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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态度

萧别离在心中暗骂白应留,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这么惧内、嘴漏风呢?

但他转念一想,上次李尤就是诈他,这次不知她又打什么鬼主意,便问:“我能为谁效力?”

“我不知道。”她对着熬药的小炉子烧火道:“我只是觉得,你此次来定然别有用心,具体为何,我一时想不到。”

萧别离抱臂看着她,看得她心中发毛道:“不过你是细作这事,是我自己猜的。若是戳中你的痛处,你要下杀手的话,杀我就是了,像我这种人,死得越是离奇,越显得真,应留不会怀疑的,只是莫要杀他,他是同你长大的兄弟,待你极好。”

萧别离蹲下身道:“你说戳中我的痛处,便是戳中我的痛处了?”

一股压迫感袭来,李尤下意识将蒲扇放置双腿之上,想着自己的谎言总能被白应留揪出破绽,她不敢掉以轻心,反是强作镇定地娓娓道来。

她想,白应留必然知晓萧别离在做细作,但他从意识与潜意识中,都在保护他,都不过说,萧潇是一个斥候。

当真如此?

“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们皆为斥候,为何哨儿要扮成你的模样叛变?若你是细作,便合理多了,毕竟细作易招致主子多疑,细作的心也容易变。”

何况,白应留执行的任务,须得许多隐秘的消息,仅是斥候,怕是探不来。他又只是个杀手,是因身份暴露才改做斥候。可萧师父腿被炸伤后才退隐江湖,没有腿的刀客是个废物,谁会留心废物的弟子是谁。名不见经传的白应留,身份是从何暴露?仅是因着哨儿的叛变?

李尤认为,仍旧与萧别离有关。所以,鬼节时,萧潇无法为父母放引路河灯,无法停留在某处,永远奔波是他的宿命,只因他曾是个细作。

“你说过,你的女人仿了你的脸,你的脸又用在了哨儿身上。里应外合,最先暴露的人是你吧,萧别离,是你害了白应留。”她取蛇行草捣汁道:“你今日又趁我与医圣不备,私藏了一些蛇行草,不知,你是不是要继续害他?”

前身之事,萧别离将它埋与心底,今时今日翻出,真是令人不是滋味。

“你不言语,我就当你默认。”她将头发笼成妇人模样道:“如今我是应留的夫人,自是要维护他,你若仍是不清不楚之人,我定不愿你与他接近。只是不知,若你欺负我,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她的笑容带着十足的胜算,而萧别离与之平视,眼神亦不相退让道:“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药?”

“你这般像个醋坛子,反倒令人放心了。”她起身,将砂锅中的药倒入碗中,又将蛇行草的汁液倒入其中,“我信你未在这草里动手脚,不然,哪怕我死,你也不得安宁。”

被人嘲笑又威胁的滋味更不好受,一瞬间萧别离难免对这丫头戒备十足,甚则掺杂丝丝杀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早就把我身世家底查个底朝天吧,哪怕是异世人的部分。只是我不能总是一个乡野村姑,人会变的,我会变,你也会变。”她以蒲扇扇去药的热气道:“你又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

二人僵持不下,李尤便不再理他,而是待药变温后端去给白应留喝。

“苦吗?苦的话,让萧大夫给你去买蜜糖,或者去弄点蜂蜜。”

白应留一饮而尽,问:“你想将他支走?”

“又被你看穿了。”她靠在他的臂膀上道:“我的眼神难道就那么不真挚?”

可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上道了,明明萧别离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也唬住他了。

“你们的对话时,我在为你们望风。”他塞她口中一个蜜饯道:“萧这次来,是因于那夜杀手的暗器上发现毒物,他放心不下。他同你不熟,自是不会事事告知于你,但你放心,他必无恶意。”

她咽下果子道:“我本是想直接问你,但怕你觉得我要挑拨离间,不肯听我分析。既然你都听见了,那我信你说的。不过我错怪他了,还要找他道歉,怪不好意思的。”

“无妨,你有这般警觉,是件好事,他不会怪罪与你,指不定还会欣赏你。”

“我看他是想杀了我。”她一撇嘴,又被塞了个蜜饯,遂是抱紧他的手臂道:“只有你最疼我了,我打小那么丑,你还送我玉佩,你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呢?”

