帮你,你能帮我捎来一些牛肠啊羊肠啊猪肠吗?”

“做血肠?”

“不是。”

王留行心中一转,问:“要鱼鳔吗?”

“这儿有鱼,不用去山下弄。”

言毕,二人对视,皆知对方所思所想。

王留行瞥一眼她的肚子问:“有了?”

“没有啊,有了再弄,岂非太迟?”

他又皱眉问:“成亲了?”

闻言,她蓦然一笑道:“王大哥,你知道吗,老牛和我那战死的亲生兄长是朋友,他对我讲了许多兄长的事,尤其是兄长身上那些爹娘的影子。这才让我觉得,我当真有个兄长。你这般,就好似我的兄长一般,知道我夫君名声不好,怕我被骗了。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王留行后退两步道:“我可不是在关心你,你莫自作多情,乱发癫。”

她拍拍肚皮道:“我又不是让你为我准备嫁妆,瞧你吓得,仿若好心喂进狗肚子里一般。”

他突然不知如何应对,便又问:“成亲没?”

“成不成亲的乃是次要,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呀,他的庙宇所在,我皆摸清楚了。”

“他这和尚若想跑,哪里有庙关得住?只会将老主持给气死。”

“放心,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仔细他撕了你的过所,相当于抽走你的烛芯。”

“我晓得,所以我们是发乎情,止乎礼哦。”李尤将他赶出门道:“不同你说了,正是准备成亲圆房,才要提前弄这些东西,不然又腥又脏的怎么用?让你传出去,我再回药谷,旁人看我都要不用正眼看了。而且,我不打算生孩子。”

“你确定不生?你确定在乎名声?”王留行上下打量她道:“我倒觉得,你在琢磨如何奉子逼婚。”

“……慢走不送。”

王留行对着白眼翻白眼,不过走两步还是道:“若要成亲便下山来成亲,在这里无亲无友的,不算回事。”

“知道了。”

李尤挥别王留行,便见准备出门捉蛇采药的二人在窃窃私语。

“怎么老白,生他十个八个孩子,你还能养不起?”

“我想让白家断子绝孙。”

“……”

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兹当白应留第一次采药,在请教。

于是她帮他背上背篓,告诉他许多须得小心留意之事,又道:“若是不舒服便不必勉强,我去就是了。”

他将大掌按在她的脑袋上道:“安心念书吧,一屋子书,不知要念到什么时候。”

她叹息道:“我们想生出一个爱念书的孩子,看来是不容易了。”

一言出,满堂笑。

有人感慨,“见这模样,不晓得知道夫君咒自己断子绝孙后会是什么想法。”

有人附和,“孩子只是锦上添花,夫人才是雪中送炭。”

有人反驳,“你俩闭嘴,吵死了。”

不过李尤当真是为念书苦恼,念着念着便看起来了书里的画。看着看着又觉得不能颓废,毕竟为了让她好生念书,病人自己都上山采药了。

她深深叹息,捧书起身,走来走去地背。

一旁的老牛端茶递水,活像担心女儿学累了的老父亲,却不敢劝她停下来。

“万一三天后,真要你自己开药了,你啥也不会咋整啊。”

为此,李尤认真开药,认真揣摩老幺改方的思路,却仍不得法,便妄图撒泼耍赖,道医者不自医,也医不了最亲的人。

可老幺道:“都是屁话,他饮食偏好、受过什么伤、吃过什么药、体热体寒,甚至先天禀赋如何,你都是最清楚的,你要是还给他开不了方,能指望别人给他治好?”

言之凿凿,无法反驳。

故此,她只能在中秋月圆之夜,对月祈求,希望自己能一夜之间,换成老幺的脑袋。

围坐一旁的萧别离见她如此虔诚,打趣问道:“可是希望月神赐你嫦娥之貌啊?我告诉你,嫦娥其实是只蟾蜍。”

李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老牛震惊地问:“啥啥啥?嫦娥仙女是癞蛤蟆?”

萧别离点头,对着圆月引经据典,一番阐述,让老牛心如死灰。

李尤捏块月饼放进老牛碗中道:“老牛,别听他编。”

“论编,谁编得过你?”

“我才不会将嫦娥编成癞蛤蟆呢。”

不过,编,这倒是个好主意,谁说记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呢?

如果知道攫取对方记忆所付出对应的片段,加以编撰替换,并在对方睡梦中潜入,让对方以为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岂非是天衣无缝?

“你看看她那个眼神。”萧别离指着她道:“绝对在憋什么坏心眼。”

“我没有!”她扬声反驳,下意识地看向白应留,但与之对视时,莫名便红了脸,小声含笑道:“我才没有。”

萧别离拍桌板道:“这是中秋节,不是上元节,你俩消停一会儿。”

李尤这次真叫屈道:“我们又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哼。”

李尤不解道:“大过节的,怨气怎么这么大?”

老牛道:“想家人了吧,这逢年过节的,谁不想家人嘞?不过山上冷冷清清的,平时不显得别人家和乐,也就不那么想家了。”

山上着实寂寥,李尤自觉待不下去。

“老牛大哥,如果病治好之后,我们就离开了,你会怪我们吗?”