到处蹬腿踹人的小白兔,会在他面前迷迷糊糊,会用耳朵挠他的心,还会瑟瑟发抖地缩进他的怀里,怎么不让人喜欢呢?

何止喜欢,他离不开她。

但她并不这么觉得,从前便觉得他对她有怜悯,有责任,有许多复杂交织的缘由,尤其是她在襁褓中那么丑的时候,他便对她那么好了。

她惊觉抬头问:“你着实是喜欢我吧?是男女之情,要娶我的喜欢吧?是见到我便欢喜的喜欢吧?”

他不解问:“何出此言?”

“患得患失不是很正常吗?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何喜欢你吗?就不怕某一天,你变成我不喜欢的模样,我便与你和离了?”

“想过。”

越想越认为,他对她好,还是她信任的人中最有钱的那个青年才俊,所以,她很喜欢他。想得清楚了,便从骨子里渗出不安与自卑,让人不敢去触碰。

不过,在她回忆中初次感受到无边的恐惧,战胜了那微不足道的不安。

还好,她并未发觉这种不安,而是兴致勃勃讲起了捉蛇采药的艰辛,讲着讲着便道太累了,要小憩片刻。

他仍在读书,她便枕在他的右臂上沉沉睡去。

萧别离探头,没好气地以气声道:“打小就丑的时候?原来这是你背着我们养大的媳妇?怪不得,怪不得。”

白应留忽视他的阴阳怪气道:“过往确有些渊源,实乃私事,不必多问,只须知她不是童养媳即可。”

“我管她是什么,她伤到我了,你怎么赔?”

“她不是要同你道歉吗?你既然听到了,便当她道过歉了吧。”

“呸。”萧别离翻个白眼,伸手道:“给钱,我要下山打酒。”

“给,多打点,再带两个西瓜回来。”

“……”

萧别离内心烦闷,非得占个便宜方可,便探身问:“老白啊,听没听过一树梨花压海棠?”

白应留作势要脱鞋砸他脑袋,他嬉皮笑脸地躲过,却见屋内李尤浑身一抖。

霎时,两个大男人面如土色,僵在原地,直至见她没醒,方松了口气。

她又睡了好一阵才醒,却不知怎的,梦到了西瓜。醒来便黏黏糊糊地抱着白应留,慵懒道:“我梦见吃西瓜了,不过这里没有家里热,好久没有想吃西瓜了。马上就中秋了,西瓜也该不好吃了。”

“读书吧,读书辛苦,再吃西瓜便觉得甜了。”

她将头又靠在他的臂膀上道:“你读吧,我会仔细听,仔细记的。”

当然,西瓜甜并不是因着读书苦,而是萧别离会挑,尽管他心里苦。

好在这个地方的伤心人不止萧别离一个,还有老牛。

可是,白应留见谢庄锦总是拿个勺挖西瓜,便也给李尤切半个西瓜拿个勺。老牛见这样吃不脏手,便也给老幺切半个西瓜拿个勺。

萧别离心里更苦了。

“我饮酒,你们两个总不至于这也分给她们?”

白应留的脑海中还映着“想什么就有什么”的惊喜笑脸,未在意萧别离的抱怨,于是他被二人无情驱逐,继续躺在地上,与李尤闲聊。

“那你今日听到我们讲话,你觉得我唤你应留,好不好听?”

“还行。”

她心中讥笑他不诚恳,便问:“那我唤你白叔呢?”

一树梨花压海棠闯入脑海,白应留闭眼不再理人。

她哈哈大笑道:“又开始了,你这臭脾气,难怪三十岁娶不到媳妇。我若不嫁给你,你岂非要打一辈子光棍?”

他不吭声,她便又钻进他的怀里,挠他痒痒,可他竟然不怕。

“真是无趣。”

看她兴致怏怏,他认真道:“耳朵怕痒。”

“耳朵?”她反应一下,凑到他耳朵旁讲话,“是这样会痒吗?”

他憋笑按下她的脑袋道:“别闹。”

夜中的安静总比嬉闹更为致命,气息眼神皆化为缕缕棉线,缠绕不已。

长长的吻停在颈间,他的手在白净的肩膀上颇显突兀,于是便拉好领口道:“安寝吧。”

她面上的潮红尚未褪去,猛然忆起他的毒,便起身拉起他的掌,在月光下细细看。

“没有长,它今日没有长!”她一回首,便掉进他的目光,于是在宁静中怔了片刻,果断躲回了薄被中。

但她想开口时,呼吸的深浅节律稍有变化,还是被他察觉。

“有话要说?”

“嗯……”她踌躇片刻后问:“你知道基因吗?”

“基因?”

“嗯,就是一种东西,虽然看不到,但会从父母身上传给我们,所以我们长得像他们,行事为人也会像他们,即便讨厌他们,也可能会变成他们。”

“听起来……”

她看着他敛眸,遮住了月亮映在他瞳中的光,便握着他的手道:“很糟糕吧,想想你会变成他们的模样,我就觉得很糟糕。但是爹爹说不能在背后讲别人坏话,会遭天谴的。”

他有时分不清是对白太傅有怨,还是白家的日子令他窒息,忽听这番说法,便回握道:“若有天谴,自有我替你挡着,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那我说了。”她思量道:“你爹真的很不忠诚,娶妻生子,还拈花惹草。你娘也真的很不可靠,你爹都要为她和离了,她还说走就走,留人家苦苦思念。对你也是。说走就走,不问你的想法。”

猝不及防听到这些,他维护道:“她这不算错。”

“怎么不算错?”她趴在他胸口道:“我娘可是被拈的花,被惹的草,还是等候至死的人。若你似你爹一般不娶我,又同你娘一般说走就走,不留个真情实意说法,让我一个人掰着指头想你还会不会回来,哪天能回来?想是不是我不够好,你才离开我的?难道,这不算错吗?”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道:“对不起。”

“你同我说对不起干嘛?你又没错,我只是太爱你,太担心你走,才想这么多。”她失笑,“当然啦,仔细想想,错还是在你爹,他不会问别人的意愿,开口便要纳妾,又要和离整得人尽皆知,丢妻子的人。多半啊,还有些敏感自卑逃避,不然他一个大官,怎么会一直找不到你娘,还把自己搞得看起来惨兮兮的模样呢?”

说到这里,她惊觉道:“你好像真的与你爹有些像哎。”

他虽不愿认同,却道:“我会改。”

“更像你爹了。”

“……怎么忽然说这个?”

“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蹙眉不解,她厚着脸皮继续道:“所以我在等你身体彻底好起来,然后跟你进一个户籍,待到我们成了真正夫妻,旁人看见你便想到我,看到我便想起你时,我才敢给你生孩子。”

他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道:“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想你呀,我好喜欢你。”她环着他的腰道:“不想你睡在地上,只是又有点忐忑。想来想去,守身如玉这事你做了二十余年,应能再忍片刻。但你会不会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口中的夫人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终是叹息着轻拍她的手道:“你说这话,做这事,略显残忍。”

“我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残忍呢?你知道你有多诱人吗?我忍得很辛苦的。”她越说越气,非得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方消磨气势,恹恹道:“我不想落得我娘那个下场,而且,我怕婴灵会趁机夺舍。”

“既是害怕夺舍,日后便莫离体了。”

“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你是白应留,又不是白太傅,怎的教训人一套一套的,都不会说些甜言蜜语。”

“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

“那你就说些不会骗人的。”她亮着眼睛道:“我还怕其他的呢,比如萧大夫来者不善。如果他仍旧忠诚,就是王爷的人了。我想,他拿那一吊钱,是王爷要试探你是否决意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何以见得?”

“是萧大夫说的话,不止在开玩笑。你看你在丱州的时候,付钱都是用银子,也不在乎小贩磨你银屑,王爷定也是这般出手阔绰。但平常人都是用铜板,我们眼下没有挣钱,你又要做平民百姓,是要养成付铜板的习惯的。所以,他让萧大夫费劲送来一吊钱,也就一两银子,恐怕送钱是假,试探你的态度是真。”

白应留方要深思其中道理,便被人猛拍胸口给拍懵了。

“我不是让你想这个,是让你想想,你的夫人很害怕,你难道不该说些什么吗?”

他失笑看她,又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缓缓道:“夫人莫怕,一切有我。你说的,我都答应,只是着实不能尽善尽美。有冒犯之处,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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