“怪你做啥?生离死别是常有的事,不然为啥过中秋节嘞?不就是找个由头,聚一聚嘛。”

他举杯,李尤碰杯道:“那中秋节快乐。”

老牛开怀大笑道:“中秋节快乐。”

老幺一清嗓子,老牛蔫下来问:“快乐?”

凝固的气氛在她道“快乐”后又弥漫开来,但快乐二字显然不是文化人萧大夫的语言,所以他显得不那么快乐,即便是白应留的碰杯,也仅是敷衍了事。

李尤看在眼里,心想自己已经能察觉被窥探的记忆,便不怕自己付出。那既然编撰记忆这事要试一试方知能不能行,不如就找萧别离试上一试?

这事说起来不难,但她如今与白应留同眠,稍微有个动静便被发觉,盗气丸看来是不能用了,那该用点什么呢?

她背对白应留思量,以为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忘记了他从呼吸间便觉异样,遂是揽腰,将下颌置于她的颈窝问:“琢磨什么呢?”

“嗯?”她一激灵,旋即转身回抱道:“我在想,我是不是真把萧大夫气着了,大过节的,他也没有好脸色,最后更是一杯一杯喝闷酒。”

“与你无关。”

“你知道?”

他闭着眼道:“或许吧。”

“你同我讲讲?不然他总讨厌我,于你我关系并无益处,指不定还有后患呢。”

“嗯……约摸与他的心上人有关,那个人是京城的舞姬,名字就叫小月。鬼窟那事,小月牵扯其中,你知道,按照规矩,萧亲手杀了她。”

他的语气平淡,让人心沉沉。

于是,他又道:“别怕,你我二人皆为布衣,不染这些是非。”

“话虽如此,却总觉得,是非在惹我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尤应了一声,心中却仍有话想说。巧的是,他又听出来了。

“想说什么?”

“我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怕有一天不小心泄露出去,你也不得不杀了我。”

“知道就好,以后莫总是如此好奇。”

“那你还真会杀了我呀,哼。”她气鼓鼓地背过身,但是一被挠痒,便泄气地笑出声道:“不闹了不闹了,我可是很会保密的,不会说漏嘴的。”

他揉揉她的脑袋道:“莫要让人察觉你知晓什么,不然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

“你这话说的,我能知道什么?难道有人爱慕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问我怎么才能将你拿下?”

他笑意盎然道:“睡吧。”

她扒开他的眼皮问:“你怎么这么开心?不会真的有人这么做吧?”

“不会,没有人如此爱慕我,就算有,也是爱慕长生刀、阎魔斩。”

她闭上他的眼睛,在其上吻道:“一定有,只是你不在乎,也可能不敢面对吧。反正你从前一直逃避,都不在乎我会不会因此难过,会不会有羞耻心。”

他收紧手臂道:“对不起。”

她想说没关系,想起他的过去,便能理解几分缘由。可想起他的过去,又觉得很难过,于是,她道:“可我还是好爱你啊,如果你能说句爱我,就更好了。”

他吻她额头,满目深情道:“睡吧。”

“哼。”

她一鼓气,用力拍他臂膀,又将他抱牢了些。

不说就不说,反正她已经用他的钱、他的时间、他的耐心、他的野心勃勃与克己复礼多方求证过这份爱意。

当然,克己复礼中属于极度不安生的那种。

可是好奇怪,为何他会这么爱她呢?

“又在琢磨什么?”

“嗯…没什么…只是还想和你说说话,说说话,心里踏实。可能因为第一次过不在家人身边的中秋,所以心中不安吧。你说,为何一个好日子,怎么这么令人惆怅呢?”

“因为月光太亮了。”

“听不懂。”

“月光太亮,人的心思便无法隐藏,就像那影子,又黑又长。”

她体会着这话,越回味便想起越多事情,越想便越心酸。想忘记过往,转念想白应留,却浮现出一幅寂寞背影被月光拉长影子的画面。

“你比我黑,影子会不会也比我黑?”不消他回答,她又道:“但你比我高,影子一定比我长,所以,一个影子也能藏两个人。两个人,刚刚好。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话,废话也很好。就是觉得,你在我身边真好。”

他轻声笑意,言简意赅地结束道:“安寝吧,别琢磨了。”

她叹息道:“你不想和我说话。”

“说什么?”

“嗯……既往中秋,你都在哪里过?”

“走到哪里算哪里,有事做最好,无事做便会多想,时常会想起故人,想起大哥。”

她想起那年他十二岁,与诸位哥哥们的月下对饮,问道:“其实你也不是喜欢喝酒,只是一种寄托吧。”

“是一种寄托,不算嗜酒如命,不过也算得喜欢。”

她想起爹爹埋的女儿红,感慨道:“我也喜欢,酸酸甜甜的。”

“你不许喝。”

听他气急,她拍拍他的臂膀道:“一碗就倒嘛,我已经知道了,在你身边的时候再喝总可以吧?你会醉吗?”

“尚未醉过。”

“喝酒就是要会醉才迷人嘛。”她捧着他的脸道:“迷死我了。”

他总是经不住这般调侃,脸已然又红又烫,不过无妨,他亦可以令她的脸也烫起来,一起坠入情网。

紊乱的气息中,他忘记了不让她喝酒,同时,也未发觉她确实憋了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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